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因爱上他,我就被他毫不留情地送进女德学院。
我在严刑酷罚下苟且偷生,在精神洗脑中日益坚信对他的爱意。
一年后,我满身伤痕地走出女德学院。
冷漠残忍的他终于开口说爱我。
可是,践踏真心的人终究为人所践踏。
他的爱,我再也不敢接受了!
1
厚重的铁门打开,我抬步走出去。
久违的阳光撒在身上,微风和煦,空气中都是自由的味道。
门外停着一辆低调奢华的宾利。
大约是傅家派来接我的。
只是并没有人下车接我。
我加快步伐,上了车。
后座赫然坐着傅庭深,亲手把我送进女德学院的人。
我紧贴着车门坐下,恨不得离傅庭深十万八千里远。
“庭深哥。”
傅庭深见我避之不及的动作,眉头微蹙。
“坐那么远干什么,畏畏缩缩的。”
干什么?
这都是女德学院教的呀。
身为女子,应当矜持,除父兄外都应保持距离,才是身心清白的女子。
我不过是向他展示女德学院的教学成果。
“对,对不起。”
我诚惶诚恐地道歉,又怕他再生气,小心地往傅庭深的方向挪了挪。
傅庭深按了按额头,“算了,你向来是这样的。今天大家为了欢迎你回家,都会回老宅吃饭,你别闹。”
闹什么呢?
是像一年前那样把傅庭月推下池塘吗?
但是我可是从女德学院毕业的学生啊,自然是贤——良——淑——德。
“好,我知道的。”
一路无言,车厢里沉默得诡异。
餐桌上静悄悄的,只有餐具偶尔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傅庭月早已忍耐不住,率先打破沉默,“呵,乔若初,一年不见倒是学乖许多,看来女德学院教学成果显著啊。”
自从我来到这个家,傅庭月就不喜欢我。
我爸是傅庭深父亲的司机,在一次车祸中为保护傅氏夫妻死去。
我妈妈身体不好,惊闻噩耗也撒手人寰。
只留下八岁的我。
出于责任、道义和名声,傅家将我接到家中,对外宣称收养了我。
傅庭月是家中幼女,上有父母长辈疼爱,下有哥哥爱护。
所以她骄横跋扈、目中无人,绝不允许我分走家人的注意力和宠爱。
针对和恶意来得莫名奇妙却又理所当然。
闻言,我立刻放下筷子,椅子划过地板发出难听的“嗤啦”。
我忙不迭道歉,“对不起,庭月小姐,从前是我不对。”
傅庭月更加得意洋洋,像斗胜的公鸡“这样才对嘛,你这样的下等人就该认清自己的身份,也配妄想我哥……”
“适可而止,小月。好不容易吃顿团圆饭,别让大家都不开心,”傅庭深喝止她,又转头看向我,“坐下吃饭,怎么离家一年就生分了。”
我定定盯着地面,身体忍不住颤抖,“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这也是女德学院教会我的。
只要别人不满,就是我的错。
女人当以服从柔和为美德。
餐厅一时寂静。
傅庭深站起来,强硬地将我按回座位,“少出洋相,吃饭。”
我僵硬地拿起筷子,吃了几口便索然无味,试探地说出自己的打算。
“傅先生、傅太太,感谢两位对我的养育之恩。我现在成年了,明天就去找房子,从傅家搬出去。”
傅庭深放下筷子,“搬出去?你没有学历没有收入,拿什么搬出去?我说过,你是我的妹妹,这里永远是你的家。”
我为什么没有学历呢?
因为高考前一天,我一觉睡过头。
醒来跑去学校已经进不去考场。
回到傅家,我失魂落魄地走到花园,听见傅庭月洋洋得意地炫耀给我下安眠药的杰作。
她的狗腿子们争相附和,顺带贬低我,说我不识好歹,不配和她抢风头。
对我至关重要的高考,成为傅庭月刺向我的尖刀。
她什么都有了,还要让我一无所有。
凭什么?凭什么!
