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夷光窘死了,但身为江湖传说的她不允许自己犯错之后当缩头乌龟,硬是梗着脖子顶住身后那些或好笑或好奇或轻蔑的目光,顶到了下午五点半,今天的训练终于结束了。
她看见盛佳藤……不,何晏衡依旧和中午一样,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地往车棚走,立即抓起自己的水杯和防晒霜追了上去。
“何晏衡,何晏衡,”一天下来,她不累是不可能的,所以跑得有些气喘吁吁,“你等一等。”
“嗯?”他停下脚步,平静的眼睛问她还有事吗。
“你……应该能猜到吧,”宋夷光龇着牙冲他笑,“我是来跟你道歉的,我真不是故意认错人。”
“不用。”抬脚就走。
这似曾相识的对白丝毫没有挫伤宋夷光,她一路小跑跟在何晏衡身边:“要不,我明天再给你带一袋酸奶?”
这倒提醒了他。他伸手从裤兜里掏出已经捂热了的酸奶,不确定地问她:“这个还能不能喝?”
“你还没喝呀,”宋夷光用手背感受了一下温度,摇头道,“估计是不能了。”说着就要拿走扔掉,却被另一只手抢了先。
货真价实的盛佳藤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抓过酸奶笑嘻嘻地冲何晏衡说:“班长,你不喝给我吧,我渴得厉害。”
宋夷光张了张嘴,本想提醒他最好别喝了,但想到他害她出丑,又把话吞进肚子里。
何晏衡人道得很,抬手制止道:“别喝了,她说不能喝了。”
盛佳藤遗憾地“哦”了一声,一手勾上何晏衡的肩,回过头看向鼻头还冒着小汗珠的女孩:“同学,你怎么认识我的?”
宋夷光猜龚芮也没搞清楚谁是谁,说错名字不是她的错,于是坦诚地回答:“我根本不认识你,只是名字没跟人对上号。”
盛佳藤本以为这小女生是被自己的魅力所折服,闻言有些失望,“啧”了一声问:“那你叫什么?”
宋夷光自报家门,何晏衡点头表示知道了,盛佳藤却低头一瞬,再抬头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你这名字,是送你一袋光明酸奶的意思吧。”
“……”宋夷光懒得理他,只对着何晏衡说,“你看,我说他语文不好吧。”
盛佳藤无意惹恼新同学,玩笑开了就过,搔搔头发说:“我去找我爸了,明天见酸奶妹妹。”接着跑远。
“他就是爱逗女孩子,并没有嘲笑你名字的意思。”宋夷光本也想告别走了,却意外听到何晏衡的解释。
“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吗?”她觉得他像个老大哥一样,给闯了祸的弟弟们说好话善后,有些好笑道,“何晏衡,咱俩也算不打不相识,你就别生我气了?”
“我没有生气。”他们已经走到车棚入口,酸奶也被他丢进了垃圾桶,“所以明天也不用再给我带东西了。”
宋夷光眨眨眼睛:“哦,好。”
何晏衡淡淡“嗯”一声,算是和她说了再见。
眼看着他陷进拥挤的人群,和周围穿着同样迷彩服的小绿人融为一体,她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也跟在后头挤了进去,好几次差点栽倒,好不容易抓住他鼓起来的袖子:“何晏衡!”
他以为她出了什么危险,敏捷地回过头:“怎么了?”
“我是想告诉你,”她站在路中间,车棚里的通道本就狭窄,不停地有人蹭她瞪她,喊她让一让,她左躲右躲,实在躲不过了,单脚跳去旁边,坐在了不知道谁的车子上,“踏步的时候教官喊‘左’是左脚落地的意思,不是抬左脚,喊‘右’就右脚落地。”
何晏衡微微惊讶地看着她,她骄傲地笑出大白牙:“这是我刚才快要结束的时候突然参透的。”
他倒真没想到会从她这里听来这么一个小诀窍,仔细一想就恍然大悟,不由得微微一笑:“我知道了,谢谢你。”
宋夷光撑着沉重又酸痛的肩膀吃完晚饭,再例行跟爸妈聊聊一天的军训生活,时间已经过了七点,她浑身臭哄哄地趴在床上,摸出枕头下的滑盖手机,屏幕上有一个巨大的黄色信封,是收到短信的意思。
龚芮:不是说要跟我一起吃书苑巷的章鱼小丸子,怎么我才去拿了水杯你就没人了?
