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能力的“侠者”
4
耳边有吹吹打打的声音,好像隔着堵墙,听得并不是很真切。
我现在整个叫天叫不出,叫地也没办法,只能老老实实待在不知道是哪里的地方,静观其变,伺机找到突破的方法。
他们绑我的时候,把我手机也摸走了,所以现在我只能靠自己。
这时我听到一道冲我而来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那人应该蹲到了我面前,一下把我头上的破布拽下去。
是李强年。
我支支吾吾的,使劲示意我嘴上的破抹布。
他拧着眉把我嘴里塞的东西拿下去。
我喘了口气,忙问他:“这个时候你怎么在这里,你不上学吗?”
他眼皮跳了跳:“你刚才这么急,就是为了问我这个?”
我生怕他误会我关心他,我说:“你不上学,和那十万块钱有没有关系?”
他一听,脸色都变了。
刚才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立即换成心虚。
“你管这么多干什么,反正十万块我们今天就能拿到手。
等钱到手了,我就能上学,就能去大城市!”
我一听,这不就是机会吗?
我也立马换脸,换上一副蛊惑的嘴脸。
“你想去城里,不一定要用这种方法。”
他立即否认:“这种方法怎么了,你是我姐,用嫁妆补贴我本就是理所当然!
况且,昨天不是你非逼我叫你姐姐的吗?”
呵,我气笑了。
是我一时想不开。
但我还是忍住,用不好好说话就没办法让傻子听懂的耐心说:“可是我不愿意嫁,你们不能强迫我。”
他闻言更不可理喻了:“你一女的,嫁谁不家里说了算?
你不会是想自己找婆家吧,你也太不知羞耻了!”
很好,这裹小脑的言论。
我气沉丹田,一声中气十足的“滚”,在出口之前被我咽了下去。
被噎得咳嗽几声,我继续问:“高考还有大半年,你现在宁可不上学也要把这十万块弄到手,是不是因为没有这十万块,你就连学都上不了了?”
他的表情告诉我,我的高智商不仅体现在做题上。
我继续循循善诱:“那你有没有想过,以后呢?
这十万块解决完眼前的事,你以后去城里上大学的费用从哪里弄?”
他听完,果真低头沉思起来。
并表示,他本来可以有无穷尽弄钱的途径的。
也就是从我爸妈那里一次又一次地“借钱”。
但是我昨天的做法让他感觉十分受辱,他一下没忍住,就想竭泽而渔,把我卖了。
我面朝他懊恼的样子,胸前起伏几下,喘了好几口粗气。
这就是所谓的又蠢又坏吧。
我按捺住性子,露出一个龇牙咧嘴的笑:“所以啊,你其实有更好的选择对不对?
你还得为以后考虑,你现在就把后路堵死了,以后难道靠收破烂上大学吗?”
他听了后重重点头,然后虚心请教,问我该怎么办。
不是,他这智商,真是村里有目共睹给予厚望的,开天辟地第一个大学生吗?
我说:“你把我放了,我带你回我爸妈家。”
5
爸妈别怪我给你们认傻儿子,我这都是诈兵之计。
李强年脸上一下拨云见月,还说了声:“对啊!”
我一个白眼。
“竟然还能有这样的好办法!”
他说着来解我身上绳子。
“我是个男的,学习还好,他们怎么着更想收养的是我,而不是你。
要不是你躺在雪地里卖惨,说不定被带到城里生活的就是我。”
对,可太对了。
到底怎么样才能长出他这样的脑子,拥有他这样朴实无华的自信。
我假笑几下,然后趁他不注意的时候,一个麻袋套到了他身上。
老光棍家的唢呐响个不停,现在的我还不能出现在众人面前。
贴着墙根走了一段路,我找了个几乎听不见唢呐的地方,一屁股坐到一个小土堆上,晃晃腕子。
李强年和王金枝那么急切地想要拿到十万块,到底是为什么?
这个村子挺落后,十万块应该不是个小数目,在村子里应该也不算小事,不如找个人打听打听?
