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硫台继任为王已经一年,宫中除了我一个和亲而来的公主,再没有其他宫妃。
我不止一次听到宫婢们在无人处议论。
“也不知侧王妃给王上灌了什么迷魂汤,引得王上对她如此盛宠,竟连纳妃一事也接连拒绝。”
“虽面上不显,但那位娘娘私底下一定是个放得开的,否则王上也不会三天两头去她宫中,这就是所谓的“食髓知味”。”
“对啊,光长得好看有什么用,还得是床上功夫过得去才行,把王上治得服服帖帖的。”
“哎,要是我也能有南祁女子那样白嫩的皮肤就好了,保证把王上迷得死死的。”
几个月过去,傅硫台说我驯顺了许多。
在马场时,我们也常用这个词。我们都愿意看到一匹烈马最终变得驯顺。
我曾抱有私心地问过傅硫台,为何不纳妃。
他脸色骤变,将我覆于身下,神色冰冷,“沈新桐,孤要娶谁,还轮不到你插嘴。”
一阵发泄之后,他起身束好玉带,讥讽道:“你服侍得不错,但仅此而已,不要试图在孤这里吹枕边风。”
太后来我宫中几次,言下之意俱是要我劝傅硫台迎娶太后本家侄女拓跋意为正妃。
傅硫台生母已逝,如今的太后是从前的王妃。
她母家强大,颇有根基,即使儿子在先前的党争中尽数折尽,也还是稳居太后之位。
迎娶正妃一事,便是她与傅硫台之间的党争。
只是她算错了我在傅硫台心中的重量。
过了几日,太后又来我宫中,刚一坐下便吩咐身后宫人将我按住。
玉枝想上来阻止,却被他们掌掴在地。
太后嫌弃地用手在鼻端轻扇:“来了这殿里几次,还是闻不得这熏香气味,一股狐媚子的膻气。”
其实那是我殿中的药味。
“身为王上侧妃,怎得这番小家子行径。还是欠管教。”
我知道她在点我。
傅硫台那边无从下手,便将威风耍到我这边来了。
“只是哀家易乏,怕是管不住你。于是便想请示王上,将意儿指为王妃。”
她带来的宫人也逐渐向我靠近。
她倨傲看我,似乎料到我不敢反抗:“你看如何?”
我将玉枝扶起,拉到身后。
“王上未曾应承的事情,新桐也不敢随意答应。”
“不愧是得王上荣宠,连哀家的话也不听,是越发没规矩了。”太后狞笑,“哀家还在这儿呢,难道还管不了你了?”
宫人们将我团团围住,只听太后一声令下,将我抓住按住,使我接受掌掴。
混乱中我被扇了两巴掌,宫人们却还没有停下。
“住手!”
傅硫台脸色铁青地走进来,将那些宫人踹倒在地。
他站在我身前,声音中淬着寒气。
“太后这是在做什么?”
“王上,侧妃不懂规矩,哀家替你管教一番。”
“孤的人孤自己管。”
“王上精力太盛,也总有管不到的地方。譬如前朝,呼延将军正闹着要举兵南征,成钰大人也不满王上实行的新政。”
太后笑得慈眉善目,“后宫之中,哀家尚且还能顾及,便总应该要帮帮王上。”
何止是后宫,太后已经威胁得很直白了,后宫之中,前朝之上,北褚之地,无一不在她的掌控之中。
傅硫台最终还是做了退步,拓跋意得以被封侧妃。
拓跋意入宫那日,太后以不敬之罪带走了玉枝。
我去找傅硫台,他避而不见。
小随侍悄声安慰我:“娘娘,其实王上也是身不由己,此刻心情正不悦着呢,不是故意不见您的。”
我咬牙,“告诉王上我有要事求见。”
小随侍进去后又出来摇摇头,“王上不见呢。”
里面传来傅硫台不大不小的声音,刚刚好让够我听见。
“她如今身在宫中,每日过得是尊贵荣宠无忧无虑的日子,还能有什么要事?”
他略显烦躁,“从前当公主当多了,孤高自恃罢了。”
还有他人的声音传来:“王上今日册封拓跋侧妃,想是嘉侧妃吃醋而已。”
嘉侧妃便是我。我摇晃走开,心口又是一阵绞痛。
我面色如常用手帕拂去嘴边鲜血。
被折断双翼豢养着的鸟,向来是没有志向的,除却为主人杂耍玩乐之外,想也遇不到什么挫折。
笼子里有更好的生活,这是制造笼子的人的想法。
我去太后宫中讨个说法,她堂而皇之将我拒在殿外,听殿内传来玉枝的痛呼声。
一次次棍杖被狠狠打下,玉枝的声音渐弱。
玉枝从小与我一起长大,最是怕疼。
太后不开殿门,我便只能隔着宫殿门高呼。
“臣妾求见太后娘娘!”
“臣妾求见太后娘娘!”
……
不知叫了多久,殿门乍开,太后从里头施施走出,华丽的裙摆逶迤铺地。
“呀,嘉侧妃跪那么久了?”
她好整以暇地挑起我的下巴:“怎么,不在永央宫等着王上宠幸,跑哀家这里来了?”
我恭顺敛眸,“臣妾愿为太后娘娘效劳,只求能将玉枝还给我。”
太后冷哼一声,“久闻嘉和公主乃骄骄巾帼,谁能想到嫁了男人,一样是靠一副楚楚可怜之态来求得垂怜。”
我唇色全无,却也只能任太后驱使。
“今夜哀家要王上去到拓跋侧妃处。”
傅硫台照常来到永央宫同我用膳。
他颜色稍霁,举止从容,心情已经有所缓和。
我面上有了焦急之色。
“王上,玉枝被太后的人带走……”
太后想威胁我,让我劝傅硫台临幸拓跋意。
两全其美的法子便是傅硫台可以出面,保下玉枝。
可是他皱起眉:“沈新桐,孤还在这儿,你却只在乎玉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