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警察解救出来那天,太阳大得叫人睁不开眼。
长时间呆在阴暗的“刑室”中,眼睛接受不了这种强光,不由自主的紧紧闭上。
随队记者们疯狂的按着快门,争分夺秒的记录下我们这群受害人每一个不堪的瞬间。
闪光灯实在是太过刺眼,我别过头,颤巍巍的抬起了失去指甲盖、伤口已经结痂的手,试图遮掩。
而这时,我听见有人在大声喊我的名字:“路钦,路钦在这里面吗?”
我麻木的抬起头来,目光越过绰绰的人影,和十米开外的王特助对视起来。
那一瞬间,他微不可查的颤抖了一瞬,被我眼眸中的死气震慑住,片刻之后,似乎是反应过来,艰难的越过人群冲到我的面前:“小姐,可算找到你了。”
我没有吭声。
他又殷殷切切地问:“小姐,你还好吗?”
我咧嘴一笑,牵动了脸上的伤口,撕裂的痛楚,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我这些天遭受的非人折磨。
伸出我伤痕累累的手:“还好,托你的福,捡回一条小命。”
王特助心虚地别过了眼神。
他身后站着宋雪,一个纯白无暇的女孩子。
宋雪目光挂了些担忧地看着他,用高高在上的语气同我开口:“路钦,你控制一下自己的情绪,不要牵连无辜的人好吗?”
哈!无辜?
我淬了毒的眼神死死盯着她的脸庞,压制住内心的仇恨,忍耐将她的脸撕碎的冲动。
是因为和她起了摩擦,陈越为了给她出气才有了我这一遭,她却干净的仿佛不染尘埃。
是王特助亲手把我交给那群畜牲,又亲口叮嘱要给我一点小教训的。
特助垂下了眸子,低声道:“路小姐,陈总派我们来接您回去。”
对啊,或许他的的确确是无辜的,因为他只是陈越的下属罢了。
他对我做的哪一件事,不是听从了陈越的授意呢?
想到这里,我干哑开口:“他让你来的?”
听了我这话,王特助的腰杆都挺直了:“是的,陈总说您应该懂事了。”
对,我懂事了。
把一个女人扔进失去人性的魔窟里,任她皮开肉绽,任她饱受屈辱,任她张开双腿,任她沦为玩物。
陈越,这就是你要给我的教训吗?
当初我是真心喜欢陈越的,对他百依百顺,毕恭毕敬,为他鞍前马后呕心沥血。
被卖进缅北的那一刻,我又怎么会想到亲手把我送入地狱的人,竟然就是我爱了那么久的陈越呢?
我踏出阴冷的囚笼,回头望了一眼,和远方高楼上看不见的某个存在遥遥相对,最终垂眸。
特助准备得很充分,只一会儿我的衣裳已经换好,遮掩了我身上细细密密的伤疤,只露出一张惨白的死人脸,透过镜子注视着我自己。
好像重新披上一层人皮,我就又成了那个光鲜亮丽的大小姐,永远高人一等,永远不可一世。
可是身体上的疼痛,和被闯入的绝密领地都在提醒着我,一切都不是梦。
陈越。
我咬着这两个字,不复从前想起来便满是甜蜜的蠢样,他施加在我身上的一切,我都清清楚楚的记得。
宋雪给陈越打了一个视频电话。
我坐在一旁,余光瞥见陈越正坐在办公桌前,面对我时那冷峻如冰山一般的面孔对着宋雪却消融开来,带着几分暖意。
“小雪,一切都还顺利吗?外面不太平,早说不要你去,你偏偏心善不放心。”
他开口,话里话外都是对宋雪的维护。
他忍心将我丢到魔窟,却连让她出国都不放心。
我嘴角带着自嘲的笑,恨我从前眼盲心瞎,看不出来未婚夫早已成了洪水猛兽。
宋雪扬着天真的笑容报平安,末了语气担忧:“就是路姐姐好像受了不小的刺激,刚刚我和王哥去接她,王哥还被骂了。”
提起我,陈越眉头微蹙,有些不悦:“不必管她,要不是你和王岩不辞辛劳千里迢迢去接她,她这会儿还回不来呢,像她这种没有感恩之心的人不必和她打交道。”
“嗤!”他说的话实在是好笑,我一时忍不住从鼻腔里发出一丝气声,在安静的保姆车里显得很突兀。
陈越察觉到我的存在,冷声开口:“路钦,你好像很不满?”
宋雪把手机拧转,让我出现在屏幕里,他冷笑:“看来那些人下手还是轻了,原以为你会懂事一点,原来是没吃多少苦头。”
没吃多少苦头?
他看见了什么?
只看见我一张男人舍不得毁掉的脸?