我站起来,拍拍身上土,然后来到一个在小河边打水漂的小孩哥面前。
我问他,知不知道村里的的王金枝和李强年。
小孩哥童真的脸上瞬间换上一副下头表情,然后连我都不理,撇着嘴跑远了。
我使劲抠抠身上,翻出刚才逃跑时顺走的几块喜糖,追上他,他才咽了口唾沫,决定勉为其难的和我谈论起那两个人。
小孩哥说,王金枝的名号在村里响当当,谁说起来都要露出比小孩哥还要不想谈及的表情。
李强年本来比起他妈来差很多,但自从一个月前的事情发生后,他就凭借压倒性的优势,超过王金枝,占据了上风。
原来李强年惹了祸,这十万块是王金枝撒泼打滚无所不用其极后,让对方做出的触及底线的让步。
我又问出一个十分困扰我的问题:“李强年学习真的很好吗?”
小孩哥一脸莫名奇妙,说他才上小学,他怎么知道,然后吃着糖,揣着兜继续回到了小河边。
我也在小河边蹲着,一是怕小孩哥一不留神失了足,二是因为我今天起得太早了,没给早饭不说,昨天晚上还就只吃了一个鸡腿,饿得很。
于是我软磨硬泡,厚着脸皮从小孩哥那里讨回来一块儿糖。
村子里办喜事的动静再也听不到后,我又溜着墙根,回到了王金枝的住处。
王金枝正坐在床头数“彩礼”钱,嘴笑得合不拢。
我又围着墙边转了一起圈,脑袋都伸进窗户里去了,仔仔细细往屋里扒着看了个遍,确定李强年真的不在。
难道她只想要钱,嫁的是我还是她儿子都无所谓?
我都要忍不住朝她比个拇指了,这时候,一群在婚礼上见过的人冲进了王金枝家。
还把像个死狗般的李强年扔到她面前。
王金枝刚开始忙着藏床上的钱,可当她看清面前鼻青脸肿的人后,一下双腿发软,瘫到了地上。
来人破口大骂:“王金枝,你什么意思,穷疯是不是?不嫁女儿嫁儿子!”
王金枝想否认,可李强年身上穿着一身红嫁衣,她百口莫辩。
刚到手还没热乎的钱全都被抢了回去,屋子里也被搬走好几样电器。
“天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哟!”
王金枝一时哪里都顾不上。
不知道是该先留钱,还是先查看他儿子身上的伤。
我大摇大摆进了屋,拿回手机证件,准备功成身退,回爸妈那里。
知道了这十万块的作用,我也就没必要继续留下来。
脚下慢了几步,王金枝回过神,看着我的视线一下由茫然转为怨恨。
然后疯了般朝我扑了过来。
“都是你个赔钱货把我儿子害成这样,我饶不了你!”
我没能离开。
6
“你个该死的讨债鬼,快给你爸妈打电话!
现在十万块不行了,要二十万!
要不到二十万,你别想离开这里!”
我试着像刚一开始一样,说我并不想离开这里。
可是显然没用,还收获了两个巴掌。
我被王金枝锁了起来,她把手机扔给我,站门口,一边看着他儿子啪嗒嗒地掉眼泪,一边叉着腰,恨不得将我撕碎。
村中愚妇,又坏又蠢。
手机给我,那还不是情况立即两极反转。
等王金枝反应过来的时候,我该发的消息早已发了出去。
“我怎么就生了你个孽障!”
王金枝不敢再关我,直接把我赶出她家,然后在我身后狠狠关上门。
我以为今晚只要在外面熬一晚,等明天一早接我的车来了,就可以离开。
就可以远离与这个村子有关的一切,可没想到,我将他们无耻程度忽略得这么彻底。
那个老光棍找到我,说王金枝骗了她,作为赎罪,我应该免费给他当媳妇。
他不顾我的反抗,二话不说就扛起我,把我扔到了我白天逃离的地方。
我把背包放到身前,不断后退,试图用各种说辞唤起他的人性。
老光棍混不在意,搓搓手,一步步朝我靠近。
看到老光棍现在的嘴脸,我不由想到李强年。
李强年做的事,就跟这个有关。
那家人本来想让李强年吃牢饭,可是村子里最讲究人情往来。
在王金枝的哭闹下,他们一退再退,只十万块,就让女儿一辈子活在阴霾下。
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件事传到了学校里。
那个女孩的家人本来想让学校帮忙给个公道,学校却因为李强年难得的成绩,决定保下李强年,一次次到女孩家中做工作。
说村子里难得有读书好的人。
到时候李强年考上大学,是整个村子的荣耀。
是会被周围几个村子都羡慕的存在。
如果因为这件事,让村子里好不容易得来的荣耀没了,到时候,谁都背不起这罪过。
