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旭进去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蜀绣发钗宫装凌乱,红着脸摸着喉咙,床上洒满糕点屑,明显是在床上躺着吃了东西噎住了。
“水,水…”蜀绣来不及管进来的明黄色身影,指着床边的水壶艰难的说道。
茶茗正想去拿,就发现被别人抢先一步。
玄旭拿起水壶,本想倒到杯子里递给蜀绣,却被蜀绣一把抢过,打开壶盖大口大口的往嘴里灌。玄旭也不动怒,还走到背后给蜀绣顺顺气。
可能是喝的太急的缘故,壶嘴有几滴水顺着蜀绣精致小巧的下巴缓缓流下,没入领口,玄旭的眸子深了深,觉得有些燥热。
玄旭想过再次和蜀绣见面的场景,可能一见面就会痛哭流涕认罪忏悔,可能会装傻充愣一问三不知,可能会宁死不屈绝不低头。但是怎么也想不到会是这样哭笑不得的场景。
蜀绣缓过劲来正眼望了一下,就差点被身边的明黄闪到眼睛,不是昨晚刚见过的玄旭还有谁。她本来是想好了皇帝一进来就啪嗒一声五体投地,先随意编个理由认罪再说。
但是现在的氛围,好像有点怪怪的。
“明婕妤,见到陛下还不行礼。”饶是孙成伺候了二十余年,也有些摸不准现在的情况,但想着门外那么多侍卫宫女,还是先维持帝王威严的好。
蜀绣闻言大喜,双膝一软毫无障碍的就要执行自己原本的计划,却感觉到手上突然多出一股力气扶着自己,再也跪不下去。
“传朕旨意,明婕妤日后见朕不必行礼。”玄旭扶着蜀绣,只觉得女子手臂纤细娇弱,都不敢太过用力。
“…”这是多么用心险恶的捧杀啊,这个狗皇帝到底想干嘛,蜀绣吓得毛骨悚然,周围那么多宫女内侍,不知道有多少娘娘妃子的眼线。
“…遵旨。”孙成楞了一下赶紧应下。
“慢!陛下对臣妾的恩德,臣妾铭感五内,但是规矩不敢轻废,臣妾只是区区一个婕妤,无功无德,恕臣妾不能领旨。”
狗皇帝我区区一个婕妤,你给我来这么一出,岂不是要害死我。
“秀秀言之有理。”
蜀绣先是一惊,才反应过来他口中的“秀秀”应该是这个身份真正的主人明秀的秀,而不是自己的“绣”。
“明婕妤敦厚温和,淑慎性成,秀外慧中,深得朕心,特着封为淑仪。”玄旭语不惊人死不休,把所有人都震的发愣。
从正七品的婕妤到正四品的淑仪,即便跳出青洛,纵观初元大陆百国千代,也称得上是开天辟地头一遭了。
孙成张了张嘴,发现自己还是小瞧了这个明婕妤,哦不对,现在是明淑仪了。
“…陛、陛下”饶是蜀绣自小在江湖上摸爬打滚,见过不少风风雨雨,也被这皇帝的脱线吓的愣了三楞,“陛下真爱开玩笑,呵呵呵呵。”
“朕金口玉言,从不说笑。”玄旭看着蜀绣尴尬难看的笑容,不禁觉得有趣,伸出手恶趣味的捏了一把,“孙成,现在就将朕的旨意通传六宫。”
明黄的高大身影挟着淡淡的龙涎香气突然靠近,蜀绣一个闪躲不及就被玄旭捏住了脸边的软肉,还来不及恼羞成怒就赶紧阻止道:“慢着…”
“绣绣莫不是还觉得委屈了,或者是嫔位,四妃还是贵妃,又或者…”玄旭压低了声音凑到蜀绣耳边,一脸只要你说出口,朕都满足你的表情。
“臣妾万万不敢。”蜀绣连忙在玄旭说出那两个字之前阻止了他,“臣妾感激不尽。”
“孙成。”玄旭压低声音,道:“退下,传旨。”
“嗻。”孙成虽然知道事情荒唐,但是清洛皇帝金口玉言,他作为总领太监也只能恭敬应下。
“都下去吧。”玄旭挥了挥手,其余的宫女内侍都应声退下,只留下一个茶茗,明明害怕的紧,但依旧瞪着圆滚滚的杏眼倔强的站在蜀绣身边。
“你也出去。”蜀绣心里一暖,安抚的看了一眼茶茗。
“小姐,那我就在门外。”茶茗见蜀绣胸有成竹的表情,略安了心,出去的时候还贴心的关上了殿门。
“……”茶茗你出去就出去关什么门啊,蜀绣内心崩溃,你对你家小姐也太有信心了吧。
玄旭站在一边看着主仆俩的交流和表情,只觉得有趣的紧,他从小生在这皇宫,规矩森严等级分明,从没见过这样的相处方式。
“又见面了,朕可万万没有想到,世代从文的明家,竟然会出一个轻功那么好的嫡女。”玄旭似笑非笑的看着蜀绣,直看的她鸡皮疙瘩都起了满身。
果然还是逃不过,蜀绣猜不出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想了一下小心道:“臣妾小时候一直体弱多病,父亲也是出于让臣妾强身健体的考虑,才找了个师傅,让臣妾跟着一起学点功夫。”
她自认为当初和相府嫡女季秀秀调换身份的事情天衣无缝,当初她进宫前一夜,季秀秀将她生平之事原原本本给蜀绣讲过一遍,关于自己为什么会武功这事,来之前也早已想好了说法。