他不知道我已然失去了从前我引以为傲的美丽指甲,他不知道我身上留下了永不磨灭的烙印伤疤,也不会知道我一双腿被打折又养好,反复三遭。
我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地狱生活,就这样被他轻飘飘一句“没吃多少苦头”打发了。
我垂眸,面上乖巧,不阴不阳地回答:“怎么敢有不满,顺你者昌逆你者亡,我已经知道错了,也不该对着把我送到缅北之后还肯好心接我回来的特助发脾气。”
脾气要发的,示弱也是必须的。
我既然要陈越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就要暂时配合他演出,做一个听话的傀儡。
陈越沉默片刻,挂断了电话。
宋雪有些遗憾:“路小姐既然寄人篱下就要有寄人篱下的觉悟,在陈总面前发大小姐脾气最终伤害的只会是你,你只不过是陈家的客人而已,摆好自己的位置才不会招人厌烦。”
我微微勾唇,面对宋雪时心情已经平复很多:“你说得对。”
想当初我们家也是丝毫不差的,要不是因为陈家的背刺,我父母怎么可能会因为背负了巨额的债务跳楼双亡?
如果不是因为那个人,我恐怕到死还被蒙在鼓里。
幸好,我已看清光鲜皮囊下陈家的恶臭,绝不会善罢甘休。
我又一次见到了陈越。
他就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穿着价值不菲的定制西装,埋头处理文件,对我的到来似乎是并不会放在心上。
也是,如果不是因为我的失踪让陈越的工作应接不暇,沉浸在温柔乡里的大总裁怎么会想到他的得力助手?
我的口腔火烧火燎,在缅北被咬破的舌头还没恢复过来,无时无刻不在刺痛着我的脑神经,还有长时间的恶劣进食条件,所造成的一系列反应不是区区几天就能弥补过来的。
他拧了拧疲惫的眉心,把精力抽出来的时候才注意到我的到来,眼皮都不抬一下,语气一如既往的平淡:“回来就好,跟王特助交接一下你的工作,这段时间积压下来的很多,你要辛苦一些。”
他从来都是这样,不知我从前究竟是为什么会喜欢这样一个面无感情空有皮囊人面兽心的畜生。
那与生俱来的优越感睥睨着我,带了些谴责,仿佛我消失不是他的手笔,仿佛我给他带来了很大的麻烦。
为了掩盖我的伤势,我轻声回答:“好的。”
除此之外,不多一句嘴。
也是这种反差让他注意到了什么,纡尊降贵把视线分给我,见我穿着公司统一的制服,头发规规矩矩地盘了起来,唇角微扬:“看来这一次出差,你收获很多?”
原来,他管这个叫“出差”。
我不知如何回答他的话,表现出了一些无措,双手不知道放在哪里。
他看见了我包裹起来的指尖,挑了挑眉,就在我以为他要装模作样的关心我一番时,就听见他的声音冷漠:“手伤成这个样子就不要在公司呆着了吧,一会儿让王特助把文件交给你,你回家去看。”
我险些气笑。
但好在是憋住了,依旧是简单的两个字:“好的。”
于是气氛沉默下来,陈越也不再想看见我这张脸,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让我离开。
我转身打开办公室的门,迎面就被风风火火闯进来的宋雪撞了个满怀。
嘶——
好疼!
我的头上立刻出现了密密麻麻的细汗,疼痛到失去语言系统的管理能力,而那个端着咖啡的又从善如流将滚烫的液体尽数洒在了我的胸前,剧痛无比。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在我弯腰捂住胸口的时候,头顶传来宋雪惊惶的哭腔,“路姐姐你没事吧?”
又一次发生争执,这一次事关陈越的心头好,他急忙站起来绕过我走到宋雪身前,语气亲昵,毫不走心地责备:“怎么老是这样莽撞,烫到了没有?”
宋雪可怜巴巴地开口:“我没事,只是路姐姐她被我不小心撞了一下,肯定很痛吧……不然为什么不起来?她本来就不喜欢我笨手笨脚的,这下子又要怪我了。”
陈越哪里看得了美人落泪?
我缓了半天才颤巍巍站起身来,又见陈越满是嘲讽:“路钦,装够了吗?”
我没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
陈越还在继续挖苦:“你从来都是身强体壮,被小雪撞了一下真有那么痛吗?”
如果是以前的我,当然不会有什么问题。
可是现在的我,胸前少了一块肉。
那是在被侵犯的时候,让一个变态活生生撕咬下来的。
当时我是怎样的哭喊求助,是怎样的痛彻心扉,没有人知道。
只有我咬紧了牙关,从心里把陈越千刀万剐了一百遍。
我又回想起那人咀嚼血淋淋的生肉时,发出的怪笑,同伙嫌弃他太过埋汰,将他一把扯开。
而我依旧在泥潭中遭受着无止尽的折磨,余光是食髓知味的贪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