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是北川最高贵无忧的公主。可是我的国被灭了。
那天,昔日的竹马爱人,抱着我满身带血的身躯。
颤抖着说:「璨阳,原谅我,我也是真的爱你!」
我沉默不语,昔日神采飞扬的眼睛毫无生气地盯着他。
我笑了,温热的液体从嘴角流淌下来。
我将手中他送我的银簪刺入他的胸膛。
顾序临,你杀我族人,灭我北川……
生生将我从金枝玉叶的公主,变成人尽可夫的俘虏。
你又凭什么认为我会原谅你?
凭什么认为我与你那微薄的情意,可抵挡得过这灭门之恨!
1
“公—王后,王已在宫外等候,封后大典即将开始。”
小宫女一身南梁服,此刻正低眉顺眼地等待我梳妆。
可我心里知道,她这低眉顺眼下,皆是嘲讽与轻视。
这不是北川,这是北凉,我也早已不再是北川公主。
“扶我出去吧。”
我正了正头上的发髻,南梁发髻很重,将我脖颈压得酸胀。
厚重的宫门打开,我看着门外一身玄服的男人。
顾序临缓缓的扭头看我,眼中的惊艳不加掩饰。
“璨阳,你着南梁服也甚美。”
我对着他莞尔一笑,抬手抚了抚鬓角,张开手转了一个圈。
“是吗?我很喜欢南梁服。”
顾序临听我这样说沉默了一瞬,眼中的惊艳也消逝。
“大典开始了,我们一同去吧。”
他在转移话题。
我突然觉得很好笑,他在怕什么呢?
我身着厚重的王后服到大典台时,台下已挤满了人。
“大典开始。”
顾序临的声音从我身旁传来,威严有力。
可底下的人却是一片死寂,无一人动身。
我望着底下的人群,嘴角的笑容挡不住。
即使反对又如何?
即使我是前朝公主又如何?
即使我被南梁贱兵凌辱又如何?
南梁的皇后,不终究还是我这个人尽可夫的人?
“请王上收回成命!我南梁王后绝不能是此女!”
终于有一人站出来打破了沉默。
我嘴角带着笑看向台下之人,静静等待顾序临的回答。
“她是孤心爱之人,是孤自十七岁便决心要娶的人,她为何做不得?”
若不是场合不对,我听到这话,怕是早已笑得捂住肚子。
2
第一次见顾序临的时候,他还不像现在这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该怎么形容他呢?
哦,用野狗形容在不为过。
那时的我嚣张肆意,无所畏惧,我还是最高贵公主。
那时的御花园不像现在这般,草木凋落。
——
“你在吃什么?”
我眨巴着眼睛,好奇的看着眼前之人。
他身上的衣服破败不堪,里面的带血结痂的皮肉暴露在空气中,手上还拿着一个沾着泥的东西。
这是哪里来的小疯子?
听到我说话,他抬眼看过来,那双眼睛黑沉,毫无生气。
我被他盯得心中一惊,连忙搬出自己的身份,“本公主在问你问题,为何不答?”
他死死盯着我的那双眼睛眨了一下,再睁眼时,眼中已染上了笑意。
“我在吃饭。”
饭?
我的目光转向他手中的“泥团”
我揪了揪垂在身侧的衣裙,心中生起怜惜。
农夫与蛇,大概就是这样吧?
当我生起怜惜之情的时候,便是我这辈子不幸的开始。
“你叫什么?是何人?”
他不穿宫服,不像是宫中人。
“我叫顾序临,是南梁质子。”
他嘴角带着笑意,脸上带着肿伤却能看出明月之姿。
只是这笑令我不舒服,若我身处这般境地,定是笑不出来的。
南梁与北川连战,南梁节节败退,为平息战乱,甘愿拿皇子来北川为质。
说来可笑,我那时竟觉得他很可怜。
“你的饭看上去不如本公主的好吃,你要不要去本公主殿中尝尝?本公主不爱吃饭,给本公主做饭的嬷嬷很是发愁,想来你若是去了嬷嬷定会高兴。”
“本公主只是想让嬷嬷开心。”我又补充道。
顾序临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手里的“泥团”
他冲我点点头,“好。多谢公主。”
谢什么呢?
本公主也算是替父皇积德。
虽是质子,可这待遇也着实太差了。
我将顾序临带到宫中的时候,以为会看到他狼吞虎咽的样子。
令我意外的是,顾序临身上即使沾染了再多的泥点,端坐在饭桌前的时候也是那样一副有礼的摸样。
“你不饿吗?”
他慢条斯理地咽下去了口中的东西。
然后冲我点了点头,“很饿。”
本公主不信。
“多久没吃饱饭了?”
“三天没吃东西了。”
我问他多久没吃饱饭,他答三天没吃东西。
好歹也是个皇子,父皇做的着实有些过了。
从那天开始,我经常去找顾序临。
顾序临不爱说话,本公主也只是替父皇赎罪,所以他说不说话与我何干?
