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二女惜别,赵忻独自走在喧闹的大道上。与现代不同,现代都市如同一个的浓妆的贵妇,但仍需时时刻刻保持着修缮,不经意间,附在其上的华丽的瓷砖脱落,就会露出里边坑坑洼洼的水泥墙,没有了外在的修饰,墙面如同干涸的皮肤,失去青春的美丽。
而在这古朴城池中,毫无刻意的雕琢,墙面上的青砖偶尔会爬上一二朵调皮的青苔,如同嬉戏的孩童在墙上书写着连自己也不懂的风景画。踩在街中的石板道上,发出‘咯咯’的声响,被雨水冲刷后显得分外铮亮。整座小城就如一个未施粉黛,笑掩帕巾的少女般含羞淡雅。
越是去看,越是觉得这个西南古代都市,是那么淡雅,惬意,温馨。行在街道上,他终于完成了现代身份的转变,以一古人方式加入其中,与街上攘攘行人、辚辚车马、喧嚣都市、依依草木融为一体。如同陈列在现代橱窗博物馆内,置身与文人挥洒的一片千年前的泼墨画中。
自灵魂与古代同名的少年融为一体,现代的记忆倒是保留了下来。摸摸脸颊,似乎与现代少年时长的一模一样,倒似自己也曾这般在古代长大过一次。古时的记忆虽大多失去,但残存的回忆也对这片地域倍感熟悉,他甚至依稀记得此去不远拐角之口,就有一座迎宾楼,冥冥中应曾来过此处。即使现在许多记忆尚未找回,但那些记忆如同黑泥中的煤土一般,静静地沉淀在迷雾般的黑泥之下,不经意间就能采到其中一枚,越是往下挖掘,便是越多惊喜。
在这个时代中,丫鬟称白衣少女不称‘小姐’,而为‘小娘子’;市面上金银并不十分流通,取代而之的是一串串的铜钱;街中各式汉胡衣饰,交杂间款款而谈;社会层次安定,物价低廉,商贸繁荣等现状,早已引起他的注意。虽不知自己处于何朝何代,但他们的言谈举止,商贸往来,依着现代记忆的判断,也能猜出所处的时代大概处非唐即宋。
这是中国古文明最令人心驰神往的年代,极为先进的科技文化,繁荣的经济底蕴,以及规模庞大的正规军队,为这个国家铸就了血肉的灵魂,后世子孙的无数骄傲。这也是个最为美丽的时代,无数的文人骚客,词画名章在历史长河中留下了最为浓厚的一笔,为这个时代沁入了灵动的精魄,后世的无限遐想。
他不禁感谢上苍,为进入这时代而欣喜,要是穿到动乱的年代,再也无此盛世,他不由要为生存现状而担忧。若是穿越到辫子朝,那更是凄惨,拖着根猪尾巴,不屈服于奴役,便只能反抗奴役,依着他的性子,大概也是选后者居多。
正乱七八糟地想着,眼前便出了岔路,果如香橼所说,一条通向破败之巷,一条通向喧闹大街。可去大街那条道要绕路许久才到南门。他稍作细想,便往近路行去。刚走过两个巷道,便觉得不对,后面好似有些黑影跟紧着,他行快时,他们也快,他行慢时,他们也慢。眼神瞥后,暗暗数着,心中微微叹气:“哎,怎么总是这般倒霉,居然是三个不开眼的。说不得,又要费一番手脚功夫了。”
赵忻放轻脚步,不紧不慢向前方地踱去,身后紧跟着的三人亦步亦趋。若是细心去看,不难发现,倒是之前在茶馆内的三个青皮。
“老大,咱们啥时候动手?”一个脸上长着褶子的矮子略带兴奋地道。
一旁的白净高瘦男子不屑道:“得了,呆瓜。你看这里人来人往的,现在去抢,万一被人见了报官,咱们仨还不流个三千里发配到边军做那牛马去?”
中间的人长的颇为黝黑矮胖,脸上划着一道刀疤,给了两个兄弟一人一个爆栗:“噤声!那么大声,倒似喊出来一般,作死么?万一被对方听见,转身边跑边叫,我们还怎么动手?”
见前方那人只在小巷子中穿梭,并未往大道上走去,心思一转道:“前边便是拂无巷了,那里多是些私窠子,干的尽是见不人的勾当,人迹向来稀少。瘦子,你现在往旁边的巷子穿过去,前面有个拐角处,他若是往那边行去,你见机在前方堵住那肥羊,我和呆瓜在后边跟着,看情况一齐动手。给我紧记了!等会动手时,能不伤人,那是最好,千万不能见血,到时可别出了纰漏!”