让罪有应得的人接受惩罚,竟然成了罪过。
几重压力下来,女孩的父母只能咽下满腔委屈,做出最大限度的退让。
想必,王金枝没有得寸进尺,答应十万块的条件,正是因为有我和爸妈在。
毕竟一直耗下去,女孩家父母不肯善罢干休,李强年也不能正常去学校,到时候也会影响高考。
我手脚不断发寒。
女孩的父母能讨要十万块,王金枝可根本不会为我讨要任何公道。
我出了事,只会让爸妈迎来难以承受的苦痛。
我有些后悔当时没做好万全准备就下了乡,也许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可以找到更完善的解决办法。
但那些都是后话,眼下最重要的,是我要完好地熬到天亮。
那时,我爸妈就会来接我。
容不得我做过多思考,老光棍一下踢开我面前的椅子,像是野兽对待根本无法逃离的猎物般,慢悠悠来到我面前。
7
老光棍显然不像李强年一样好糊弄,毕竟,类似的事,他做过那么多次。
如果没点城府,是没办法一次次全身而退的。
而且,在偏远的村子里,光是有钱,并不能做到横行霸道。
老光棍在这个村子里,还有我远远不知道的事情。
所以要对付老光棍,必须找个稳妥的法子才是。
我思前想后,最终剧烈地咳嗽起来。
老光棍眯了眯眼:“你个小妮子,没想到你身子这么弱,也不知道能不能给我生个大胖小子。”
什么?
这老光棍长得差不少意思,想得倒是挺美。
“我年纪不小了,剩下的钱也就只够再娶你一个媳妇的。
只是没想到到头来,李家那小子还给我省下一笔钱。”
我实在不明白,他一个六十岁的老光棍,为什么还想生个孩子绵延香火。
他这种基因,有什么好延续下去的。
我继续上气不接下气地咳嗽,势头几乎要把嗓子咳破。
老光棍眼里逐渐显出疑惑。
我也想找个稳妥的方法啊,可是现在能有什么办法。
我只能做病装柔弱,让他觉得我生不出大胖小子。
“妈的王金枝那个贱货,想空手套我十万块就算了,女儿还是个病秧子!”
老光棍面上怒不可遏。
就在这时,老光棍窗户上被丢了个石子。
老光棍面色骇人地走出去。
“哪个王八羔子,欺负我一个孤寡老头子是不是,给我滚出来!”
叫骂的声音响在外头。
窗上偶尔还有石子敲响。
老光棍的声音愈加气急败坏。
我动作很轻,慢慢跨过倒在地上的椅子。
奈何小心翼翼,绕到老光棍身后的时候,还是不慎发出了声音。
老光棍一脸阴狠,转向我:“敢跑?”
不跑我傻吗?
在一个石子直接打上老光棍后脑的时候,我撒开丫子一路狂奔。
终于气喘呼呼来到小河边,等气息平稳下来的时候,看到了气定神闲的小孩哥。
怎么说呢,他现在就像以后叱咤风云的大侠……的小时候。
我谢过小孩哥,他扔起手中的石子又接住,然后伸出另一只到我面前。
我十分歉然,说这次实在匆忙,没来得及顺手牵糖。
他一脸痛苦,露出这次算是白干了的表情,把我带到了他家。
我再次谢谢小孩哥,小孩哥表示没糖一切都是白哄。
小孩哥实在太酷,黑黢黢不点灯的家里也着实酷得很。
我借着月光乖乖巧巧往院子一坐,等小孩哥化身贴心小暖男,给我端吃的过来。
小孩哥话不多,在我狼吞虎咽的时候,只问了我句什么时候走,就在一旁玩石子了。
我扒饭动作缓了缓,查了遍小孩哥的户口本。
原来小孩哥家里只有一个瘫痪的妈妈,平时靠做手工活为生。
家里不点灯,是为了省电费。
我点点头,真诚发问:“那你回来是不是就不用做作业了,真好。”
小孩哥没什么表情的嘴角抽了抽。
这孩子,真不知现在的生活有多美好。
等到了我这个年纪,天天刷题,痛不欲生。
吃饭的过程中,爸妈给我来了通电话,说不放心我。
我大概说了下情况,避重就轻。
爸妈是临时请假过来接我的,加之路上难走,我不想让他们着急。
我真觉得今夜再无他事,可就在天亮前的几个小时,又发生了变故。
8
周围黑漆漆的,老光棍还是发现了是谁帮我逃走的。
他横冲直撞,直接踹开了小孩哥家的门。
揪起挡在他面前的小孩哥狠狠甩到地上,然后直接闯进灯光昏暗的小孩哥母亲屋里。
小孩哥的母亲正在做针线活,被动静一吓,针尖扎进了指甲。
鲜红的血瞬间染红指缝。
我这才知道,小孩哥的母亲没办法说话。
她急得吱吱呀呀,眼里还有无法掩藏的恐惧。
小孩哥的母亲害怕老光棍!
