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风渐渐带了一丝凉意,夹杂着隐隐的玉兰花香,消散了些平日里的暑气,让原本便有些燥热的人终于得以舒服的轻叹一声。
小桃将纳兰灵希要换的衣服挂上屏风,又伸手探了探铺满玫瑰花瓣的木桶,见水温适宜,便朝着还捧着一本书看的津津有味的纳兰灵希说道:“小姐,快沐浴吧,现下水温正合适,再过会便凉下来了。”
“知道了。“纳兰灵希头也不抬,只低低的应了一声,等将眼下那一页都看完后,才起身朝着屏风后走去。
她将如瀑的长发放下,示意小桃不用在一旁伺候后,便一脚踏入了浴桶,将自己整个人都沉了进去。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从水中慢慢冒了出来,睁开的眼眸中竟泛着丝丝通红,她顺着水轻轻抚摸了自己平坦的腹部,一滴清泪顺着满脸的水珠滑落了下去。
不管前世纠葛怎样,她始终对不住那个未能出事的孩子,自从醒过来后,每每午夜梦回,她总是能够梦到一个浑身是血的孩子哭着喊她娘亲,她知道这是自己的心结为除,而如今纳兰正清的身子状况也大不如前,更令她本就烦躁的心更加不安。
与其坐以待毙,纳兰灵希还是决定去寺里一趟,为她那早早离去的孩子烧些经书,好让他能够早日超度,转世投胎到另一户人家。
将要去承马寺的决定告诉纳兰正清后,他倒是没有犹豫的便答应了下来,只说让她在路上多多注意安全后,便再无多话。
纳兰灵希正纳闷着祖父的态度,可当她随着承马寺的小师傅走进庙中,又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时,心中不禁懊恼了一声。
黄唛骅在看到她进来的一瞬间便迎了上去,只是在两人还有几步的距离之外便停了下来,十分有礼却又不失亲昵的说道:“灵希也来寺中祈福吗?“
在场的还有黄唛骅身边的一名小厮以及引路的小师傅,纳兰灵希再不愿开口也只能轻声应了一句:“是,今日祖父身子不大爽利,我便来为他老人家祈福。“
黄唛骅闻言,笑着问道:“小师傅安排她们置于何处?“
那名小师傅闻言双手合十,低着头道:“两位女施主住在右厢房,与施主的厢房正好相对。“
黄唛骅点点头,朝着打算离去的纳兰灵希道:“我就住在走廊尽头的第一间厢房,若是有事,可让人到那里找我。“
纳兰灵希敷衍的点点头,这才随着小师傅转身离开。
倒是小桃,回头又望了一眼还站在原地望着她们的黄唛骅,回过头来不由的裂开嘴笑了。
等两人进了厢房,再无其他人后,小桃这才打开了话匣子,朝着纳兰灵希说道:“小姐,黄公子待你可真好,真体贴,方才我们走的时候,我偷偷回头看了一眼,黄公子一直都看着你的背影呢,看来他对我们家小姐是真上心。“
她语气中带着一股羡慕却又不带丝毫嫉妒的情绪,只是单纯的为自家小姐高兴,纳兰灵希看了她一眼,本是拿着茶杯的手却微微一滞。
黄唛骅此刻待她的情意真假她并不清楚,可她明白,她并不是他命里的那个人,所以不管如今他是什么态度,她都不会把自己的心再次放在他身上。
小桃不知道纳兰灵希的想法,还老是叽叽咋咋的在她面前讲着黄唛骅的好话,纳兰灵希心中烦躁,打发了小桃去收拾行李后,便独自朝着后山的桃林走去。
承马寺的桃林远近闻名,每到二三月的时候,正是桃花盛放的时节,满山遍野的桃花竞相绽放,站在山间,就如同置身于花海之中,令人莫不震撼,是以春令时节承马寺的香客最是热闹,现下已是五月有余,虽然桃花已经开尽,可三三两两的石榴花却开得极好。