我放下手中的吃食衣物就走。
从不与他多言。
只是终究还是被母亲发现了。
3
我母后是北川皇后,世人都说父皇行政手段虽专横,可是对母亲却是极尽温柔。
我深刻信任这一点。
就像现在。
我被母后罚跪在庭院,地还很湿,我的膝盖紧紧贴着冰凉的石青地板,低头听着头顶传来的训斥。
“谢璨阳!本宫当真是宠坏你了,竟让你越来越无法无天!那南梁质子可是你能随意接触的?就算你不满你父皇做法,可你是公主!你代表的是我皇家的决策!是我皇家的脸面!这些且不论,你一个女子,整日往他那处跑什么?”
母后虽是皇后,可在我跟哥哥面前,从不自称本宫。
我知道,母后这次是真生气了。
我赶紧向站在一旁的哥哥使了个眼神。
哥哥收到我的眼神后,为难的看向气的胸口起伏的母后。
只是刚张了张嘴,便被呵斥住了。
“你给本宫闭嘴!身为皇兄,竟连你妹妹都管不好?竟还指望你父皇让你治国!”
哥哥被母后说的老脸一红,不敢再说话,头垂的比我还低。
哎,皇兄无用。
我急切地向坐在一旁的父皇投去求救的眼神。
岂料父皇看了我一眼后连忙垂头装作看不见。
“你也不用看你父皇!他惯会在外使威风,有本事就好好管管自己这一双儿女!“
父皇的头垂的更低了。
哎,父皇更是无用了。
“瑶瑶,昨日刚下过雨,璨阳身体娇弱,不若……“
父皇垂着头,闷闷的声音响起。
父皇虽害怕母后,可也终究是心疼我的。
“不若什么不若!今日必须让她长个记性!“
……
母后走了,带着父皇和皇兄一起。
母后走时下令,谁也不准给我送吃食,不准送软垫,让我跪到天黑。
我经常惹事,母后也经常罚我,只是每次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些来给我送东西的宫女,她全当作看不见。
我默默叹了口气。
母后这次要多久才能好呢?
怕是要生我好久的气了吧?
“谢璨阳!你真是活该!你母后身份比我母后高贵又如何?你还不是要在这里罚跪,本公主可不像你,本公主从未罚跪过!”
是谢英英,我那个便宜妹妹。
看我出丑,仿佛就是她此生最开心的事。
只是我一向不惜得搭理她。
这次也一样。
”谢璨阳!你以为只有你是公主么?你以为只有你最高贵么!”
她翻来覆去,总是这几句话,每次见我都要重复。
我被她扰的心烦,连忙搬出我母后。
“母后说了,谁来同我说话,谁就同我一块罚跪。“
谢英英果然被吓了一跳。
”谁,谁同你说话了!”
说完她就跑了,她果然最怕我母后。
院中没了人,很安静。
只是又飘起了小雨,淅淅沥沥,膝盖下的石青板像捂不热似的,越来越凉。
母后这次真心狠,我的膝盖竟然都开始疼了。
雨下的不大,可这是本公主第一次淋雨,打在脸上还怪疼。
正当本公主默默吐槽的时候,打在脸上的雨珠没了,我看向一旁的水洼,雨还是下着的。
是哪个不要命的?敢违抗我母后的旨意。
我抬头看见了顾序临那张脸。
哦,是这个不要命的小疯子。
顾序临还穿着那身破破烂烂的衣服,本公主送给他的衣服竟被他拿来当雨伞用。
“公主,我没有雨伞,便,便拿您给的衣物……”
顾序临的身体露在雨中,雨打在他眼睛上,他眼睛都睁不开。
我看了看那件被用来遮雨的锦缎衣物。
这可比伞贵上好多。
那天以后,我再也不敢明目张胆去找顾序临,仅仅是悄摸摸地给他送吃食。
顾序临的话也开始变多了,他变得健谈起来,只是这份健谈仅对我而言。对别人,他还是不爱说话。
从那天以后,我的膝盖像是落下了什么毛病,每逢下雨天就会刺痛不已,像针扎一样疼。
父皇说的没错,我真的很娇弱。
那一年,顾序临17岁,我15岁。
那一年,我北川依旧是繁荣的国家,我依旧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公主。
只是,没过两个月,顾序临便不见了,在皇宫中,活生生消失了。
我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只是父皇却好像一夜之间老了许多。
临走时我与他最后一次见面是在我公主殿,这还是他头一次来找我。
他递给我了一个银簪,告诉我这是他母后给他的。
他说他母后告诉他,这要赠与他心爱的女子。
我以为我们之间的事要再过很久才会坦言,没想到他现在就说了。
那时的我,并没察觉异常,并不觉得这是告别,我只以为是他与我互通了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