实验中学坐北朝南,地理位置极好。正门出去几百米遇到的第一个十字路口,坐落着本市最大的商业广场;后门出去是一条遍布小吃摊、小饭馆、奶茶店和文具店的窄巷,因此地共建有四座学校,从小学到职高,才约定俗成为书苑巷。
宋夷光以前没在这一带上过学,对周围环境还处在探索与发现阶段。可龚芮不一样,她简直就是书苑巷养大的,熟得像进了自己家厨房一样。章鱼小丸子是她第一推荐的小零嘴。
宋夷光先熟练地将手机调至静音,才手指飞舞地打字:我今天有事,放学了急着去找人。改天跟你去吃。
龚芮仿佛守在手机跟前一样,立刻就回复过来:脚趾头想想都知道,你肯定是找你男神去了,重色轻友。
宋夷光爆粗口:屁啦,我的男神就是我自己。
她本想就这样发过去,但心疼电话费,又在后面补了一句:那个人不是盛佳藤,人家叫何晏衡好不好。
坐在书桌前的龚芮看到这条短信的第一句,下意识地想跟她打打嘴仗,但读到第二句却意味深长地勾起了嘴角。
我当然知道她叫何晏衡,我已经认识他三年了。
走廊上传来妈妈的脚步声,龚芮来不及回复,连忙长按井号键锁了屏,把小灵通藏在高中数学必修一的下面,装作刻苦预习的样子,一点儿破绽都没露。
宋夷光等了好久没等到回音,出了卧室确定爸妈都出去散步了,才躲进厨房给她的第一秘书长周乐岩打电话。至于为什么选在厨房,当然是因为这里离家门最近,外面有什么动静、爸妈是不是回来了、是不是在换鞋,她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周乐岩很快接通电话,还是那把贼兮兮的嗓子:“光哥,有何吩咐?”
宋夷光把冰箱上的磁铁开瓶器抠下来又吸上,漫不经心地答道:“几天没见,慰问慰问你们。”
周乐岩乐了:“光哥去了火箭班还有时间管我们?”
他们一帮子初中玩得好的,除了宋夷光以外成绩都徘徊在倒一倒二,也毫无意外地进了实验中学吊车尾的班级,跟他们11和12班简直是天上地下。
“你们都是大孩子了,我不在的时候要学会自我约束。”宋夷光嫌厨房热,跑去沙发上拿了一把大蒲扇,扇得那头的周乐岩都能听到呼呼风声。
“听听,”周乐岩啧声,“我光哥才去熏陶了两天,这思想觉悟快赶上学生会主席了。”
“周乐岩,你怎么现在比我还贫呢?”她哭笑不得,“这两天有没有什么好玩的?”
他第一个出卖了好兄弟:“樊维那小子天天被教官拎出去单练算不算?”
宋夷光毫不客气地吐槽:“他不被拎出去当反面教材我才奇怪。”
“也对,”周乐岩摸摸下巴,“光哥,我这儿还真有个情报。”
“讲。”
“我听高年级的说,每一届的学生会主席是从高一选的,因为到了高二高三学校就不许再管这些俗事了。所以,我们的希望就在你身上了光哥。”
开玩笑,从前在四中他们横行霸道没被苛责,一是因为宋夷光学习好得各科老师喜爱,二是因为除了班主任没人有闲工夫理他们。但到了高中,除了老师们,还有个掌管着查迟到查值日查校服查厕所抽烟等多项生杀大权的学生会要和他们对着干。这要是大权旁落,那他们的好日子估计就到了头。
“听起来还不错嘛,”宋夷光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靠着厨房门上了心,“怎么选?”
“首先,你得当上你们班班干部。”周乐岩打探到的消息就这些,然而最重要的必备条件被他遗漏了。
不止是班干部,而是各班班长才有资格参选。
“班干部啊……我知道了。”宋夷光认真起来连蒲扇都忘了挥,她想起白天在学校,盛佳藤多次叫班长的情形。
何晏衡他,会不会是他们班已经内定的班长?如果是的话,那她去套套近乎,是不是可以拉拉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