我冲进屋子,把小孩哥扶起来。
小孩哥一抹鼻子上的血,摸出石子弹弓又要打老光棍。
我赶紧拦下。
老光棍脑袋上有一个肿胀的大包,再打一下,估计得出事。
“你这老头怎么回事,就会欺软怕硬欺负我们三个妇孺是不是?
骗你的是王金枝和李强年,你怎么不去找他们?
我告诉你,我可是读过书的,我知道怎么拿起有力武器来维护自己合法权益,你想一辈子呆牢里不出来是不是?”
谁知老光棍听到我的话,觉得十分有意思地笑了起来。
发黄的牙齿被昏黄的灯光映着,更加让人作呕。
“读过书又怎么了?
床上那个女人,还是什么大学生呢,结果还不是被村里一个又一个的男人上!”
我一下怔住。
身后只听一声极其压抑,又无法发泄的哭声。
我回过头,小孩哥的妈妈垂足顿胸,满眼悲痛。
我立即捂住小孩哥的耳朵。
“有时村里的男人来了,当着这个野种的面就上他妈,他抓啊挠啊,有什么用?
不过就是被打得半死不活,然后躺在地上,看一个又一个的男人提着裤子,从他妈身上离开。”
这还是人?
我低头看小孩哥,他恨恨抹了下豆大的眼泪。
那眼泪就像断线的珠子。
他眼里皆是痛恨。
我把小孩哥揽在身前抱住。
没关系。
都过去了。
我不会让这样的事再发生,最起码今天不会。
老光棍用油腻又昏黄的视线在我身上打转。
“你和床上这个女人比起来,就是个生瓜蛋子。
第一次开荤,哪有身经百战的女人会伺候人。”
他大跨步,走向床上朝我送来哀求眼神的女人。
那个女人在无声地说,让我带小孩哥离开。
小孩哥叫向阳,是他妈妈取的。
随他妈妈的姓。
意思是让他不要看到黑暗里的肮脏。
可是,只不看,是不够的。
向阳嘶吼着冲向一把女人衣服撕开的老光棍,我抢先一步,拿起了针线盒的里剪刀。
我没把剪刀刺下去,老光棍举起手后退的时候,我就停住了。
向阳被我一只胳膊控制着,发出低吼。
就像是受了重伤,要报复伤害他的人的小兽。
“好了小孩哥,你以后的人生还长,他可是没多少日子好活了,不值当,冷静。”
向阳一错不错地盯着老光棍,老光棍退了几步就停下来。
两人就像两头猛兽,在较量彼此的实力。
只要一抓到对方的破绽,就狠狠咬上去,不死不休。
我摸了摸向阳的头,向阳头发都奓了起来,然后被我一下一下抚顺。
扬扬手中剪刀,我扬声,对着老光棍:
“不知道你思考接下来要做什么的时候,有没有考虑到我?”
