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时我曾听说过狼族少主的传说,他英姿勃发,桀骜不驯,最爱与小青梅月下追逐。
后来狼族易主,青梅以最快的速度与其他兽人订婚,他则沦落到成为兽人市场被打断腿的「看门犬」。
作为将军府新主的我找到他,将他捧成武国最骁勇的传说。
这时,他的青梅找了过来。
1
「这一场,我还是押乌善!」
「我倒觉得这新起的斑良更胜一筹,他乃豹族,敏捷灵活,可不是乌善那只断腿狼能比的。」
「对,乌善可是战无不胜,从无败绩!」
……
听着隔壁间的争吵,我微不可察地笑了一声。
每回开赛都要争上那么一回,好没意思。
「姐姐,你说今天谁会赢?」
花朝岁在我耳边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目光落在台下。
竞技场上,身形瘦削的豹耳少年早已准备好,金色的眼睛朝台上看来。
我从袖中拿出一袋子银钱交给下人。
「老规矩。」
「无聊。」
花朝岁忍不住嘁了一声,转头让人把钱押在豹族那一边。
她挑衅地看了我一眼,转头让身侧伺候的兽人给她按摩,兽人力道得当,她已开始眯眼享受起来。
隔间的人不知何时停了争吵,想必是想好押在那边,专心等待比赛的开始。
可一柱香过去,仍不见另一主人公的身影。
花朝岁不喜人不守约,「姐姐,你的兽人不会临阵脱逃了吧?」
我蹙了蹙,却笃定道:「他不会。」
乌善陪伴我几年,我自然清楚他的性子。
可如今事出非比寻常,我招来下人,准备出去寻寻人,刚下了楼,就见高大的黑衣男人不紧不慢地走进来。
他见了我,脸上的笑意消失不少,低下头恭敬喊了一声:「主人。」
「方才去哪儿了?」
我正说着却一顿,注意到他脖颈处的一点暧昧嫣红。
如菱似月,像极了女孩家唇上那点柔软的,红得醒目。
我心中起疑,忍不住问:「你的脖子上……」
方要伸手触碰,乌善却往后一躲,眉间紧紧蹙起,眼里盛满了不悦。
「别碰!」
他下意识捂住脖颈处,语气恼怒,「别整天疑神疑鬼的,就不能给我些自由吗?」
我愣住。
「比赛要开始了,我先上台了。」
乌善说罢,绕过我径直往台上走去。其间他脱下外衫露出精壮的身躯,惹得看台上的女子们芳心大动,帕子都绞烂了。
有人忍不住凑过来。
「将军,你的兽人俊美狂野,你若愿意开个价……」
可我沉浸在方才的事情中,没有回答那人的话,那人见状便怏怏退了下去。
台上一狼一豹两个兽人已经缠斗在一起,打得难舍难分,不过几个回合,豹族的少年很快落了下风,场地都染了血腥。
乌善兴奋得露出狼形,兴奋得头颅高昂,发出令人震颤的吼叫。
他今日很兴奋。
可我觉得,我的兽人今天好像兴奋得有些过头了。
以前他最不喜欢这种人族的低劣游戏。
2
七年前,我在花朝岁开设的斗兽场看到了他。
准确来说是斗兽场的门口。
他被三指宽的铁链拴在斗兽场的门口,墨发蓬乱如野草,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露出薄如纸片的身材,身下两条腿都泡在泥泞之中,其中一条已露出腐肉白骨。
「野犬?」我停下脚步。
那兽人看了我一眼,墨绿的瞳眸里是令人心颤的野性。
他的喉咙里就发出低沉的警告声,做足了戒备姿态。
花朝岁不以为然:「不,是狼。」
「姐姐曾经去过黑狼谷,应当听过他的传说,他的父亲是上一任狼王。」
「不过就算是狼王之子,现在也是我的看门犬,给我减少了不少觊觎的家伙呢。」
我想起了一件久远的事。
十一岁那年我与父亲前往狼谷狩猎,却与父亲走散误入黑狼谷的结界,寻找出路时便听到悬崖边上传来的欢笑。
月下,悬崖的花海。
黑狼与白狐在花海中相互追逐,花瓣漫天飞舞,黑狼对月长嚎,皮毛被月光衬得黑亮圣洁。
他在月下化为人形,面容俊美狂野,眉目邪魅,那幽幽绿瞳却盛满了温柔,连漂亮的白狐都醉在那摄人心魄的绿色中。
我心头火辣辣地酥了一块。
那张面容与如今这狼狈的脸庞慢慢重合,我不顾花朝岁的阻拦上前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他朝我龇牙,突然弓起后背朝我扑过来,快要碰到我时却被铁链扯住脖颈,只将手上沾染的泥点子甩到我脸上。
最终还是狼狈地跌回泥土里。
他看起来狂躁不安,黑色狼尾不停地甩动。
