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祈安,是真的想要我的命。
1.
「姜早,你这样蛇蝎心肠的人,就不配活着。」众目睽睽之下,我的丈夫宋祈安声音冷得像块冰。
话落,他再一次把我的头再一次深深地按进泳池里。
从刚刚到现在,猝不及防地,我已经呛了好几口水。
鬓发湿透,像一只落水狗。
当我几乎以为自己不能呼吸的时候,宋祈安终于扯着我的头发再次把我拉了起来。
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和我不同,纵使经过这一番折腾,他仍旧一身西装笔挺,惟有袖口沾了些水渍。
「姜早,事到如今,你还嘴硬什么?」
他不耐地脱下外套,我的姐姐林景柔从善如流地接过。
紧接着,我的下巴被人用力地钳住,宋祈安的眉宇间充斥着戾气:「我让你道歉,听不懂吗?」
脸颊一片冰凉,分不清是眼泪还是泳池里的水。
我被迫直视宋祈安,却仍旧倔强道:「我没做错,麦芽不是我害的。」
话落,周围一片哗然。
「嘴这么硬?」
「刚刚这就她和林小姐俩人,她说不是她把狗淹死的,谁信呢。」
「就是,听说以前本来是林景柔要嫁进宋家的,都是这个姜早从中作梗,换了俩人的八字,这才顶替了她姐姐,嫁给了宋先生……」
他们七嘴八舌地讨论着,每一句话都无异于踩在宋祈安的雷区上。
他的脸色也意料之中地变得愈发风雨欲来。
我想到他折磨人的手段,下意识便往后退,却被船舱上的围栏挡住,退无可退。
林景柔见状,手一抬,眼里的水珠就开始往外掉:「早早,你就这么恨我吗?我明明……明明都把祈安让给你了,你为什么连麦芽都不肯放过?」
听罢,我一脸荒谬地朝她看去。
结婚三年,我的丈夫无数次因为她的一句话而对我冷眼相待。
可纵使见过无数次她这样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但这一次,我仍感到难以置信。
「明明是你……」
我想说明明是你害死了麦芽,但又想到宋祈安根本不会相信,又悲哀地住了嘴。
可宋祈安却顺势接过我没说完的话,嗤笑道:「你想说是景柔溺死了自己的狗?」
「姜早,撒谎也打个草稿吧。」
他嫌恶地将我打量了一遍。
廉价的黑色衬衫,和一条一看就反复穿过很多次的牛仔裤,还狼狈地带着一身水。
今天到场的都是一些有头有脸的人,纵使清一色的黑白色正装,但单看他们衣服的材质,就能知道价格不菲。
我看懂了他的眼神,心里一突,眼睛随之酸胀。
莫名地,就生出一些无地自容的挫败和羞耻感。
「还不道歉?」
「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宋祈安面无表情道。
2.
宋家本家在沿海地区,从祖辈开始,就有海葬的习俗。
但是太夫人那门有个规矩,就是女人嫁人的时候会连着棺材一起带去夫家。
所以虽然是海葬,骨灰盒也是放在棺材里的。
「宋祈安,宋祈安你别这样,我求求你……」
宋祈安扯着我的衣服把我一路拖行到棺材前的时候,我的心里生出了一些极大的恐惧。
「我怕黑,别的什么都行,别这样,求你了……」我看着他,眼泪已经给眼前蒙了层雾,我摇头恳求道。
「我不会再碍你们的眼了,求求你了,我走,我一定会滚得远远的,放过我,放过我!」
我一下下卑微地朝他磕头,这一刻,我怕极了。
他是真的想我死。
宋祈安,是真的要我的命。
「撒谎成性,难不成你以为我还会信你。」他笑,看着伏在棺材边的我,又道:「而且就算你说得是真的,不是更好吗?」
另一边,林景柔对上我的目光,眸底浮现出一丝只有我看得懂的高傲和怜悯。
她红着眼眶,声音略微有些哑意:「妹妹,我想不明白,明明你以前,最喜欢麦芽了,怎么会忍心下这种毒手呢……」
是了,林景柔是不喜欢狗的。
更别提麦芽一开始是宋祈安难得大发慈悲送我的。
她素来不愿意看到我有任何幸福的可能性,所以在麦芽两岁的时候,林景柔哭着问宋祈安要走了它。
恍惚间,麦芽无数次朝我奔来的画面浮现在我脑中。
那两年里,在我每一个无助的时刻,它都会用湿润的鼻尖蹭我,又发出嘤嘤的声音。
眼泪夺眶而出,这一刻,我再也无法忽略那铺天盖地的悲伤,怔愣道:「麦芽……」
可宋祈安仍旧面无表情地看着我的丑态。
他薄唇微启,眸中仍旧是明晃晃的轻蔑,甚至比刚刚更厌恶了些:「惺惺作态。」
「姜早,别卖惨了。」说罢,他再一次拎过我的领子,如破布般,把我重重地摔进了棺材里。
对上我空洞无神的眼睛,他掀起一个恶劣的笑:「姜早,好好反省。」
3.
