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月白刚带着陈昭雪回到相府,小美就笑的牙龈全露,“小姐,林王爷来了。”
其实苏月白已经有很久没有和林夜墨见面了,自从他们两个的婚约敲定之后,林夜墨就忙得脚不沾地。
苏月白冷笑,或许在林王爷眼中,自己不过是阿牛的附属品。
她语气恶劣,“你来干嘛!”
林夜墨被冒犯了却一点也不生气的样子,他眉眼含笑,“今晚帝都龙舟游,我想着你应该是想看看的——不过看白白这个样子,好像不怎么喜欢吧?那我就先走了……”
林夜墨打开折扇,轻轻虚晃一下,转身就准备走人了,“真可惜啊,刘大人还特意给了我留了两个位子,说是龙舟前舱……”
“等等——”苏月白一下子就被吸引了,“有什么吃的吗?”
“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林王爷一脸为难,“不过是一些街边小吃吧,但许多东西也就今晚才有,过了今晚商贩们就不来了。”
苏月白咽了口水。
龙舟节是林氏王朝特有的节日。
其实说来,林氏王朝成立时间也不长,加上林王爷也不过是三代。开国皇帝还短命,三十不到就走了。
今晚到处灯火明亮,帝都的子民们三三两两地聚集在护城河两侧,惊叹今年的龙舟似乎比往年更加耀眼。
信女们把写着自己心愿的绸带系在许愿石上,虔诚地把它们一起投进护城河内,盼着自己能如愿以偿,嫁一个好郎君。
苏月白打开纸糊的窗子,探出一个脑袋往外看,龙舟走的不紧不慢,她看了许多风景。
她一下子想起了许多往事,爸爸的自行车后座也是这样慢慢悠悠的,天还没亮,爸爸就得送她上学了。清晨有迷雾,自行车会经过一片排列整齐的树林,她那时总以为那是时光隧道,神秘深邃。
可如今,她真的不小心跌入了时空隧道,却怎么也找不到爸爸的自行车后座了。
“在看什么?等下该到岸了。”林夜墨拍了拍苏月白的脑袋。
苏月白指了指对面的一座楼阁,栏杆上靠着好几个妙龄女子,“我在看那里,她们嘴里好像还唱着曲子呢。”
林夜墨笑了笑,“这就不是龙舟节才有的场景,你每天都能看见她们。你刚才看见的探春楼,可算得上是帝都最大的烟花场所了。朝中不少公子哥在里面都有红颜知己。”
龙舟快靠岸了,他戏谑,“这里的小姐一曲千金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了。”
听林夜墨的意思,探春楼不是普通的烟花场所,更像是某种卖艺不卖身的高级会所。
苏月白叹了一口气。
“怎么叹气了?”林夜墨右手握拳撑着脑袋,无端风流,“可是觉着她们比你美?”
“不是。”苏月白摇了摇脑袋,“以色侍人者,总归有一日会年老色衰,不复从前美貌。没有什么人比自己更靠得住,如果是我,我定然不会一直留在探春楼,我一定还会找机会走。”
“一定会的。”她点了点头,远处的灯光洒落在苏月白的眼里,散成星光。
龙舟靠岸,苏月白先走下船,她没有为了林夜墨停留。到了目的地就头也不回地离开。
林夜墨的目光无声地追随苏月白的背影,他的眼神一丝丝变冷。
已经到了后半夜,冷风吹得少女的衣袖翩翩。可是她的背影却依旧挺拔,似乎这世间没有什么能够压垮她的负重。
她脚步徐徐,却始终没有回头,仿佛没有任何值得她牵挂的东西。
林夜墨心中忽然生气暴虐的想法,他要把她的前路都斩断,让她的眼睛里只装的下自己,让她只能留在他的身边。
他起身跟在苏月白身后,远处的烛火打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忽明忽暗。
“白白腿这么短,却走得一点也不慢呢。”林夜墨追上苏月白,脸上带着真情实意的笑容夸赞。
苏月白牙齿咬磨。自从这厮知道老爹对自己的称呼是白白之后,这厮也跟着厚脸皮这样喊着了。