“这事朕也有所耳闻,当初丞相还特地求父皇赐了千年人参给你调养身体,到没想到朕的秀秀竟然还是练武奇才。”玄旭点点头,丞相嫡女身子不好,从不出门交际,几乎没什么人见过她,这事在清洛国官场中并不是什么秘密。
“……”奇才个鬼哦,她除了轻功什么都学不好,不然昨天晚上也不至于毫无还手之力。
“那秀秀又为何深夜潜入黄金阁盗取卷宗。”
“……”我说我吃饱了撑的饭后散步你信不信。
“不如我们谈一笔交易。”玄旭看着蜀绣难得吃瘪的表情,心情不知怎的好了起来,“若你答应,朕不仅不追究你夜闯黄金阁的罪名,还可以替你重查当年之事,若林闵怀真有冤屈,便下旨还他清白。”
蜀绣刚开始还毫无反应,但听到最后一句,不由猛地抬头看向玄旭,道:“当真。”
蜀绣今日已经详细看过那卷宗,上面涉及的人员地位之高,不是她可以轻易撼动的,何况这是先皇在世时亲自审理的案子,便是有问题如今也无人敢提。
蜀绣想了一天,便是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林波武功盖世杀了他们,但是如此林闵怀叛国罪名就永远不能洗清,他侥幸逃脱灭门的后人也永远不能光明正大的活着。
可如今,突然有了一个最好的机会,清洛最尊贵的皇帝陛下,答应可以替她翻案,如何去承认一个之前的皇帝是错误的,也只有现在的皇帝了。
玄旭看着她眼里突然迸发出不加掩饰的惊喜,微微失了神,“自然,朕金口玉言,绝不反悔。”
“那陛下需要臣妾做什么,刀山火海臣妾都愿意去闯。”蜀绣生怕皇帝突然反悔,用力拍着自己的胸口打包票。
“不用刀山火海。”玄旭看着蜀绣被拍的一颤一颤的汹涌,神色晦暗莫名,“只要你做朕的皇后。”
“咳咳…”饶是蜀绣自认为做好了准备,哪怕是让她去敌国偷人家皇后的肚兜她也会神色自若的应下然后漂漂亮亮的完成任务,但依然没有想到玄旭的话那么劲爆。
“陛下,难道…”蜀绣欲言又止。
“说。”
“虽然臣妾确实倾国倾城闭月羞花,但我们总共就见过两次面,还没有深入了解过,这样是不是太草率了。”
玄旭看着蜀绣沉默不语,一直维持的笑容罕见的有了一丝破裂。
蜀绣抬起头怯怯的看了一眼玄旭的表情,心中暗骂自己真的是口无遮拦,人家帝王之尊怕是从来没听过这么不要脸的话,要是恼羞成怒自己今天怕是一命呜呼。
“秀秀觉得,怎么深入了解一下比较好。”玄旭在“深入”两字上特意加重了音调,纤长的凤眼像是会勾云鬼一样看着蜀绣。
“…”皇帝果然是皇帝,见多识广,自己真是小看了他。
“你以为朕真的对你一见倾心了?”玄旭掸掸龙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在桌边的缠金紫檀木凳上坐下,“你是丞相唯一的嫡女,想扳倒赫桐替林闵怀翻案,而朕也想要赫桐手上的兵权,虽然我们目的目的不同,但过程可以一致。”
“可赫桐不是镇国大将军,战功赫赫…”蜀绣突然噤声,想明白了其中缘由。
据说眼前这个皇帝还是皇子的时候并不受先皇喜爱,可结果赫桐最宠爱的女儿也就是现在的馨妃与他青梅竹马,不顾家人阻拦嫁他为侧妃,获得了赫桐的全力支持,这才在最后关头力挽狂澜,登基称帝。
新皇登基之后,赫桐居功自傲,更是掌握了镇北,镇西和合武三军,数次在朝堂之上反驳皇帝。只有丞相才能在朝堂勉强与之抗衡,但也是胜少败多。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更何况是天下至尊的皇帝。哪怕当初确实从龙有功,也早已在一次次的朝堂斗争中磨灭了。
“想通了?”玄旭看着蜀绣突然脸色变化,知道她是想到了其中关系。
“可是我不懂,这与我当不当皇后有何关系。”
“若不是自己的嫡女成为皇后,丞相这个老狐狸怎么可能真正和赫桐撕破脸皮。”
“而且,虽然朕很不喜欢赫桐,但也不得不承认,他是难得的将帅之才,可以称得上毫无弱点。可馨妃,是赫桐和最爱的女人所生,是他最大的软肋,只有从馨妃下手,才有可乘之机。”
说这句话的时候,玄旭微微偏了偏头,所以蜀绣没有看到玄旭的表情,但是听着声音里的冷漠无情,蜀绣不禁打了一个寒颤,对同床共枕深爱自己的女人都算计到如此地步,果然皇帝都是孤家寡人。
“击掌为盟,立下契约。”蜀绣沉吟了一会,绕到玄旭身前抬起右手,道,“若你到头来反悔,我一定让你付出代价。”
玄旭原本对蜀绣的话嗤之以鼻,但是看着她莫名认真严肃的神情,却真的感觉到了一丝危险。
望着蜀绣纤瘦的手掌,玄旭也举起右手迎了上去。
一只手柔嫩白皙,一只手骨节分明,两人击掌为盟,互不背叛,从此之后的爱恨纠葛,他们自己都全无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