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说我是许嘉音身边最听话的女人,为了给新欢出气,他让我去淋雨,可他不知道,我刚做完手术。后来我落下病根,只有三年寿命,他知道以后疯了似的找我,哭着求我原谅,可是为时已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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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嘉音掏出一份合同甩在桌子上的时候,我还沉浸在他允许我为他庆祝生日的喜悦当中。
房间里,满是饭菜香味,我从下午忙到现在,围裙未解,手里还端着他最爱喝的番茄牛腩汤。
“签了。”
许嘉音夹克外套半脱,仰靠在客厅沙发上,他并未换鞋,踩着他那精致昂贵的皮靴往茶几上一搭,也不看我,却冲我不可一世地命令道。
我将汤锅放在饭菜中间,摘下手套朝他走过去,地板上是许嘉音踩出来的鞋印,从玄关再到客厅中央的白色地毯。
其实以前,我是一个有很严重洁癖的人,跟许嘉音在一起的时候提过,可是那之后换来的是许嘉音几个月不来找我,我便选择忍受了。
我从茶几上小心翼翼拾起那份合同,这几年,许嘉音让我签的合同不少,比如对外保密他的身份,保密他的行踪,保密他跟我的关系等等…
不过都是许嘉音经纪人带来让我签字,许嘉音亲自拿来的只有这一次。
“这是什么?”我翻开并随口问道。
许嘉音眉头微皱,不耐烦解释:“合约。”
我察觉到一丝奇怪,望向他,许嘉音“啧”了一声,摘下半低的墨镜。
“我要跟薇薇结婚了,婚后,你继续做我的情人,但是别让薇薇知道。”
慵懒的声音带着清亮,我怔怔抬起头难以置信。
结婚?许嘉音要跟白薇薇结婚了?那我算什么,明明我才是他的正牌女友。
许嘉音从我的震惊中看出我的想法,嗤笑道:“姜如,你不会真以为你是我的女朋友吧?像你这样的女朋友,我许嘉音有七八个。”
许嘉音像是丝毫不担心我知道真相后会崩溃,因为他从不关心我,他解决我,就像解决他在圈内那些对家一样,毫不拖泥带水,实际上,只是懒得浪费时间在我身上罢了。
刚认识许嘉音的时候,他还是在街头抱着吉他弹唱的音乐系学生,声音也如这般清亮,只是年轻的他眼里,永远带着对明天的向往,阳光,朝气蓬勃。
那时家里破产,父母背上高额债务跳楼自杀,我也不打算继续活下去,路过喷泉,却看见一个男孩儿,卖力唱歌,路过行人匆匆,没一个理他。
“姐姐,要点歌吗?”
他叫住我,俊朗的脸,眼神正期待地看着我。
“随便。”
男孩儿怔了一下,开始唱起我从没听过的流行歌曲,也就是因为这首歌,许嘉音在进入圈子以后,一炮而红,奠定了他顶流的地位。
但当时的我不懂音乐,掏出浑身上下唯一值钱的手机,往他空空如也的琴匣里扔去,随即离开。
到了晚上,我终于寻到一处废弃楼房,攀登上去,能看见远处城市灯火,放空许久,我打算迈出那一步,结果,我的手忽然被人紧紧拉住拽了回去。
摔倒在地的时候,许嘉音哭了出来,我问他为什么会哭,他说他后怕,怕来晚一步,没有抓住我。
我跟许嘉音顺理成章变为了恋人,白天打工,晚上听许嘉音唱他新编的曲子,然后送他去参加歌唱海选。
一次次交着高昂的报名费,许嘉音心疼地哭着对我说,他以后一定好好对我。
他是那么爱哭,就像一个心性单纯的孩子。
“七八个……”
想到过去我们的初遇,显得那样可笑。我知道人心易变,更何况是走到了今天这个位置的许嘉音,所以我对他在外面流连花丛,从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因为我爱他。
却没想到,他早已把我当成了无数女人中的一个,想起来,便会来逗逗,想不起来,就是要忙上几个月的借口。
我强忍着难过问道:“那为什么是白薇薇?”