那叫‘呆瓜’的青皮不解道:“为什么啊?”
刀疤脸忿忿道:“你傻啊,没见血的话,到时他就算去告官,咱门来个抵死不认,他还能怎的,州官见事不大,之后我去衙门上下打点,这事多半要不了了之。如果见了血,那就是斗殴伤人案子,闹的太大,州官那交代不过去。咱们是本地人,拖家带口的,你能往哪跑?不得还是要被抓住。那时别说要交出赃物,被罚板子,就是发配充军也不稀奇。”
“但如若他激烈反抗呢?”
“咱门堵住了他,就用麻袋一罩,作势就要往井里丢,他吓也吓死了,怎敢不交出?那可是成色十足黄澄澄的金子,这次若是成了,咱们好一阵子也不愁那吃喝。”
那叫‘瘦子’的青皮兴奋道:“到时就去倚翠楼,想叫几个姐儿便叫上几个,好生乐呵乐呵,再也不受龟公那白眼!”
刀疤脸拍了下他的头:“少给我去想那些腌臜小姐,先把事办了先!还不快去!”
瘦子应了声,转身钻入一旁的小巷,刀疤脸和呆瓜继续不紧不慢地跟着。
他们三人是本地青皮,平时便是做些插科打诨的事,在茶馆点心铺中也大多帮人跑腿,带路,以及办些阴私的活计谋取生路,帮闲一般的性质,这等讨生活之人,平常交友甚广,三教九流无所不识,对一些律法忌讳也是略懂一二。他们也知,自己是本地人,若是犯了大事,官府找他们也好找的紧。所以什么事能犯,什么事不能,他们心中自然是有杆秤。杀人越货不要命的买卖,自然是不敢去做的,但要是打架劫货,事后在官府那能胡混过去,不惹出大事,倒也能做上一做。
之前在茶馆中,他们见赵忻掏出金锞,便上了心。待听到对方居然失忆,不知家在何处,这种人不去抢,那不是傻蛋么?既然是失忆,定是无人相助,就算那人敢去告,惹出了官司,自己对当地衙门里头比不得他清楚那些门门道道?只要不整治出伤人的大事,上下打点一番,保管叫他判个查无实据,输了官司。
再说看对方年纪也较轻,虽体魄稍稍强健,但自己这边三个魁梧大汉任何一个力气也该比一个未长成的少年大的多,还不把对方整治的服服帖帖?身怀巨资,傻里傻气,年纪幼小,绝佳的肥羊啊!
二人渐行渐远地跟着,突然在一拐角巷子处,赵忻加快了脚步,转了进去。疤脸汉子暗道了声:“果然!”兴奋道:“这可是瓮中捉鳖啦!”两人顿时加快脚步,冲进小巷。
小巷并不长,从这头便能望道那头,只见巷的那边站着一人,刀疤脸定睛看去,却是那叫瘦子的青皮。
他顿时气急败坏起来,向对方大吼道:“人呢?”
那瘦子有些茫然,显然不知赵忻究竟跑到何处,这巷子只有前后两通路,那人行的再快,也会被人从另一头堵住。瘦子几乎是和刀疤脸同时出现的,他到底是如何消失在这前后皆堵住的死巷?
呆瓜突觉巷子的一边有些弃之不用的桌椅,和一些破席子堆砌起的垃圾堆,对两人指了指:“他定是躲在在破席中了!咱们把他揪出来!”几人心下大定,想是这巷中只有这一地可躲藏,想是确然如此,相继到垃圾堆中翻拣,欲将其揪出。
三人如乞丐般地在垃圾堆中翻拣已久,弄的巷中一团糟,怎也找寻不到那少年,呆瓜奇道:“莫不是凭空消失了?”突然屋顶处传来‘咯、咯’的笑声,三人循声望去,见那赵忻早已爬到屋顶,面带讥诮地看着他们:“你们偷偷摸摸地跟着我,到底想干什么坏事?”
那刀疤脸茫然地向上看去,一个穿着劲服的少年手中拎着一块青砖,不怀好意地盯着自己,怕是自己一句话说错了,对方就会将手中的砖头砸了下来。
“这……这位公子你先把砖头放下,这要是伤着人算怎么回事,我们……我们不过是同路而已,并非对公子起了啥歹心。”刀疤脸嘴里嚷着自己都不信的鬼话,一边算着墙面的高度,好家伙!这足有一丈高,这小家伙是怎么上去的?
“你们之前的对话,我可是听的真真的。这样糊弄与我,我不太满意啊!”话音刚落,赵忻一声冷笑,手中一动,砖头带着烈风呼啸而至,砸向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