9
老光棍离开了,我重重喘了几口气。
只觉身后冷汗一干,浑身冰凉。
小孩哥被我摸着脑袋,愣愣的,一看就是没怎么被这么对待过。
我放开他,找了件衣服给床上的女人披上。
小孩哥的母亲叫向甜。
当时有人给她取这个名字时,是希望她能甜甜的笑吧。
可是,她应该很久都没这么笑过了。
向甜只是流泪。
我觉得自己来这里一趟,也许并不是毫无可取之处。
我能力很小,更多的是借助爸妈的力量。
但是我相信,爸妈也愿意拉小孩哥和他母亲一把。
小孩哥不知是谁的孩子。
因为村子里几乎每个男人都犯了罪。
而且十分密集,所以就连向甜自己都无法分清是谁。
向甜到这个村子后,自然不甘接受命运,逃过。
可逃了一次的代价就是双腿被打断。
再到后来,她“跟”的人有天收,意外丧了命。
本以为能就此摆脱厄运的向甜没想到,真正的厄运刚刚到来。
她双腿断了,她“跟”的光棍又穷得很,活的时候买不起一副轮椅,死了还被村子里和他一样德行的人搬空了家。
向甜根本没办法离开这里。
直到后来,在一次次无尽无望的岁月里,有了向阳。
这些都是她通过文字告诉我的。
她的自己很娟秀,但和她一样,又透着坚韧。
我能看出,她字里行间,是爱她在这里唯一的亲人,向阳的。
因为她曾无数次想过结束这永无光明的日子,可她还是怕小孩哥无人照料,坚持了下来。
而且还没日没夜地做些手工活,安排小孩哥上了学。
我问她有没有亲人,还记不记得联系方式。
她这些年没办法和外界取得联系,看到我拿出手机时,眼睛都亮了。
她发不出声音,可我好像能听到本该属于她的,充满希望的笑声。
向甜攥紧手机,平复了很久心情,等眼泪都流干了,才颤着手指,拨通了号码。
她没办法通过言语表达自己,我坐在她身边,翘首以盼,等待电话接通后,把向甜想跟家人说的话,全部都替她告诉那头的人。
向阳离得远远的。
我知道他担心什么。
向甜也莞尔笑了笑,招手让他走近,然后提笔,在纸上写了句话:
【跟妈妈一起回家。】
小孩哥抿抿唇,点点头,然后勾出一个笑,难得矜持地站在一旁。
第一通电话响到自动挂断也没人接听。
我说:“没事,这个时间估计睡了,没听到手机响。
我们再打一个,不行的话,就明天一早再打。”
说完我打趣地眨眨眼:“你们母子俩,不会连一晚都等不及吧?”
说完,一个女人一个小男孩,同步地笑了笑。
眼里有掩不住的期许。
现在人们防诈骗意识很高,我先编辑了条短信发过去,说了向甜的名字,说了向甜现在所在的地方,说请他们接下电话。
再拨过去,电话果然很快接通了。
我知道向甜很想跟电话那头的人说话,把写在纸上的文字又朝我送了送。
可是电话那头却说:“别跟我提她,我就当她死了!”
10
我以为电话那头还是不信。
可当电话被挂断后,我拍了照片,发了视频过去,再打过去,手机竟然提示,对方已关机。
整个黑漆漆的屋子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应对眼下的状况,张了好几下口,都说不出个合理的解释。
向甜苦笑几下,摇摇头。
【我以为,他们这些年也在难过呢,原来没有啊。】
向甜写到,她当时是跟家里赌气,离家出走的。
因为她不想草草嫁给一个没见过几面的人,只为了换彩礼给弟弟买婚房。
后来她辗转沦落到这个村子,几年间一直都没跟家里联系。
她以为,她是手机被收走了,才跟家里断联的。
可是现在想想,还好手机丢了,才没让她这些年,一点对外界的念想都没了。
这些年,她的手机,来自家里的电话,根本没响过。
我问小孩哥难不难过,他说他又不认识那些人,不去找他们就不去。
只要妈妈不丢下他一个人就可以了。
我没继续在房间呆着,把小孩哥也带了出去。
向甜望着我释然一笑。
她写她不需要独处的空间,就是太晚了,她太困,想睡了。
快天亮的时候,我看到向阳拿了瓶紫药水,给向甜仔仔细细涂着。
我想向阳以后一定能成为一个“大侠”。
生活中的“侠着”,强大,能护住自己,又能护住自己想保护的人。
也洒脱,能把一些无关紧要的尘埃,全都从心间挥走。
我也正在成长为生活中的侠者。
天亮了。
爸妈接我的车赶在黎明时到来。
在上爸妈的车前,我回头看了看,向阳站在门口。
向甜也第一次坐在推车上,被推出门外,时隔多年,看到了屋外破晓的阳光。
向阳才上一年级,个子小,力气也小,没办法挪动向甜。
就是这次,也是我和他一起,才把向甜推到门口的。
那么推回去时他们母子怎么办?
我和爸妈对视一眼,我爸抢孩子,我和我妈合力抬向甜,就把母子俩塞进了车里。
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一家恶人。
向阳和向甜坐在车上愣愣眨眼睛,我和妈妈分别安抚一人,我爸一脚油门,带我们驶离了这个村子。
幸亏走得及时,老光棍带来的人,手里的铁锹镰刀险险没把车豁几个大口子。
虽说放下助人情结,尊重他人命运。
可向甜向阳想继续留在村子,是因为他们别无选择。
他们不想拖累别人,不想拖累我和爸妈。
奈何这个村子太肮脏,配不上本该甜甜笑着的向阳花。
一路上,我能看到看向窗外的向阳和向甜,发自内心的,对未来的畅往。
爸妈做的工作,是出国都要打报告的那种,所以安排好向阳向甜的去处,很容易。
向阳上了学,向甜也找到一份有保障的工作。
虽然工资不高,但对于那段点灯熬油的时光来说,好太多。
和他们母子俩相处一段时间后,我发现,我对向阳的评价,太高了。
连小学数学都不会,以后怎么当“侠者”啊,现在时代不同了,要维护自己权益,以及帮助他人,要合理合法!