为什么要跟白薇薇结婚?她是许嘉音所有女人当中,我最讨厌的一个,因为我看得出来,许嘉音对她不一样。
许嘉音漫不经心地回答:“她怀孕了。”
我笑了出来,有泪滑落。
“那你还让我做你的情人,就不怕白薇薇伤心吗?”我反问道。
许嘉音站起身,无视我的眼泪,看了一眼旁边桌子上的饭菜,玩味说道:“你不一样,姜如,你听话。”
许嘉音的婚礼上,圈内有名的人都来了,我安排在亲友席,旁边是许嘉音的经纪人。
我知道,这并非是重视,而是监管。
“嫂子,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总不能让许哥不要孩子吧。”
经纪人周松给我倒了杯酒劝解我,我拿起来,犹豫一刻,毅然决然喝了下去。
酒味辛辣刺激,我很快红了眼,台上,当红小花白薇薇一席洁白婚纱,倚靠在许嘉音怀中,笑得温馨幸福,二人仿佛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年轻的时候,许嘉音说自己不想要孩子,为了他的事业,我失去了做母亲的权利,如今看来,他其实只是不想要我的孩子罢了。
周松看我情绪有些激动,而新人很快就要敬酒到我们这桌,他提醒我:“嫂子,许哥答应帮你还你家的债务,你可别对不起他啊。”
我笑笑,如果不是那些年为了支持许嘉音,我的债务早已还清一半,可是从周松嘴里说出来,倒像是我欠他们的一样。
“姜如姐。”
白薇薇叫了我一声,她不愧是当红小花,出众的容貌和清瘦的身材正是许嘉音喜欢的清纯挂,再穿上那一身珍珠钻石点缀的婚纱,更是光彩照人。
而我,一身再简单不过的鹅黄中式长裙,跟她比起来,就像是个深院里被遗弃的古旧摆设。
我扶着小腹微微站起身,刚才喝下的那杯酒,就像一道火,从喉管灼烧到胃里,令我有些难受。
“姜如姐,谢谢你以前对阿音的照顾,这杯酒我敬你。”
白薇薇让服务生拿来两个杯子,一个杯子里是酒,一个杯子里是茶,她理所当然端起那杯茶一饮而尽,而我看着满满一杯酒,有些犹豫。
“姜如姐,你怎么不喝,是不是……是不是还不能接受我跟阿音在一起?”
看着那张转瞬变得无辜、楚楚可怜的眼睛,我都觉得她应该是下一个影后。
“我刚才喝多了,有些不舒服。”
此话一出,白薇薇瞬间有些尴尬,周松连忙打圆场:“诶诶,嫂子,这杯我替如姐喝。”
我心中一嘲,周松一直都管我叫嫂子,但是在白薇薇面前,我又是如姐,这何尝不是许嘉音的态度呢。
白薇薇并不领情,避开周松拿酒杯的手,转头朝许嘉音投去求助的目光。
许嘉音今日梳起刘海,一身黑色西装,斯文正式,那是我无数次想象过的许嘉音,我一直都在等这个男孩儿长大,等他收心稳重,可我等不来了,再也等不到了。
“姜如,我知道你喝酒没问题的。”许嘉音挑了挑眉,走到白薇身边,就像是在替她撑腰。
曾几何时,我也是在海选评委面前、赞助商面前、甚至是周松面前,这样替他撑腰的。
我微笑:“可我刚才喝多了,实在喝不了。”
因为今天结婚,许嘉音始终架着一副令人如沐春风的表情,听我说完这话后,他眯了眯眼,靠近我,用只能我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今天是我婚礼,不想对你发脾气,再敢摆一张臭脸,就给我滚。”
他说完,把酒杯递给我,手腾在空中,我和他对视。
眼前这个人,眉眼五官都没有变,可我怎么就不认识了呢?
那个对我温柔如斯的许嘉音,心疼我的许嘉音,一心一意的许嘉音,怎么就消失不见了呢?
心脏像被重物撞击,发出只有我能听见的碎裂声音,说不出来的疼。
周松对我小声说:“如姐,你就喝了吧,看在许哥今天结婚的份儿上,求个好意头。”
我敛了敛眼皮,原来所有人已经把我对许嘉音的付出看成是理所当然,原来在所有人眼里,我的真心只是个笑话。
泪水在眼里打转,是委屈是难过也是释怀,我接过酒:“好。许天王,祝你跟妻子……百年好合。”
随即,一饮而尽。
许嘉音终于满意,带着白薇薇去了另一桌,我拿起包,周松拦住我:“嫂子你去哪儿?婚礼还没结束呢。”
我冷冷道:“周松,你我许嘉音一起打拼过,你叫我一声如姐可以,别再叫我嫂子了,当然,如果以后你能装作不认识我,更好。”
周松不明所以,望了望许嘉音,又看了看我,有些手足无措。
我笑如自嘲:“他俩的目的已经达成,我在不在这儿,已经不重要了。”
白薇薇不过是想在我面前宣示主权,想要恶心我,而许嘉音呢,看着两个女人为他相争,一定觉得很有面子吧。
周松不说话,也许他也觉得许嘉音对我有些过分,不再拦我,我终于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
回到家中,准确来说,是许嘉音送给我的房子中。在圈内打拼这些年,我没要过工资,把手里的业务都转手给周松后,许嘉音给了我一套房子作为补偿。
一路上,我腹痛难忍,来到玄关,我连鞋都没脱,便跑进盥洗室。
剧烈的呕吐令我头晕目眩,黑暗袭来,我便这么晕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天已经晚了,盥洗室的滴水声听起来冰冷吓人。
不过我已经习惯了,而且是习惯两次。
一次是亲人离开,一次是爱人离开。
我打开沿路的灯,从盥洗室到卧室,再到客厅,明亮的客厅里,一沓不薄的合约还安安稳稳地放在茶几上。
从玄关处到室内,有两排脚印,一串是我踩出来的,另一串是许嘉音上次留下没有擦的。
我终于知道他为什么不脱鞋了,他是嫌这间屋子的地板连同我太过廉价,他怕脏了自己,这也是为什么他敢开出这种毫无尊严的合约的原因。
我回卧室翻出房本放在茶几上,还有两把备用钥匙,然后仔细翻阅起那份合同,越看越想笑,随手把最后一页撕得粉碎。
手机不适时地响了起来,我没有朋友,能给我打电话的,除了周松就是保险销售。
果不其然,屏幕上是周松两个大字,我摁断,结果又打来,如此接二连三,好像我不接就不罢休一般。
“喂?”
