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争论的声音越来越大,耳聪目明的朗乾被吵得实在受不了了,放下碗,走到院子里,“我没病,也不是你们的女儿,我这就走,留着你们的粮食自己吃吧。”
“五丫——”最先喊起来的是夜杨氏,最先扑过来的是夜大牛,“你不能走,我们不请道士了,你想怎地就怎地……”
“连郎中也不请了,你千万别乱跑。”大郎见朗乾闪开了夜大牛,抢步上前,也扑了过来,而三郎则机灵地跑去堵住了门口,二郎抄起了一条扁担,想了想又放下了,张开双臂左右地拦着朗乾。
一时间,夜家简陋的小院子里,闹得简直是鸡飞狗跳。
这些人自然近不了朗乾的身,可带起了泥点儿无数,弄得她好不狼狈,别的不说,热水澡是白洗了。
“有话好好说,别动手!”朗乾索性跃上了低矮的茅草屋顶。
不知是朗乾利落的身手吓住了他们,还是她的话起了作用,他们喘着粗气停了下来,愣愣地看着她。
“夜大嫂子,夜大嫂子快帮帮我——”一声声带着喘息的哭喊隐隐传来。
朗乾利落地从房顶跳了下来,整理着衣裳,又过了约摸两息长,夜大郎才听到这声音,“听着像文清娘。”
果然是文清娘,她一进院门就跪倒在地哭求,“夜大嫂子,文清不好了,求你救救他!”
夜杨氏拔脚就往外跑,想起朗乾又转过头,“五丫,你好生待着,娘求你了!”豆大的泪珠颗颗滚落。
一个女人,还是个这么强健的女人,怎么说哭就哭呢,朗乾有些不耐地说,“我与你同去!”
夜家人听了这话都面有喜色,小妹总算不闹腾了。
文清娘说,“不知夜大嫂子能不能借我几个钱?”她这是要请郎中。
没了女儿的心事,夜大牛说,“没钱有粮食,我这就去喊老冯。”老冯住在村子东头儿,懂得医术,连人带牲畜都看,平常有事,大家都是去找他的。
文清娘脸色稍缓,连声道谢,这时朗乾已先走出了院门,夜杨氏急急地跟着,朗乾不识路,索性等了等夜杨氏,和她并排走。
很近,差不多就是斜对门了,破败的屋子里,唐文清躺在冰冷的土炕上人烧得火烫,朗乾上前查看,虽然她没花心思学过医术,可常年领军在外奔波,哪能时时有人照顾,所以也看过几本医书,粗通些医理,以备不时之需。
朗乾发现,唐文清不过是受寒而已,没想到他身子这么弱,又没受到良好的照顾,看起来倒是有了几分凶险,淡淡的自责,涌上了朗乾的心头,早知如此,当初就不如让他扑那一下,好过害得想救人的他无端跌进河里,现在又在生死间挣扎。
“取纸笔来,我开方子。”朗乾说完了就后悔了,看唐家这家徒四壁的样子,怎么可能有这些东西呢?文清娘果然站着不动。
朗乾不再说话,把自己小小的掌心贴到唐文清的手上,将内力源源不断地输了进去,不一时,朗乾就不行了,她现在的情况实在是太差了,幸好唐文清这不是什么大病,已经足够了。
“老冯上山了,”夜大牛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大郎去寻了。”
文清娘又哭了,朗乾更加不耐,这些女人就没一个成事的,动不动就掉眼泪,把女子的脸都丢尽了,“他不治也死不了,你治了也活不成。”没好气儿地对文清娘说,她救了人,却偏偏无人信她。
夜大牛的巴掌高高地扬了起来,夜杨氏急忙去拦,“你要打死她啊!”
文清娘却不哭了,“五丫,你什么时候学会了瞧病?!”
朗乾不搭理他们,一步一挪地往家里走,她很累了。
夜杨氏跟在她身后絮叨着,“五丫,你怎么能说这么伤人的话?文清娘就文清一个,往日里,文清……”
朗乾进了屋子,顾不得炕上的邋遢和夜杨氏的聒噪,一头躺了下来,到底还是挣扎着说,“拿两棵连须的葱白一块黄姜,洗净切碎了熬汤给他喝,你不是还藏着半罐蜂蜜吗,想他好的快,就加汤里吧!”
夜杨氏顿了顿,还是照做了,毕竟,这些东西既不花钱,也吃不坏人。
朗乾醒来时,日已西斜,夜大郎还没回来,老冯自然没找到,可唐文清的烧倒是退了。
朗乾一睁眼,夜杨氏就忙不迭地报告着喜讯,“省下的粮食能给文清熬粥了,好好补一补,这一碗是给你留的。”
朗乾不慌不忙地起身,淡声问,“锅和碗都按照我说的洗净了吗?”
夜杨氏点头,朗乾净手,坐下来安静地进食,等她吃完了,夜杨氏又在院子里摆了饭,其他人才吃,刚吃完,文清娘来了。
“今儿的事要谢谢五丫了。”文清娘用这话做开场白,未尽之意明显。
夜大牛和夜杨氏显然都没听出来,只是一味地客套,文清娘没法子,只能开门见山,“你们也知道,我这身子不中用了……”
夜氏夫妻大惊失色,二郎和三郎也满脸的震惊,“都怪五丫瞎说!”夜大牛的话里没啥底气,唐文清好转后,他们在西屋嘀咕了一下午,对朗乾越来越惧怕和敬畏,甚至还产生了小小的骄傲,不管怎么说,现在的五丫比以往要好多了。
这样缠杂下去什么事都办不了,朗乾从屋子里走了出来,直言道,“你有什么要托付的?”
文清娘上下打量着朗乾,“上天有眼,五丫定是得了奇遇!”
这话没人能回答,文清娘也不是在问,于是她终于说明了来意,“我想把文清托付给大哥大嫂。”
夜氏夫妇还没反应过来,朗乾已又问道,“你想把他卖给我们?”有些话,还是说清楚的好。
文清娘点头,“我不要银子,只求小姐能给他条活路。”她已变了称呼。
朗乾叹了口气,“我应了你,”又说,“写卖身契吧!”
“什么?!”夜杨氏这才反应过来,“这可使不得。”
夜大牛也说,“说什么卖不卖的,文清娘你放心,真有那么一天,只要我们有口吃的就不能看着文清挨饿。”
朗乾默默无语地看着夜家人和文清娘,有种被赖上了的感觉,奇怪的是,她并不十分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