野性未泯,我很喜欢。
「我认识你。」
我笑得还算和善。
「乌善。」
「你要不要跟我走?」
那一次他并没有同意我,眼神轻蔑又高傲:「我跟着你个没用的女人做什么?我们狼族,从不向弱者低头。」
「花争年,你别来耽误我行吗?」
「京城那么大,比你厉害得多了去了。」
他说得没错。
父亲和兄长去世之后,将军府就只剩下我和花朝岁两个人。
圣上嫌我爹和兄长杀敌不漂亮,让我国连丢两座城池,所以不让他们的尸体入京,只能埋葬在城郊的荒山之上。
不怪他觉得跟着我没奔头。
思索片刻,我认真地望着他那张漂亮的脸蛋,「那你给我一些时间。」
他翻了个白眼。
再见面时,我已是京中响当当的女将军。
听说斗兽场买入一只聪明的孔雀兽人。
那时我身边正缺一个军师。
乌善还在当「看门狗」,比第一次见面时更狼狈,浑身腐臭,那条腿几乎只剩骨架,他听着旁人呼唤我的名号,眼里写满了不可置信。
「你为了我……做到了?」
「我愿意跟你走,带我走,我愿意做你的兽人!」
我并未反驳他的话。
高贵的少主成了我的兽人。
3
「姐姐,又输给你了。」
比赛结束,花朝岁已经习以为常,她看了眼台下的乌善,忍不住感慨:「谁能想到当初那个断腿的看门狗,现在会这么厉害。」
我有些不悦。
刚要提醒花朝岁闭嘴,身边已经围了一群恭贺的人,刚才赢了比赛的乌善也被带到我面前。
因为刚刚打斗完,他身上满是血污,及腰的墨发被汗水打湿,黏糊在块块成结的肌肉上,更增添了几分野性。
京城男儿多的是温润如玉,像他这样的实在难找。
用花朝岁的话来说,便是床上都会很用力的类型。
这话说得,实在是大逆不道。
一些贵女看得痴了。
碍于我的身份,便也收敛许多,不过话里话外还是在试探我有没有将乌善卖出的想法。
毕竟乌善跟着我已经七年了,换作平常人早就腻了。
可真的会腻吗?
七年时间,我将他从瘦削单薄的断腿狼,一步步捧成武国斗兽场第一猛将,且从无败绩。
而我也从没有实权的女将军,一步步为自己争取到了入朝参政的权利。
七年的相互扶持,是旁人无法用金钱买去的。
我拒绝了其他人要买走乌善的想法。
可偏偏有人不知趣,竟直接去到乌善跟前,语气高傲:「乌善,你跟我走吧,只要你点头,将军那么宠你,自然会遵循你的意愿的。」
闻言,一直将自己当作透明人的乌善终于有了反应。
他看向我,绿眸里闪着什么,半是玩笑地看着我。
「将军真的什么都依我吗?」
握住佩刀的手下意识收紧,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脑袋却已下意识地点了点。
我自然是宠他的。
毕竟他是我唯一的兽人。
乌善似乎愉悦不少,「那如果我要离开呢?将军也会答应吗?」
满场寂静,落针可闻。
没有错愕那当然是假的。
我定定瞧着他,发现乌善没有了往日的懒散,看着我的目光都认真了许多。
这样的目光少之又少,上一次他这样,还是三年前在灵山寺遇刺的那一回。
他腿上的旧伤复发,再难跑远,眼看刺客快要追到我们,他紧紧拉住我,咬牙切齿道:「你不能丢下我!」
乌善是需要我的。
我是极偏执的人,若他需要我,那我这辈子都不会放他离开。
如今乌善提出想要离开,这是我这辈子都没有想过的问题,以至于我不知该怎么回答。
最后还是花朝岁替我打了马虎眼,将此事糊弄过去。
乌善冷笑一声,离开了。
花朝岁在我身后点着银钱,状似不经意地开口。
「姐姐,你还不知道吧?」
「最近他那位青梅竹马的小白狐来京城了哦。」
4
我并未将花朝岁的话放在心上。
可自从那天之后,乌善便时常不见踪影,从前他不喜京城,几乎不怎么出门,如今倒勤快了许多。
京城郊外时常传来狼鸣。
将这次斗兽场赢得的银子送往边境后,我开始管制乌善的外出,乌善眼中却满是不耐烦。
「你能不能不要疑神疑鬼?」
「我如今做了你的兽人,你还有哪里不满意的?」
我在府中一遍遍复盘他的话,直到半夜,那狼鸣再一次响彻京城。
欢喜,亢奋,比往日多了活泼与生机,仿佛他还在黑狼谷时那样。
真相来得比预想得还要快。
下人禀报说乌善当街与长公主的兽人打了起来,起初我是不信的,乌善并不是一个冲动的人,我不止一次提醒过他要离宫中的人远一些。
「将军,此事千真万确,乌善大人……是因为一只白狐才和长公主的兽人大打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