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尹婆婆醒来的当天,尹子星依照约定,来到了孟家。
时隔多年,再度站在这栋富丽的宅院门前,她的心情比想象中平静许多。
十五岁时,她是以拖油瓶的身份走进来,心中忐忑,诚惶诚恐。
而今二十五岁,她心里已是一潭死水,掀不起任何波澜。
站在大厅里,老管家接待了她,当认清面容的一瞬间,甚至惊愕地揉了揉眼睛。
好半天之后,管家找回声音,“少爷在楼上等你。”
她低下头,温顺地说了一句好。
走上楼梯的时候,尹子星听到下方的佣人们议论纷纷,指指点点。
顿了顿脚步,她只是继续往前走,命令自己不许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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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了书房里,它的主人正背对门口,望着落地窗外潮起潮落的海面,看上去冷峭又孤独。
“孟明律……我来了。”
转过轮椅,俊美的男人直直看着她,薄唇掀起,“从今日起,你就当我的贴身看护,什么时候偿还完欠债,什么时候离开。”
尹子星楞了一下,她并不懂看护的经验,只怕会弄巧成拙。
然而,这些犹豫落在孟明律眼里,换来了阴冷讥讽一笑,“怎么,嫌弃我是个残废,觉得我恶心了?”
皱了皱眉,女人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却见他猛然抽开腿间的毯子,露出了那双伤痕斑驳的废腿!
“好好看清楚,这就是你离别时赠与我的礼物……每日每夜地折磨着我,令我生不如死,无处可逃!”
尹子星十指颤抖,看着上面一道又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仿佛又想起了那个混乱不堪的雨夜……
“子星,你告诉我,我爸爸不是你烧死的,对不对?只要你解释,我就一定相信你!”
“律哥哥,你别再说了……我已经报警自首了,你就让我走吧!”
“不!谁也不许带走你!”
少年发了狂,如坠入陷阱的幼狮,只能拼命搂着她,求她说出真相。
她哭得泪眼婆娑,只能狠心一把推开。
可是不知,孟明律脚下踉跄失衡后,一辆飞驰而过的卡车却撞了上来,溅起了满眼的红……
指甲深深陷入了掌心里,尹子星利用刺痛唤回了神智,麻木地说,“如你所愿,孟明律。”
你绑着我,让罪孽和仇恨牢牢困住彼此,让我时刻面对亲手酿成的遍体疮痍……如果这就是你报复我的方式,那么孟明律,我同意。
你尽管恨我,因为我终究还是背叛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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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尹子星成为了孟家的看护,干着最辛苦最脏污的活,不曾有一声抱怨。
佣人们不愿意靠近孟明律,因为自从残废后,这位大少爷性情大变,前一秒还风平浪静,下一秒就不受控制地发疯。
突然情绪失控,用拐杖狠砸自己的双腿,将物品全都击碎踩烂,甚至在半夜点火烧了整个房间……他压抑不住内心的暴戾和破坏欲,将自己弄得不人不鬼。
每每看着崩溃嘶吼的男人,尹子星的心口比刀捅过还痛。
她只是暗暗下定决心,绝不会躲开孟明律,哪怕是被伤得鲜血淋漓,也不给他自我伤害的机会。
这天晚上,孟明律洗完澡,照例由尹子星为他按摩。
因为男人无法行动,为了不让肌肉坏死,伤腿需要每日按摩,配合滚烫的毛巾热敷才更有效果。
按摩不到半个小时,尹子星已经满头大汗,指尖被热水烫的通红,她却不知疲倦。
孟明律看着她跪在脚边,细白的手指不轻不重揉捏,鼻尖的汗珠沁得一颗一颗。
不自觉间,他伸出手,想替她拭去那滴汗……
当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孟明律心中一震,恼羞成怒地一把推开她,“滚,别碰我!”
尹子星猝不及防,瞬间打翻了装满热水的木盆。
刹那间,她不假思索地就扑在了孟明律的腿上,让原本应该泼下的热水,全都代替烫在了自己的背上。
“嘶!”后背一阵剧痛,尹子星浑身发抖,痛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孟明律愣住了。
人下意识的举动是不会骗人的,那一秒钟女人的担心和急切,他看得清清楚楚。
脆弱的神经再度抽搐,他只感觉锥心的痛楚和挣扎,整个人活生生被现实撕成两半。
你若是爱我,为什么要烧死我的父亲,毁了我一生?
你若是不爱我,为什么又要在我死心时动摇我,在我绝望时挽留我!
思及此,孟明律脑海中一阵天旋地转,瞬间失控地大吼,“……出去,滚出去!别让我再看到你!”
沉默地低着头,尹子星摇摇晃晃地站起身,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