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宫
(一)
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青衣阁林许鸢是也。双十年华里有一半儿时间跟在师傅身边学艺。
琴棋书画一窍不通,拳脚棍棒样样精熟。
但我最厉害的技能是易容术,没有我化不出的面貌,仿不出的身型,这一项哪怕是贵为青衣阁首领的师傅,也不得不叹服。
“所以这一次的任务由且只能由你执行。”师傅看着我,眼神里是我从未见过的郑重。
我内心苦笑,嘴上找着理由:“这是欺君之罪,我会被斩九族的,虽然我不是很在乎把我卖去妓院的那个后妈,但师傅你是我心头第一要紧人啊,哎哎哎师傅你别动手!”
茶盏从师傅手上飞出,朝着我面门劈来。我一面嘴上讨饶,一面轻松飞身跃过,连一点茶水都没有溅到身上。
将茶盏稳稳的接在手上,我无声的落回原位。
“不算欺君,这一次我们的雇主是当今的皇上。”师傅看着我,缓缓的开口解释着,许是我看错了,师傅的眼神里有一丝转瞬即逝的得意。
青衣阁作为江湖第一杀手组织,历经数百年地位不倒,傻子也知道与皇族暗地扶持有关。之前也接到过一些亲王命妇的任务,但是由当朝皇帝亲自下令还是第一次。
难怪师傅得意。
“我需要皇上的画像、习惯,最好有机会让我和他见上一面,这样声音和动态更好把握一些。”我思忖着需要的材料。
“还有,这次的任务要多久?南风馆新进的几个小倌儿,长久不去我心里可是会惦念的很。”
横竖都得接,费用必须高一点,我暗示着师傅,南风馆的小倌可是很贵的。
“事发突然,今夜你就混在换班的侍卫里进宫,到时候会有人接应你。”
“我也不知道任务什么时候可以结束,但你成功完成这项任务之后,我会给你你最想要的东西。”
师傅仿佛感觉不到茶杯的温度,一昧用指尖抚摸着滚烫的杯壁。
“我最想要的东西?”我在心里回味着师傅说的这句话,毫不掩饰我嘴角的一丝狡黠笑容。我直直的看向师傅:“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任务我要完成,作为青衣阁最优秀的女杀手,我可是从未失过手。
我也很想知道,在师傅心里,我最想要的东西是什么。
毕竟我从十六岁就开始暗恋他了。
匆匆回到房间,我一件件解开身上的劲装。宫里侍卫的衣服已经摆在了我的床上。
师傅还真是细心。
随身的袖箭是不能带了,靴子里的匕首应该可以,这软剑也不必拿。。。我忙忙碌碌的清理着装备。
不得不说,宫中侍卫的衣服质量比师傅给我的要差上好些,饶是隔着雪白的水衣,外面粗糙的布料还是刺痛了我身上的皮肤。我对着镜子打量着自己的面容,一袭深蓝色的劲装,乌发用银冠束起,剑眉星目,长身玉立,是个十分俊朗的男子样貌。
很好,就这么进去。
当夜我混在交班的侍卫里,从角门进了皇宫。
(二)
师傅交与我的宫令令牌与他人不同,有淡淡的龙涎香气息,我跟着侍卫队伍巡逻,行至一处院落时听到轻巧的两声布谷鸟叫。
我无声的跃过墙头,将令牌在接应人面前一晃。对方敏锐的觉察到了龙涎香的气息,默不作声的示意我跟上。
房间内,百宝格上的一方玉石摆件被按下,一扇可供一人钻入的窄门轻轻开启,我看了宫女一眼,刻意放重了脚步,钻进了通道。
不知多少曲折后,一座金碧辉煌的寝宫出现在我面前。从黑暗忽然到了光明,我眼前一花,将将站定身子。伴着一阵龙涎香,一双微凉的手搭在了我的身上,前后摸索着我的腰身。
我心下一颤,面不改色的任他搜查,指尖蓄力,隔空去打他的曲池穴。
居然躲开了!