我像小炮弹似的冲出去,一把抓住傅庭月的头发,随即和她扭打起来。
我在傅家有干不完的活儿,傅庭月一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力气自然没我大。
怒气上头,我一把把傅庭月推进池塘。
池塘也不深,就半人高的水。
事后,傅庭月不依不饶,非要给我点颜色看看。
傅家没有人相信我的话,他们只觉得我行事鲁莽,野性难驯。
最后,在沈秋意的建议下,我被傅庭深送进了女德学院。
对了,沈秋意是沈家大小姐,也是傅家属意的未来儿媳,两家都有强强联合的意向。
在女德学院待了一年,我还是个高中学历。
我垂眸,“我画画还行,可以网上接单,总能养活自己。我会尽快搬出去的。”
傅家人见我执着,就不再劝阻。
一顿饭终于平静地吃完。
我回到自己的房间,是个佣人房。
宰相门前九品官,傅家的佣人房也带了一个小卫生间。
洗完澡,我穿着浴袍,坐在床边擦头发。
咚咚咚——
“进。”
来人是傅庭深。
我弯腰去床头柜拿电吹风,系得松松垮垮的浴袍滑下肩头,又被我手忙脚乱地拉上。
傅庭深看到了我肩上的鞭痕,语气森寒。
“肩膀上的伤哪来的?”
我局促地拢了拢浴袍,结结巴巴地回答:“没事,是,是我自己不小心撞到的。”
“怎么撞能撞出鞭伤?乔若初,别撒谎。”
我被他严肃的语气吓到,更加颤颤巍巍:“真的是撞到的。”
其实哪里是撞到的呢。
女德学院惩罚人的手段很多,鞭打、电击、水牢、老虎凳、洗脑PUA……
他们致力于抹杀每个女孩的个性,把我们变成对别人唯命是从的傀儡。
而我,因为有沈秋意的特殊关照,里面的“老师”一边对我上刑,一边告诉我爱上傅庭深是不对的,女人只能忠于自己未来的丈夫,不然就是红杏出墙、不守妇德。
我在频繁的刑罚中终于改口,说自己不爱傅庭深,以前的自己自甘下贱,不守妇德。
傅庭深更加生气,两手握住我的肩头把我提起来,微微俯身看着我的眼睛。
“乔若初,我再说一次,说实话。”
源源不断的热意传到肩头,我抬头,含泪的双眸仿佛沾染雾气的葡萄。
“是,是女德学院的老师打的。他们不让我喜欢你,否则就继续打我。”
“庭深哥,我真的太疼了,我对他们撒谎,说我不爱你了。”
“可是我真的真的好爱你,即使他们打我骂我,不给我饭吃,我也还是爱你。”
字字真诚,如泣如诉。
说完,一颗晶莹的泪珠从眼角滑落。
男人厌恶死缠烂打的女人,但会怜悯一心爱慕还因他受到伤害的小白花。
由怜悯生不忍,由不忍生愧疚,由愧疚生保护欲,由保护欲生在意,由在意生爱意。
傅庭深眼中略带动容,松开我的肩膀。
“沈秋意说女德学院教授社交礼仪、淑女风范,在社会上广受好评。”
什么广受好评,那就是一座炼狱!
说它不好的人都被驯化成傀儡不敢说话了,自然是广受好评。
“好了,既然出来了就忘掉从前吧。或许是你犯了错老师才惩罚你,不要放在心上。”
沈秋意淑女名声在外,而我被传早恋打架还喜欢傅庭深,他自然更相信沈秋意。
我不为自己辩解,只乖巧地点点头,“好。”
傅庭深闻言揉了揉我的头,“早点吹干头发睡觉吧,我先走了。”
卧室门关上,我进浴室洗了第二次澡,收拾完睡下。
傅家的床比女德学院的硬床板舒服多了。
一夜无梦。
我开始找房子,准备搬出傅家。
手头只有高中的奖学金,只能在郊区租个小单间套房。
秋老虎依旧热气逼人,我拉着小行李箱走在别墅区的路上。
身边停下一辆宾利。
车窗降下,露出傅庭深俊美矜贵的面容。私人定制西装服服帖帖,显露着上位者的气势。
“去哪?上车,我送你。”
“不用了,我要去郊区,很远的,别耽误你上班。”
看我多善解人意。
“你一个女孩子,还带着行李,坐公交多累,上车。”
上位者的话不容拒绝。
我上了车,依旧坐在靠车门的地方。
明显的避嫌动作让傅庭深心头一堵,又想到那天晚上泪眼莹莹的女孩,忍不住“啧”了一声。
“今天就搬出傅家了?”
