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他抱回去,赵哲松了口气,他把头靠在青年脑袋上,鼻子里闻到一股并不好闻的汗味儿。
“军爷,您这是做什么?”菜娘勉强笑了笑,“您不会是信了这娃胡言乱语了吧……”
一个女人哪能有兄弟吃饱饭,有粮饷重要?更别提这女人还是拐的孩子。
“老子平生最厌拐人之人。”青年‘噌’的一声拔出自己的刀指着菜娘,“滚!”
那抽出来的刀面上还有星星点点的红褐色血珠。
只要一想到这些血是从人脖子里喷到刀面上的,菜娘就两股颤颤,压根提不起之前跟其他人横的劲儿。
她看金人杀人,看怕了。
“小妇这就走,这就走!”菜娘犹豫片刻,终究是没再管赵哲,飞快的跑进黑暗里头不见了踪影。
人走了,赵哲松了口气,青年也没一直抱着他,自己坐在火堆旁边儿之后把赵哲也给放在火堆跟前儿。
赵哲坐好之后就开始揪头发。右手揪头发,左手单手脱了被冷汗,脓血打湿的鞋袜。
“上官……”青年往上司那边儿凑了凑,低声把赵哲刚才跟他说的说了。
大胡子上官看了眼一边儿揪头发一边儿脱鞋袜,疼的脸都皱成个包子的小娃娃,语气不耐烦,“这么一个小东西,谁有功夫送他去临安?”
青年愣住了,对啊,谁给送去临安?他们几个都是赶去汴京支援的啊!
可不去临安又拿不到钱……
旁边儿一个瘦巴巴的男人道:“等把汴京守下来之后,我们再送他去临安拿钱。”
火堆边陷入片刻寂静。
因为他们谁心里都清楚,这次去汴京,是去挽回已经不可挽回之势。
他们过来就是冲着殉国来的,为的是成全一番自己的殉国之志。
可这小娃娃太小了,没必要跟着他们这些大老爷们送死。
大胡子上官:“要不……”
把那妇人找回来,让对方护送人去临安……嗯?
“你烧头发做什么?”大胡子眉头紧皱,“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岂敢轻易毁之?”
“我不想死。”赵哲掏出一直藏在袖子里的消炎、止血、止疼类药草,他看了眼旁边儿的青年,眨了下眼睛,“大哥,能借一下你的短刀吗?”
“哦,给你。”青年把短刀递给他,“这个是唐刀……你干什么?”
“烘干……”赵哲声音有气无力,他早在刚被放下的时候就浑身稀软的想躺下睡一觉。
但他清楚自己要是睡了,伤口没有经过好好处理,他估计就在睡梦中挂了。
所以他一直强撑着处理伤口。
头发烧成的灰被他抹在了揩掉脓血汗迹的脚上,止血后开始处理药材。
在铁上烘干药材之后他把这些烟草放在手心里搓碎,包在衣摆里用刀柄砸成碎末,随后敷在脚上,用袜子勒住脚,防止药沫掉落。
做好这些之后,他筋疲力尽的倒头就睡。
大胡子上官就看着他做完这些,目不转睛,怎么都说不出把这小娃娃送走的话了。
他看了眼自己的几个手下,“他会医?”
青年:“不知。”
“这么小的娃,才八九岁的样子,怎么可能会医?”
有人提议:“等看他能不能醒过来,就知他会不会医了。”
刚才那伤口他们可都看了,他们中出现这种情况的,大夫都是用刀把出问题的血肉刮上好几遍,最后裹上药膏,至于能不能挺过来,就看自己了。
要是这小孩儿烧点头发,弄点草叶子之类的就能治好,那可不一般啊!
大胡子:“会医,那可就不能送走了……”
必须得跟着他们去汴京。
赵哲还不知道自己紧急又粗糙的处理伤口的样子入了有心人的眼。
第二天早上的时候赵哲状态比之前好多了,他给自己换药之后就被那个大胡子提上了马。
大胡子没了之前的不耐烦,心情十分愉悦,“这运气好啊,倒是捡了一个宝!”
说着,还拍了一掌赵哲。
赵哲被他拍的胳膊都木了,他在马上颠簸的感觉自己随时都有可能吐出来。
走了半天之后赵哲觉得不太对劲儿,他看着喝水吃饼的几人,犹豫片刻之后主动走过去,“这个……好像不是去临安的方向?”
他从菜娘他们口里听过,他们是汴京周围的村子里的百姓,也就是说他们是从河南那里出发往浙江杭州走。
这样推测方向的话,他们得往东南方向走。之前菜娘他们走的方向是对的,但……这会儿这些人走的好像不太对。
“这就是。”他们不想这小娃娃一路闹事儿折腾,耽搁时间,所以一开始就商量好了。
先骗,骗不过就打一顿,小孩儿嘛,一顿打不安分,多打几次就安分了。
瘦瘦的男人满脸不耐烦,“说送你回去就送你回去,我们还能骗人?你一个小娃,懂个什么?”
“就是。”有人笑嘻嘻的附和,“这条路你哥哥我都跑过十几次了,错不了,这就是去临安的。”
所有人都说这是去临安的路。
本来地理知识就一般的赵哲看着他们笃定的表情,开始怀疑自己。
也许是他错了?古代跟现代的地理差距应该挺大的,他学的是现代的地理位置……
赵哲不是没怀疑过他们骗自己,但在没有利益的情况下,他不知道这些人带着他这个拖油瓶去其他地方有什么用。
没有任何用处。
所以他就这么一路被这些宋军带着,从后方绕到汴京。
仰头看着城门上大大的两个字,赵哲傻眼了。
“这……临安,不是应该有个安吗,这个怎么,好像是个京字?”他回头看了眼青年,“是我认错字了?”
青年怜悯的看着他,没说话。
“哈哈!这般大了,还未曾读书认字过吗?”大胡子上官单手把赵哲提到自己马上,指着城门上边儿的两个字,“爷爷教你!这两个字念:汴——京!”
赵哲:“…”
赵哲:“……”
赵哲:“………”
他眼睛一闭,往身后的人身上一躺。
看来是老天爷注定他要死了,哪怕他跑出去,依旧被不可说的命运给拽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