我看向对方,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意外年轻的脸。
“青衣阁选的人倒是不错,和朕有五分相像。”眼前的男人和我身量相仿,一双眼睛灿若繁星,薄薄的嘴唇上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黑色绣金龙的寝衣衬得宽肩窄腰十分养眼。
没想到大晟王朝现任的皇帝萧绰长得如此养眼,比南风馆的头牌小倌还要俊上几分。
“属下林许鸢叩见陛下。”我敏捷跪下行礼。
“免礼平身。”萧绰伸手虚虚的扶了我一把。我就着他的手起身,毫不避讳的看着他,眼光扫过他的骨骼走向,五官分布,我快速在脑海中设计着面具。
这一次的面具不难制造,抛开肤色气韵,萧绰的骨骼走势与五官分布与我确实相像。
“你这眼神,是要吃了朕吗?”萧绰咳嗽了几声,脸颊上呈现不自然的潮红。
我才不吃有毒的男人。
萧绰中毒已经很深了。
“给你一月时间,扮作朕的样子,在后宫中如常起居。一月之后,等朕身体痊愈后,自会放你离开。”萧绰半靠在床上,漫不经心的用帕子擦拭了嘴角的血迹。
“诺。”我不退缩的迎着萧绰的目光,和师傅不同,他看人的眼光看似温和,实则狠辣,是个越过皮肉,直盯向骨子里的模样。
我拖过一只瓷墩,从贴身的小衣里取出一张人皮,手指灵活的摆弄,片刻后一张栩栩如生的面具出现在我手中。
“陛下还有什么吩咐?”我将面具戴上,声线调整,以萧绰的声音开口。
萧绰一愣:“朕吩咐了,奏折送到勤政殿批阅,对外声称这个月身体欠安。前朝你不需要露脸。另外你每天就睡在朕的寝宫里。”
“诺。”我伸手去按床头上一块凸起的浮雕,床后一侧的墙壁上开出一道窄门。
“这间房间背后就是陛下的原先的寝宫吧,陛下借睡衣一用,属下要开始工作了。”我伸手去解萧绰领口的珍珠纽扣,手指有意无意的抚过他的锁骨。
“你!”这次萧绰脸上的红晕不是因为中毒。
“扯平。”我手指松开,顶着萧绰的脸钻进暗门。
换好宫女备好的寝衣,我把头深深的埋进丝绸床榻上。
萧绰少年继位,心思至深,话里含着的机锋我听的分明。
我能出去的前提,是真假萧绰都能安然无恙的活过一个月。
真的应该让师傅加钱的。我打了个哈欠,将枕头塞进被褥,自己翻身睡到了床架上方。
(三)
凭心而论,萧绰这个王位坐的真是不容易。
第一天,我去太后宫里请安,回来的路上在御花园里遇到一次毒蛇袭击。我一面惊恐的跌倒在内监身后,一面一把掐住了蛇的七寸,在嘶嘶的毒牙触到我之前捏死了可怜的小蛇。
“查查宫里谁会弄蛇,或者宫里有雄黄之类的。”第一天晚间,我将死蛇扔在了萧绰面前。萧绰不动声色地向后退了退,“林卿好身手。”
第二天,一支响箭穿过勤政殿窗外的空地,一箭将我束发的金冠射落。箭锋凌厉,金冠上的珍珠被击的粉碎。
“查查宫里当值的羽林卫。”第二天晚间,我将金冠扔在了萧绰面前。
萧绰面色凝重地捡起了金冠,“林卿多加小心。”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
险象环生,比在青衣阁受训的日子还要惊心动魄。
我倾尽在青衣阁所学,堪堪全身而退,毫发无伤。
直到那一日我在凹晶馆听曲子时被南府戏班刺杀。我用肩胛骨卡住了匕首,为赶来的羽林卫争取了时间。
“查查匕首是谁的工艺。”带着一身血迹,我将嵌进骨头的匕首拔了出来,面色苍白的丢在萧绰面前。
萧绰看一眼凝血的匕首,“伤的重吗?”
“不重。。。吧?”
我看着匕首上丝丝缕缕的皮肉,疼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儿。
哗啦一声,萧绰撕开我领口的衣服,雪白的肩膀上两个血洞,触目惊心。他取过药粉,在我伤口上细细涂抹,手指有意无意抚弄过皮肤,“你这身上伤疤倒不少。”
我别过头看了一眼肩膀,深深浅浅无数旧伤,应该是当时在妓院里留下的。
那一夜被打的死去活来的我改了男装,在漫天大雪里逃出了妓院,被师傅捡回了青衣阁。
“青衣阁训练多,任务出得也凶险。”我不自在地引开话题。
萧绰啊萧绰,话我撂这儿了,为了你们萧家能把江山坐的安稳,青衣阁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银子得加。
萧绰上药的手劲加重,我生生忍住一声痛呼。
“你安稳的替朕过了这一个月,青衣阁自然是首功。”
“多谢陛下。”我忍着疼痛,控制住发抖的声音,一面谢恩。
萧绰手势一滞,随即一点点划过我的人皮面具,停留在我的嘴唇上,清凉的一点,他伸手托起我的下巴,眼神定定的看进我的眼睛。
“陛下?”我伸出完好的那边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睫毛一颤。
“无事。”萧绰收回目光。“你好好养伤。”
阳光从窗户透进,映照着萧绰,他脸颊发红,在阳光下晶莹剔透,好似带着淡淡血晕的美玉。
无端端的脸红什么?我打量着萧绰的面色体态,已经比我刚进宫时好了许多,没有毒发的迹象。
我现在若是个姑娘身份,一定会怀疑他看上我了。
我想起自己男装后俊朗的容颜,难不成。。。
这皇帝有断袖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