“是,我回来那天说了要搬出去,不能拖太久。”
“傅家养女去住郊区出租房,说出去也不好听。要不你从傅家楼盘里挑一套住着,我送给你。”
我一个傅家养女怎么影响得了傅家。
高三那年,傅庭月在我的房间翻到我写的暗恋日记。第二天,日记就出现在学校论坛上。
学校里人人都知道我这个傅家养女妄想傅家继承人。
在学校里,傅庭月指使她的跟班往我的课桌里放蛇、在凳子上涂胶水、把我关在器材室、发动所有同学孤立我。
在外面,傅庭月雇社会上的小混混围堵我,让人以为我不学好,和这样的社会渣滓混在一起,渐渐传出我早恋的绯闻。
有关我的丑闻传出来,那些人只会说我这个养女生性如此,给傅家抹黑。
我摩挲着斜挎包的肩带,转头看向傅庭深。
“庭深哥以什么身份送我房子呢?是哥哥,还是……”
未竟之语我和傅庭深都懂。
傅家夫妻把我带回家后就把我交给了管家,从那以后就没管过我。
在傅庭月的授意下,傅家的佣人排挤我、指使我干活。
偌大的傅家只有傅庭深会时不时关心我,问我习不习惯傅家的生活,学习是否跟得上。
傅庭深实在优秀,少女情思渐生,喜欢上他是一件理所应当的事情。
十八岁生日那天,我向傅庭深表白。
向来温和的傅庭深听到我的告白后严肃地拒绝了我,说他只把我当妹妹。
后来我把傅庭月推进池塘,就被傅庭深送去女德学院。
傅庭深双腿交叠,矜贵优雅,“若初,我只把你当妹妹。”
我故作坚强地挤出一抹笑,“那我就更不能要庭深哥的房子了。傅家对我恩重如山,现在该是我回报一二。”
傅庭深无奈妥协:“既然你不肯要,那我就不勉强你。三天后是爷爷的寿宴,记得回来参加。”
“好。”
租的房子面积不大,一番收拾布置下来也是个温馨舒适的小窝。
收拾完,打开电脑开始画画。
人总是要吃饭的。
三天后,我如约赴宴。
傅家在宁城乃至全国都是有名有姓的大企业,借着寿宴来攀关系的人并不少。
衣香鬓影、觥筹交错、谈笑风生,名利场上人心各异。
今天不仅是一场寿宴。
傅家在宴会上宣布傅氏将和沈氏联姻,下个月举办订婚仪式。
此言一出,周围人扬起真心或假意的笑脸,向傅、沈两家道贺。
傅庭月抱着沈秋意的胳膊,尽显亲密,“秋意姐,你终于要成为我的嫂子啦,真好!”
周围年纪相仿的女生虽然嫉妒沈秋意抢走了宁城少女的梦中情人,但碍于自家生意还要仰赖傅、沈两家,也在旁边说些恭维的话。
“恭喜沈小姐,傅总这样的青年才俊都被你拿下了。”
“傅总可是板上钉钉的傅家继承人,秋意以后享不完的荣华富贵呢。”
……
沈秋意得意地接受众人的吹捧。
泳池边的小蛋糕很不错,其他人忙着结识人脉拉合作,泳池边只有我一个人。
“哟,这不是乔若初吗,从女德学院出来了?”
尖锐的女声传来,四五个女生簇拥着傅庭月和沈秋意走过来。
我咽下最后一口蛋糕,绽出一个无辜的笑,“是啊,我好好地出来了,沈小姐把我送进女德学院,我至今铭感五内,一定找机会好好报答。”
“听说你喜欢傅总,当时闹得全校皆知。可是傅总下个月就和我们秋意订婚了,你就不要再痴心妄想了。”
我看向沈秋意,挑了挑眉,“是不是痴心妄想也不是你们说了算。沈小姐都要和庭深哥订婚了,怎么,你对你们的联姻不自信吗?”
沈秋意高中时从国外转学回来,对傅庭深一见钟情,自此追逐在他身边。
在我向傅庭深表白之前,是个人都看得出来傅庭深对我照顾有加。
她见不得任何女生靠近他,尤其我这个八岁就和傅庭深生活在一个屋檐下的傅家养女。
沈秋意轻易被我挑起怒火:“庭深哥也是你配叫的!我就知道你对他余情未了,女德学院没把你教好,就由我来教教你。”
说着就扬起巴掌要来打我。
傅庭深带着一群人朝泳池这边走来。
我侧身躲过沈秋意的巴掌,抓住她的胳膊带着哭腔求饶,每一个字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沈小姐,我错了,别让庭深哥我送进女德学院。我,我以后再也不来傅家,也不会出现在你和庭深哥面前,你、你放过我吧!啊……”
借着沈秋意手上的力道,我脚下一滑跌进泳池,砸出巨大的水花。
跌进水里的瞬间,我看见傅庭深惊慌失措地向我跑来。
我放任自己溺在水中,随后被傅庭深抱起。
傅、沈两家下个月就要订婚,傅庭深却在寿宴上跳水救我,仪态尽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