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宫。
那个无意拽到裴秋阳头发的小宫女还跪在殿门口的台阶上。
一见裴秋阳回来了,吓得立马不断往地上磕头,“公主饶命!公主殿下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
裴秋阳扫了她一眼。
红杏已经呵斥出声,“都有没有规矩了!还不把人拖下去,放在这里惹公主殿下不高兴么!”
当即两个身穿粉色窄袖石榴花裙的二等宫女便上前来,拖着那小宫女往台阶下走。
小宫女从一层层的台阶上摔下,身上撞得‘砰砰’响,却不敢大声哭泣求饶。
只一双眼睛里,泪水涟涟,满是绝望。
裴秋阳看着那双眼,脑海里突然浮现大和尚转着念珠,低垂眉眼地坐在那破烂的蒲团上。
对自己说:“唯有宽容,方能菩提。”
菩提你个鬼啊!
小公主暴躁地转过脸,骂道,“今日是本宫的好日子,闹出这样哭哭啼啼的事情,是在给本宫找不痛快么?”
拖着小宫女的人一下松开手,跪了下去。
旁边的红杏也白了脸——跟着公主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被落了个没脸。
她当即也跪了下去,颤颤巍巍地说道,“是奴婢失错,还请公主殿下念惜身子,莫要为这样的小事生恼。奴婢自请责罚!请公主殿下息怒!”
周边的人,全都跪在了地上。
战战兢兢。
裴秋阳又皱了皱眉。
心里愈发不痛快——想去找大和尚!想看他对自己笑一笑!
可是,现在出不去!
烦死了!
一甩袖子,走进内殿。
......
桐华宫。
裴欣然甫一进殿,就哭了起来,“母妃,母妃!裴秋阳那个贱......裴秋阳她打我!母妃,您要给女儿做主呀!”
珠帘撩起,从内殿走出一位面相柔美、眉眼恬静的雍容妇人。一眼看到裴欣然的模样,顿时吓了一跳。
“这是怎么了?”
她匆忙上前,扶住裴欣然的胳膊,心疼地皱起眉来,“怎么脸都烂了?这伤......瞧着像是被抓的?”
这人是谁?
正是裴欣然的亲生母亲,位于四妃之一的,宓妃。
裴欣然反手抱住她的胳膊,又气又恼地哭道,“是裴秋阳!母妃,裴秋阳抓我!还打我!您要给女儿做主呀!她太过分了!呜呜呜!”
宓妃拧着清淡的眉头,朝旁边的贴身女官看了一眼。
女官会意,便折身去了。
她这才再次看向哭得泪水满面的女儿,摇摇头,“秋阳虽然素来是个娇蛮的脾气,可也不至于会动手打人,你可是说了什么惹恼她的话了?”
裴欣然抿着嘴,只顾抱怨裴秋阳,“母妃也知道她素来娇蛮,仗着有父皇的宠爱,便在这后宫无法无天!您知晓她说什么吗?她说,咱们如今的好日子都是她给的,这分明就是看不起母妃您!”
宓妃恬静的脸上浮起几分惊讶,还没说话。
门外走进来几人。
为首的正是方才出去的女官,秀珠。
她福了福身,道,“娘娘,人都带来了。”
裴欣然扭头一看,跟在后头的,正是她的贴身宫女——花落与朝期。
心下一慌,忙道,“母妃叫她们来做甚?有什么话,只管问女儿便是,她们又能......”
宓妃却并不理她,只看向那两个宫女,含笑柔气地说道,“今日欣然跟秋阳,到底发生了何事?你们不要害怕,只管仔细说来。”
二人对视一眼,跪了下来。
花落看了眼裴欣然,没开口。
却听旁边的秀珠说道,“护主不力,再有隐瞒事实的行为。按照宫规,该送去慎刑司。”
“姑姑!”裴欣然瞪大眼。
旁边的朝期吓得一抖,连忙开口,“求娘娘恕罪,今日当真只是意外!当时......”
事情前后,朝期几乎算是一字不落地尽实说完。
一时间,殿内静悄无声,只有案几上的香炉,香烟徐徐升腾。
裴欣然早已松开了宓妃的手臂,小心地看着她的脸色,“母妃,裴秋阳她就是胡说!我根本不曾害她......”
“你们先下去。”
宓妃笑着朝秀珠又看了一眼。
秀珠垂下眼睑,领着花落和朝期以及其他宫人退出了宫外。
裴欣然愈发紧张,“母妃,父皇应该不会真的信她的话吧?我......”
“啪!”
一个巴掌声,突兀地响起。
裴欣然原本就肿胀的半边脸,迅速地鼓起来。
她一把捂住脸,直接就跪了下来,再不敢分辨掩饰,揪住宓妃的袖子大哭起来,“母妃,女儿知晓错了!您不要生气,都是女儿的错,母妃!母妃,都是女儿的错!您救救女儿啊!”
宓妃低下头来,原本恬柔精美的脸上,一片冷色。
裴欣然捂着脸,惊惧地往后退了退。
宓妃看着她,声音浅淡,“秋阳落水的事,当真是你做的?”
裴欣然一颤,下意识想摇头,可看着宓妃的眼睛,却僵硬地不敢动弹。
半晌,喃喃道,“她拿了,拿了父皇原本准备赏赐给母妃的南珠,女儿......只是想给她个教训,并没有要真的害死她......”
其实不是的,她是真心想让她死!
没了她,父皇原本宠爱的目光,一定就会转移到自己身上来的!
宓妃看着她闪烁的眼神,哪里不知道自己亲生女儿的心思。
却没有再追究。
只轻叹了口气,问道,“那行事的人呢?”
裴欣然颤抖地说道,“就,就一个末等的小太监,那晚过后,就处理干净了。”
眼看宓妃的眼神又暗冷下来。
裴欣然再次打了个寒颤,连忙抓住她的手,不断求饶,“母妃,我真的不敢了,您不要生气,我错了......”
宓妃推开她的手,摇头,“你错在哪里?分明是本宫错了,连你在眼皮子底下行这样的手段,都未曾察觉......”
“母妃!”
裴欣然一下扑过去,抱住她的腿,“我真的不敢了!父皇如今下令内务府和大理寺彻查,会不会查到女儿身上啊?您救救女儿啊!”
宓妃冷着脸不理睬她。
这时,秀珠走了进来,看到母女二人这番情景,轻叹一声,走过去,低声道,“娘娘,欣然殿下年幼,一时玩闹,失了分寸。如今已是知错了,您是她的母妃,不能不管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