苏书玉想着想着,又想起以前的这个家。
也是在这里,房子没变,院子也没变,如果说有什么改变的话,也只是屋子变旧了,院子里的树变得更高大了。
只不过那时不是三个人,而是六个人。那时,这家里还有她妈,外公,外婆。
她妈妈也和两位姨妈一样,一辈子没把自己嫁出去,不过和她两位姨妈没把自己嫁出去的原因不同。
她是和一个钢铁厂的工人谈了场恋爱,结果那人还没和她结婚,就不得不离开城,奉父母之命,回老家种地去了。于是,她一夜之间成了被背叛者。
她妈妈在那人走后的第七个月把她生了出来。她的那位爸爸亚根儿不知道她的存在。
家里从来没有人提起她的那位爸爸,因此,对她爸爸的情况,她只从她外公外婆避着她妈妈闲聊的时候知道了他曾经是个钢铁厂工人,年纪和她妈妈差不多大,其它一无所知。
她妈妈在受过这次情伤后,再也不愿意嫁人了,虽然也曾经有男人不介意她有一个幼女,想要娶她为妻,她却拒绝了人家。虽然,她心底里挺喜欢那个人的。
她觉得自己带着个小的,不可能给他真正的幸福,她也不相信他能给自己真正的幸福,时间一长,说不定他就厌烦她了,像上次那个人一样。于是,她把这幸福抑制在萌芽中了。
遭到拒绝后,那男人再也没有来找过她。
曾经,在苏书玉从小到大的很长一段时间,这个家里的情况就一直是这样的:一对老父母,三个未嫁女,一个无父幼女。
她外公外婆显而易见地受到了灵魂上的伤害。因为自己的三个女儿,没有一个能使自己面子上有光的。因为这个,他们平时也懒得去别人家窜门儿了。
不过好在老两口性格豁达,也没怎么责怪他们的三位女儿。相反一如往常地疼爱她们。
对她,老两口唯一的外孙女,两人更是宠爱无比,因为他们知道,这是他们唯一的后代了。除非他们的三位女儿能够使自己在人到中年的份上再把自己嫁出去,但显然是不可能的了。
曾经,家里最疼爱她的是两位老人,然后是她妈妈,再然后,是她的两位姨妈。
她妈妈在她十五岁上高中那年去世了。
她外公外婆在之后的两年内也相继离世了。
从此,她就和她的两位姨妈,相依为命了。
她妈妈在的时候,为了让她唯一的女儿能在这贫苦的家庭里继续自己的学业,曾经使出最古老的把戏,一哭二闹三上吊。
因此,在她妈妈在世的时候,她一直没有中断自己的学业,她成绩不错,如果一直读下去,考取一个重点大学绝对不是问题。
她妈妈去世两个月之后,也就是在她高二那年的下学期,她就辍学了。
她的辍学倒不完全是因为她妈妈的去世,而是因为她的外公外婆相继地生病了。
家里不堪重负。
于是,她私自决定,不去上学了。
对此,没有任何人提出反对意见。
她一个人去学校里把自己的被子及杂物书籍等等搬了回来。从此开始了一种再也不用读书的日子。
一开始,她帮家里打扫卫生,帮着照顾生病的外公外婆。
当她外公外婆也相继离世后,她开始帮着出去赚钱了。
她做过各种各样的营生,酒店服务员,饮料工厂工人,菜场小贩,衣服店导购员,电话营销员,化妆品店导购员。
两年内,由于不停换工作找工作,她把城的街道几乎跑了个遍。
最后使她安定下来的,还是和她两位姨妈一起摆地摊卖衣服袜子首饰等小东西的工作。
虽然不雅观,因为她时常要遇到她从小到大的小学同学,初中同学,高中同学,但只有这件事,她能干得下来。
她不喜欢从早到晚不停地呆在一个地方的活儿,也就是说,她不喜欢束住她手脚的活儿。
而摆地摊就不同了,做这个活儿,她是自由的。
在体面与自由之间,她选择了自由。
一开始的时候,她因为尊老爱幼的心理,在家里经常把家务都包了,包括做饭,扫地,洗衣服被套,等等等等。
后来她发现,就算是她在家里把所有家务都包了,她的两位姨妈,没一个感激她。她们反而挑剔她这儿干得不好,那儿干得不好。
而且,她们一旦干习惯了所有的活儿都是由她来干,她们自己就再也懒得干家务活了,仿佛那本来是她的活儿,和她们无关似的。
她累死累活地干了半年之后,有一天突然觉醒了,她和她们说,家务要每个人都分担,轮流做饭,扫地,及其它所有的事情。
当然,她的两位姨妈一开始是不同意的。仿佛她不愿意再包揽家务是多大的错事儿一样。
在争吵了几次,磨合了一段时间后,她的姨妈们终于不得不接受了一个现实,她,苏书玉,再也不是她们想象中的逆来顺受的外甥女了。
她们不做饭她就任她们饿着肚子,她也绝不帮她们多做一份,她自己吃饱喝足,出门去了。她们的房间再脏,她任由它们衣物乱飞,灰尘满地,也绝不再进去打扫,她只把她自己的房间清扫干净,其它地方,任它们去。
她的两位姨妈只好自己亲自出马了。
从此,不管是什么家务活,都需得三个人轮流来做了。
这反而使她们的关系比之前更融洽了。
这时她们三人才都明白了过来,只有平等才是她们关系融洽的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