他们很快合上了棺材的盖子。
周围的声音隔着木板变得沉闷。
他们又戏谑地围着我谈论了一番,然后颇为幸灾乐祸地作鸟兽散。
逼仄而漆黑的氛围让我不受控制地紧张起来,四肢很快冒出虚汗,狭小的空间内,回荡着我剧烈的心跳声。
我下意识想把自己蜷起来,但是空间太小,我连转身都困难。
不知道过了多久。
或许只有十分钟,又或者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
时间变得无限长,周围一点人声也没有。
在昏迷之前,眼泪从眼角滑落,我不自觉地微微侧身抱臂,无助地叫了句:「妈妈。」
我好害怕。
4.
再醒来的时候,周遭是略有些刺鼻的消毒水味。
「姜早,不就是关了你三个小时而已,装什么柔弱?」宋祈安的声音比眼前的景色先进入我的脑中。
他仍旧是一如既往地刻薄:「你该不会以为这样我就会对你心软吧?」
心软……吗?
我突然想到跟宋祈安刚认识的时候。
那个时候的宋祈安说话还不似现在这样中气十足。
他漂亮,白皙,却经常咳得一句话都说不完,像个易碎的瓷器。
很多人都说,宋家小少爷大概是活不过他的二十二岁了。
大概是基因问题,又或许是别的什么原因,宋家的掌权人历来身体状态都不太理想。
宋祈安是他们本家这一代的独苗,自然是更加金贵。
就连「祈安」这个名字,也透着家人对他最真切的祝福。
后来宋祈安的身体状态每况愈下。
太夫人病急乱投医,便提出了娶个八字好的新娘回来冲喜的法子。
一开始,其实是没人同意的。
但眼见着这根独苗就只剩一口气钓着了,宋父宋母无奈,只好死马当活马医。
寻觅之下,他们找到了我。
刚开始的时候,宋祈安对我的态度其实不是这样的。
他觉得我也是被迫和他结婚,觉得对我有愧。
在这个基础上,即便宋祈安从来对那些鬼神之说嗤之以鼻,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
但为了安抚我这个受害者,他也曾给过我一段温柔怜惜的日子。
直到后来,林景柔把自己喝得烂醉,又哭着找上了他。
她说,是我为了嫁入豪门,偷换了我跟她的八字。
「嘶。」
手背上的剧痛迫使我回过神。
睁开眼,宋祈安已经走到我的病床前,那只节骨分明的手放在吊瓶上调节滴速的输液器上。
一点一点地,把滴速调到最大。
我深吸一口气:「宋祈安,疼。」
他无动于衷地看我。
垂眸看着逐渐变得淤青的手背。
「宋祈安。」我又叫他的名字,忍着手背上的疼痛,尽可能放缓声音,不刺激到他:「好歹夫妻一场,放我一条生路吧。」
算我,求你了。
5.
他面无表情地和我对视许久,手却仍旧没有放开调节器。
血管里的血已经开始倒退,透明的输液管,沾染上一截刺目的猩红。
我骤然抬眸,按下墙上的护士铃。
「你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护士站立刻有人回应,我匆匆开口:「疼,救命……」
话没说完,手腕被人猛地握住,生生地从护士铃上移开。
宋祈安嗤笑,眸中闪过玩味:「姜早,你变聪明了。」
恐惧如藤蔓一般勒得我难以呼吸,我极力忍住颤抖,第一次这样直视他的眼睛:「宋祈安,马上要来人了,你不走吗?」
他头一回认识我一样,神情微诧。
却又下一秒蓦然靠近我:
「姜早,你装了这么多年,总要露馅了吧,都到这个份儿上了,再嘴硬,有意思吗?」
这样的轻声细语,我能感觉到他温热的鼻息喷洒在我耳畔,宛如情人间的耳鬓厮磨。
如果,忽略他话中毫不遮掩的恶意的话。
我没说话,只是竭力地伸出手,把针管从手背上拔出。
霎时间,疼痛减轻了不少。
宋祈安见状,却破天荒地没再拦我,只是同没事人般站了起来:「姜早,没病就别给我摆出一副死人脸,下午滚去把出院手续办了。」
「免得家里那帮人又说我虐待你。」
我觉得累极了,没有回话,只是低着头,一下下地揉着自己的手背。
他等了半刻,又突然冷笑道:「姜早,你要再给我装哑巴就给我滚去把婚离了。」
听罢,我这才有了反应,抬头道:「那就离了吧。」
好半晌,他才荒谬地笑了一下:「你又想犯什么贱啊姜早?」
我不作声,沉默着从一旁的口袋里拿出一张银行卡,递到他的面前。
他扬眉:「你什么意思?」
「这里面一共是六万块,包括这几年的房租和我的用度,一并还你。」我说:「宋祈安,你可能看不上这点钱,但事到如今,就算我们两清了。」
「我什么都不会带走。」
「宋祈安,我们离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