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露闻言,脸色也立时变了,“这可如何是好,万一发起高热就麻烦了,小姐,不如我还是去请大夫吧?”
她说着,就放下药碗朝外走。
陆诗瑶见状,沉声叫住,“站住!”
她虚弱地坐在床上,话明明是对寒露说的,一双精湛的眸子却紧紧盯着冬至的手。
放在她额头上的这只手,掌心带着暖暖的温度,触感是那样的真实。
若她当真是在梦中,又岂会有感觉?
陆诗瑶忍下心底疑惑,视线慢慢往梳妆台飘去,最后落在那一方铜镜上。
镜中人的脸虽然惨白,却极圆润,一双杏眼明媚,嘴巴小小的,固然瞧着气色不大好,却多了几分我见犹怜之感,而不是像她临死前那般,苍老憔悴地连她自己都不忍细看。
这......这分明是她初为人妇时的模样!
陆诗瑶的瞳仁狠狠一震,像犹不可信似的,伸手用力掐了自己一把。
疼,真的好疼,她自嫁给秦臻之后,吃了无数的苦,受了无尽的疼,每一次都如赤脚走火山,疼得她死去活来,可唯独这一次,让她疼出了快意。
两行热泪自眼角滚滚滑落,陆诗瑶抬眸看向寒露和冬至,唇边缓缓溢出笑意。
老天不薄情,它是眷顾她、善待她的,她陆诗瑶,活着回来了!
寒露不明所以地看了冬至一眼,心里愈发着急了。
“小姐莫不是当真烧糊涂了,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哭了呢?”
冬至没说话,瞧着陆诗瑶的模样,只当她又想起了曾经受过的委屈,拿出娟帕动作轻柔地帮她擦眼泪。
“小姐莫哭,奴婢们都知道您与三皇子清清白白,您心里有多恋慕世子,奴婢和寒露都知道,纵然世子对您不冷不热的,可您也断不会糊涂到移情三皇子......”
陆诗瑶根本就没细听她说了什么,整个人还停在重生的震惊之中,待眼角的泪被冬至擦干了,突然像回过神似的,一把抓住冬至的手腕。
“如今是崇元哪一年?”
当朝天子是崇元帝,虽然年岁已高,可直到她被毒死的时候都没有退位,只是朝中诸位皇子各成一派,夺嫡之争十分惨烈,当年,秦臻拥护的便是宠妃万贵妃所生的三皇子。
冬至从未见过陆诗瑶这般失态的样子,尤其那问出的问题更让她困惑,不过她很快便醒过神,只当陆诗瑶病糊涂了,老老实实的回答。
“小姐,如今已是崇元四十年,您记日子素来比奴婢们记得清,今日到底是怎么了?”
陆诗瑶敛着眉未说话,满脑子都想着崇元四十年。
崇元四十年,这是她嫁给秦臻的第二年,秦臻借口要为生母守孝三年,迟迟未与她圆房。
而这一年,她尚且还是郡王府的贵妾,地位虽比不得世子妃杜青萝,在后院却也深受下人们敬重,秦臻要依靠她陆家的财富给三皇子在夺嫡之争中铺路,所以对她百依百顺。
这一年,陆家生意大好,爹娘还尚在人世!
天不负她,让她重生在一切错误都尚未发生的这一年,从今往后,她有仇报仇,凡是对她不起的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寒露见陆诗瑶的脸色一会儿一变,没由来心生害怕,握着手暗搓搓地走上前。
“小姐,您不要吓奴婢,事发的时候,奴婢们都不在场,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后来您掉进荷塘,世子妃口口声声说您是因为偷看三皇子过于专注,所以才会失足掉下去的,但这话奴婢们是无论如何都不信的。您现在病成这样,世子妃还不让我们去请大夫,小姐,再这样下去可如何是好,您的身子可耽误不得啊!”
“我偷看三皇子?”陆诗瑶听见寒露的话,眸色困顿地抬起头。
上一世的事,每一桩每一件,但凡是关于秦臻的,她都记的一清二楚,可这偷看三皇子一说,她实在是想不起来了。
杜青萝说她贪慕三皇子,这必然是想挑拨她和秦臻的关系,她上一世有多爱秦臻,没人比她更清楚,为了一个秦臻,她落得一个家破人亡的下场,若当真移情别恋了,她的结局怕是还要比上一世好一些。
只是这贪慕三皇子......
她拧着眉仔细回想,一些很久远的画面突然在她脑海中变得渐渐清明起来。
她记得,上一世,也是这个时候,秦臻邀请三皇子来府上做客,只不过她是贵妾,不能擅自进前院,但因为陆家财力雄厚,秦臻还是派人来请她过去了。
当时她并不想去的,是朱嬷嬷一个劲儿地在她耳边说三皇子长得丰神俊朗,且与秦臻关系极好,若她不去,恐有伤秦臻的脸面,为了秦臻着想,她强撑着精神让寒露帮她梳妆打扮。
结果走到花园的时候,寒露突然被朱嬷嬷叫回去了,留她一人在荷塘边等着。
她百无聊赖,索性观起荷塘里的游鱼,一只手却突然猝不及防地在背后用力推了她一下,她还来不及看清推她之人是谁,便淹没在荷塘之中。
从头至尾,她连那“丰神俊朗”的三皇子到底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如今再仔细想来,若不是朱嬷嬷一直在旁劝她,她那日只会一根筋固执到底,根本不可能去前院。而寒露当时被朱嬷嬷叫走,其中也定然有猫腻,没有婢女在侧,自然也方便外人对她下手。
上一世被毒死的时候,她虽已看清朱嬷嬷的真面目,却一心以为朱嬷嬷是在她失宠之后才投靠杜青萝的,如今再看,朱嬷嬷分明是一早就背叛了她!
也是了,陆家二房都能在她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与秦臻联合,更何况朱嬷嬷本就是二房里的粗使嬷嬷。
呵,这些狼心狗肺的人,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还真是煞费苦心啊!
如今老天爷让她重活一世,当初许下的毒誓,她绝不会让它成空,亏欠她之人,必要血债血偿!
“冬至,拿纸笔来。”
陆诗瑶敛下心神,目色沉沉地看了冬至一眼。
冬至不放心她的病,温声劝道:“小姐,您身子尚弱,若是想写什么,尽管告诉奴婢,奴婢代您写。”
“不必了,我爹的字迹,你也模仿不出来。”陆诗瑶淡声拒绝。
冬至瞧着她清冷的面色,说不出为什么,总觉得小姐这一觉醒来,似乎变了许多。
她和寒露自幼被卖进陆家,因与小姐年纪相仿,老爷便让她们留在小姐身边侍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