“如姐,许哥喝醉了,要找你。”
我眉头一皱:“……如果我没记错,他跟白薇薇下午刚结婚。”
周松那边急迫地叹气:“薇…嫂子怀孕,老早就回去休息了,许哥一个人在外面跟兄弟们喝酒,醉了谁也拦不住。”
“你跟他说我没空,让他找他别的女朋友。”反正有七八个。
不等周松说完,我直接关机,在客厅坐着休息了一会儿,打算回卧室收拾行李,我要离开许嘉音,结果响起一阵剧烈的敲门声。
我狐疑地来到玄关,从猫眼往外看去,许嘉音喝得烂醉如泥,紧紧扒着门不放,旁边周松劝说,被几次三番地推到一边。
“滚开!我要找姜如!”
“如姐休息了,许哥,我送你回去吧。”
“滚!这里是我家,你想让我回哪儿?!”
我本来不想开门,结果听见邻居叫骂,生怕他们会出来看,那第二天媒体的头版头条,就都是许嘉音结婚夜出轨了。
我不想惹上麻烦。
“吱——”
门从里面打开,周松愣住了,许嘉音也愣住了。
“姜——”
“闭嘴。”我冷冷打断。
许嘉音立刻收声,耷拉着脑袋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
周松看见我,一脸堆笑:“如姐,许哥就交给你了。”
我没答应,对他说道:“你在楼下等着,一会儿我叫你上来接他。”
周松欲哭无泪,他走后,许嘉音立刻朝我扑了过来。
“姜如,你怎么不见了,我找你找了好久啊。”
许嘉音一身酒气,两手抱着我,说不上用力,但紧紧锢着,他记着我刚才的训斥,在这种意识不清的情况下,都压小了声音。
我把他带进玄关关上门,他却突然放开我,晃晃悠悠蹲下身。
“干什么?”
“脱鞋。姜如…不喜欢…脏”
心像被什么撞了一下,原来他还记得我不喜欢脏。
“不用脱了,直接说,你来找我做什么?”
许嘉音半天脱不下鞋,听见我这句话坐在了地上,费好大劲,从西装的怀兜里,掏出一枚戒指。
然后递给我。
我盯着,那是一枚钻戒,款式像是婚戒,他拉了拉我的手,示意我蹲下,因为他站不起来。
“我不看,你自己留着吧。”
许嘉音摇了摇头,猛用了一把力气,把我拽了下去,我无奈,看着他。
“姜如,你、你嫁给我好不好?”
姜如,你嫁给我好不好?好。
筚路蓝缕的几年里,他问了我无数次,我回答了无数次,那时他拿不出钻戒,但我也心甘情愿。现在,他买得起最昂贵的钻石,却再也不是我曾经的爱人了。
“许嘉音,你已经结婚了。”
许嘉音停滞了一会儿,小心翼翼问我:“我们已经结婚了?”
我笑着,残忍地告诉他:“不,是你跟别人结婚了。”
“不……”
“忘了吗?是白薇薇啊,你最喜欢的人。”
许嘉音原本因为酒精变得迟钝的脑袋,在接收这一信息后,反应了好长时间。
“……可我最喜欢的人,是姜如啊”
我把那枚戒指放回许嘉音的怀兜里,轻轻说道:“你不是知道吗?姜如不喜欢脏东西。”
许嘉音本就醉到酡红的脸,涨得更是泛红,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像个孩子,以前看见他这副模样,我会心疼,肯定束手就擒,但现在,我不会了。
我打电话把周松叫了上来,许嘉音被带走的时候还在哭,嘴里絮絮叨叨地念着我的名字。
最先离开的人,何必要装这么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