石榴多子,纳兰灵希看着红似火一般的石榴,却莫名的有些伤悲。
不远处忽而传来一声轻叹,纳兰灵希这才察觉到这后山之中原来还有人在,她朝着声源处慢慢走过去,发现在一株枝干粗壮的桃花树后,竟有一人席地而坐,面前还摆放着一盘玲珑棋局,看那人的神情,显然是陷入了僵局之中。
纳兰灵希原本打算就这么悄然离开,不去打扰人家的沉思,可她刚要转身,却看见那人身上一枚极其特别的玉佩,如血一般的玉一分为二,镶成了一对玉珏,京都之中带着这样的玉佩的,只有先皇最小的一名皇子,如今的澈安王,承惜之。
纳兰灵希眼眸中滑过一丝异样的光芒,顺着他的视线又望了那盘解不开的棋局一阵,发现他竟然是自己与自己下棋,将失落已久的一张古谱拼凑了出来,眼中不由暗暗惊叹,都说这承安王最是聪慧,也最得先皇的喜爱,只是当年先皇仙逝时他尚年幼,否则如今的天下究竟是谁的还未可知。
纳兰灵希手指微动,暗自轻咬了下嘴唇后便抬步走了过去。
承惜之正陷入自己的沉思之中,冷不防听到一阵脚步声靠近,他抬眸望去,便见一个尚且年幼的女孩正缓缓走近,只是她却不曾抬头,视线一直落在那盘已经停滞了很久的棋局之上,半响后,她忽然蹲了下来,执了一枚黑子落入其中一处地方,刚才还陷入绝境的处境瞬间便迎刃而解。
承惜之眼中浮现一丝好奇和惊叹,再次抬眸望去,却刚好撞见她抬起头来的视线,以及那印在脸上的笑容,不知怎么的,忽而便走了神。
纳兰灵希亦是在抬眸的瞬间便沉浸在他那副惊世的面孔中,她还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精致的男儿,不由的便悄然望了进去,待看到他眼中有些呆愣的自己后,纳兰灵希才猛然回神,连忙站了起来,朝着还坐在那里的承惜之行了一礼:“小女见过承安王。“
承惜之原本还觉得稍显有趣,可看着她规矩有礼的福身,顿时便失了趣味,连眼角都懒得抬,只是淡淡的哼了一声,已做应和。
纳兰灵希被他这冷淡的反应弄得一滞,可想着大抵身份尊贵的人多少有些脾气,便不大在意,她看了看还低头望着棋局的承惜之,慢慢开口道:“王爷怎么会独自一人在这?“
承惜之一言不发,依旧低头琢磨着自己的棋局,半点没有搭理纳兰灵希的意思。
纳兰灵希多少有些尴尬,前世她除了黄唛骅之外,并未与其他的陌生男子接触,是以承惜之冷漠的态度令她心中多少有些尴尬和窘迫,可想着心中的事,她还是鼓起勇气,朝着承惜之道:“小女还未告诉王爷我的身份,我…”
“行了。”她还未说完,承惜之便有些冷淡的打断了她,懒懒的抬眸看向她,脸上虽在笑着,可眼底的冷漠却异常迫人:“我不想知道你是谁,不管你有什么想法,都趁早给我断了心思,既然知道我的身份,便也该清楚我向来不喜过问朝廷之事,你或者是你背后的人,想从我这得到什么好处的想法尽早放弃。”
纳兰灵希还有些微楞的看着忽然开口的承惜之,等从他的话中反应过来后,脸上不禁一阵红一阵白,霎时羞人,她确实是因为知晓他的身份才出手解开棋局,为的是帮助纳兰宏宇寻一层关系。
可她到底是个女孩子家,被人忽然挑中心思说了一通,倒是置出了脾气,她水灵的眼睛看了眼表情冷漠的承惜之,又看了眼摆在地上的棋局,终是做了一件她从未做过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