笑的这么灿烂,却在说她腿短,苏月白在心里默默地给林夜墨又加了一个笑里藏刀的标签。
二人下了龙舟之后,就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上边走边逛,才半盏茶的功夫,苏月白手里就有两样吃食了。
翡翠四喜丸子,金玉拔丝桂花糕。
苏月白走累了,停在一间茶楼,坐在一张雕花细致的紫檀木方桌旁,毫不在乎形象地享受自己刚才淘来的零嘴。
“太好吃了吧。”她吃了一口雪花酥,脸上扬起一个清浅的笑容,“原来龙舟会的零嘴都这样好吃,我原先还以为它们比不上厨子阿牛平时给我整的那些呢。”
林夜墨很给面子地附和,“明年我还带你来。”
他笑的温柔,并未和苏月白说,刚才她遇到的商贩和行人都是宫中的下人假扮的。而这些看上去平平无奇的小吃零嘴,也是他吩咐御膳房精心准备,再让锦衣卫加急特送。
他生在皇室,自幼就习惯了尔虞我诈的日子,如果随便吃旁人的东西,怕也是没那个福气活到今时今日了。他疑心重,不会吃这些民间小吃,自然也不会苏白月亲身尝试。
“我要和你说一个秘密哦。”苏月白吃的差不多了,她又喝了一口冰糖雪梨汤,长舒一口气,“要是今年你没出现,我可能就一个偷偷行走江湖了。”
“这么厉害?”他拍拍手,“我还没想到你有这个豪情,我竟不知你还有当侠女的心。”
“你不要取笑我了。”苏月白也知道自己这个好吃懒做的样子也不像是会闯荡江湖的人,“我只是想着如果留在帝都,老爹肯定会给我挑一个夫君,我可不想这么早就成婚带娃了。”
“你这话倒让我糊涂了。”他苦笑,他总是搞不懂美人的想法,“可你是不是忘了,我马上也是你的夫君了?”
“……没有人会比你更适合我了。”苏月白刚好吃过,她停下玉竹筷子,脸上勾起一抹笑意,看上去温和无害。
“王爷看上去慈悲心肠,但是心肠冷硬,这辈子也不会对女子动情,而我恰好也不会爱任何人。我两就互不相欠了。”
她扑闪扑闪的大眼睛永远是光彩照人的样子,勾得林夜墨的目光忍不住在她身上逡巡。
“爱情啊,真是令人有喜有悲。”她不谙世事的样子,却总透着历经沧桑的陈旧。
他也望着她,面容清隽,笑意浅浅,“我周围好像没有爱这种东西呢。”
父皇后宫佳丽三千,他敬重母后,也惧怕母后的家族。母后这一辈子看的最重的是她的母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后宫七十二妃嫔,一百六十八贵人,还有无数喊不出名号的小主和答应,都在父皇驾崩那日殉葬。
除了母后,后宫再无妃子。
这是父皇的遗诏。
父皇的葬礼,举国同悼,母后却连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
林夜墨知道母后改了遗诏,父皇只想让母后陪葬,他害怕太后垂帘听政。
皇室从没有情爱,只有权势。
苏月白叹了口气,她看着林夜墨懵懵懂懂的样子,还是把心里的无奈藏起来。
“爱可比喜欢要严重多了。你可以喜欢吃猪肉,可以喜欢听小曲,可以喜欢好看的女子。但是你只能爱一个女子,没看见她会想她,让她难过了自己心里会更加难受。她笑,你就跟着笑。她要是难过了,你比天塌了还难过——这样讲,你总算是能懂了吧?”
林夜墨更茫然了,“如果我的喜怒哀乐都让别人掌控了,岂不是太吓人了?我绝不要这样子的感情。”
在苏月白低头的瞬间,他的眼神一下子变得阴冷。
如果真的有这么一个人,那他一定不会手下留情,他一定会杀了他的爱人。
苏月白早就知道自己这么和林王爷讲,这厮绝对会这么说。她心中吐槽,帝都那些林王爷的后援会粉丝们应该看看他这么不解风情的样子。
晚风徐徐地吹着,一对璧人为这个夜晚添了一抹亮色。
可是明年这时他们人却反目成仇,成了彼此心中的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