当一个没文化的文盲很可怕的。
我抓着头发,比跟数学题大眼瞪小眼的小孩哥还苦闷。
就在我和小孩哥同排而坐,同样一筹莫展之际,爸妈带来了可以让我眉头稍舒的好消息。
李强年落榜了。
11
李强年做的事,我在联系爸妈的当天就上报了相关部门。
只是路难走,爸妈离开后,相关部门的人才到。
刑事案件,即便受害者不追究,只要有人提告,还是要被追究的。
不过,李强年年纪小,又有整个村子联合起来保他们唯一的大学生苗子,加之受害者父母出具谅解书。
真是可惜了他刚刚成为完全行为能力责任人,只被关了小半年,就回到学校继续上课了。
不过,虽然他被特许出来参加高考,可是,向来考试靠作弊,又连各种公式早就忘得一干二净的他,怎么可能成为为家乡争光的人。
我特意打了个电话,告诉李强年和王金枝我半年前就被保送的事。
他们听到后傻了眼,我又十分气人地嘚瑟,说我要不是闲着无聊,怎么会抽出时间来跟他们玩。
他们在电话那头几乎尖叫了。
说我一个女的读书有什么用,到头来还不是要嫁人,在家里带孩子做饭过一辈子。
我告诉他们多想了,我以后可以做大学生村官,去管他们。
李强年是有案底,可我爸妈是为社会主义建设贡献过不少力量的人。
她们的女儿成绩优异,各项能力突出,当个大学生村官,审核不至于过不去吧?
他们所在的村子,村长权利大过天。
我吓唬他们,他们擅自卖了村子里的宅基地还那十万块,我以后当了大学生村官是要追究他们的,到时候让他们加倍还回来。
他们听后,吓坏了,就差当场给我表演磕一个。
我心满意足地挂了电话。
这下我再让他们招惹我,他们都不敢。
我妈无奈笑着,拿手指点点我的脑袋。
我爸也把图纸放下,来到饭桌旁。
“行了,快来吃饭,等你教小阳做道题,饭都要凉透了。”
向甜也操控着自动轮椅,来到桌边。
“小阳这孩子,原来一直不跟我说他成绩怎么样,我真没想到,他能连一年级的题都不会。”
此时向阳一点小孩哥的气质都没有,郁闷又委屈:“可是我现在就是上一年级的小孩啊。”
客厅发出一阵爆笑。
向阳脸上爆红,死死埋着脑袋。
我叹口气,给他顺顺毛,带他去饭桌上吃饭。
餐桌上,向甜想跟我们说谢,还说会尽快找到合适的房子搬出去,尽量不打扰我们。
爸妈当然不让她这样客气。
他们平时工作忙,家里空间大,平时都冷冷清清的。
到时候我开了学,整个屋子就更是空荡。
他们不让向甜向阳母子搬出去,当然了,他们要是想要私人空间,不想这么多人住在一起,那另说。
“怎么会呢,现在的一切,我有多求之不得。”
向甜眼里含了泪。
爸妈立即把话题引向别的地方。
他们所做的一切,不是为让别人反复咀嚼自己的苦难,来化为对他们的感谢。
对了,忘了说,向甜不能说话,是心理作用。
脱离让她心里受伤的地狱后,当然不药而愈。
我吃着饭,心里也暗暗下定决心。
以后“侠者”路是继续要走的。
毕竟,那个村子里还有太多恶,没有被铲除。
要成为爸妈这样有能力的“侠者”,任重而道远。
当然,也要着眼于眼下。
比如,让小孩哥学会刚才那道题的解法。
或者,最起码,把九九乘法表背熟。
我眼里噌噌冒着小火苗。
小孩哥被烤得一下坐直身子,连啃鸡腿的动作都变慢了。
我说:“既然吃不下去,那我们继续做题吧!”
小孩哥嘴角挂着鸡肉,快哭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