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言氏因病去世,侯爷便娶了这一位夫人。夏侯紫也育有两子,大儿荆兰礼是府中二爷,虽不过十七却已是荆家文武双全之人,还有一小儿荆栾不过五六岁。这些都是路途枯燥,姜润在闲谈时从婢女口中得来。
她虽然认出了主母,依然等待夏侯紫身侧的侍女以手示意,这才俯身敛手行礼,声音清朗不失温柔:“儿媳不孝,现才向君姑请安。”
至于孝不孝顺,其实是没人在乎的,只要谦虚些总不会被人挑错。
三十几岁的荆夫人很习惯于露出慈眉善目的神态,笑言:“都到家了,无需客气,叫我阿母便是,你既是烽儿媳妇,就好比我的闺女。琬慈,快,把润儿扶起来!”
荆夫人谋算有序,想来不仅了解到姜润的名儿,更是把她的十几年大事小事全都打听清楚了。
至于她口中的琬慈,便是荆夫人身边的贴身侍女琬娘,不过三十,看着却比荆夫人显老多了。琬娘也笑着,一把拉着姜润的手臂,姜润发觉琬娘统有一身力气,顺势站起身。
荆夫人这才纡尊降贵,从银制硬座下来,两手拉着姜润的手嘘寒问暖,她手上的皮肤同样保养得当,光滑细腻,脸上只有眼角有一丝细小的纹路,被上好的脂粉恰到好处的修饰了。
“我也是前两日才得到消息,从仟菇佐到咱们盛安的路上发生过一件比较混乱的事件,把我给吓了一跳,晚上都睡不安生。”
“可能是恰好错过了,一切无碍。多谢母亲关怀!”姜润喊这一声母亲鸡皮疙瘩都快出来了,刚好婢女端茶过来,她不动声色借着饮茶的空当抽开了自己的手。
荆夫人只作不知,加上琬娘说话圆滑,三人言笑晏晏的又笑谈两句。片刻,荆夫人才引荐着左右的亲眷。
左不过都是荆姓的人,荆兰礼随着侯爷上朝去了,所以延后再互相见礼,荆夫人身后的荆栾被乳娘抱着睡了。
她语含埋怨:“这是咱们家最小的,跟个小猴子似的,有次还把侯爷书房从西北带回来的红鹰给放了,足足有十几斤呢。”
姜润自然只能道:“这说明小儿聪颖勇敢,身体强壮。”她看了眼荆栾,和荆烽长得有些相像,是个好底子。
然后便是侯爷几个弟弟的夫人,有一个格外出众,穿着一袭红衣,丹凤眼,厚唇,相貌属于有些强势的美丽.
她故作不耐烦地笑:“姐姐,让咱们都等了好一会儿,快,让我瞧瞧咱们大爷的媳妇儿……啧啧,果真标志,配得上大爷!”
荆夫人像是习惯了她这种说法,笑着向姜润介绍道:“这是你二伯娘李氏,别看她说话没个规矩,但实际上是个好的,你相处相处便知了。”
没规矩吗?
姜润绝不会这样想,她安静等待着荆氏和自己寒暄,期间一个字也没蹦出来,不过是一种接近人的法子罢了。
她没有错过李氏手腕上的祖母绿,显得她皮肤愈发白皙,想来二伯在侯爷身边也是得力的。
姜润动作标准地向她见礼,并不因荆夫人口中的无规矩而有一丝轻视:“给二伯娘请安。”
接着,又朝着其他几个长辈依次行礼寒暄几句,这才得以坐下。
姜润迟疑,荆烽的长姐貌似还未出现。提起这位出嫁三年之后,决然休夫的女子,姜润是实心实意心生敬仰。
她虽然名语,实际上和吴侬软语扯不上半点关系,侯爷刚开始攻城掠地时,这位誓要替父从军的荆语大小姐便女扮男装,出战了两年,当时,荆烽和她一北一南,简直势如破竹。
后来,侯爷的势力强大起来,也有许多骁勇善战之人或归降或主动请缨,是以,荆语被父亲赶回了老家乖乖嫁人。
谁知,夫妻不和,再加上小妾狐媚,荆语不愿受委屈,当即将丈夫揍了一顿,离家出走,第二日派人送上休书一封,再不回头。
此事震惊世人,荆语被无论是高门女子还是平民妇女视作私下里的榜样。
但今天她并没有出现,姜润想了一瞬,就释然了,如此自由翱翔的女子又岂会困宥于区区一间府邸呢?
略微坐了片刻,荆夫人体谅姜润等人路途劳累,让人送她回荆烽的院子。
荆烽的宅邸在东南角,地处冬暖夏凉,这自然是老媪提的。姜润一进门,先看见了广阔的露天练功房,这应当是荆烽在家是每日必备之地。往里走,才看见了稍微柔和些的景致,简单的草木被园丁侍弄的很是生机勃勃。到了堂上,闻到清新干净的气味,见左右两侧一为卧房一是书房,进了荆烽的卧房,不对,应该说是他们两个的。
总之,里面的铺设精简而实用。几件荆烽备用的内甲也平平整整放在木架子上,睡塌上摆放了浅红色的褥子,靠近窗子的一侧安放着昂贵的三层妆奁,这些肯定是新置办的。
还有一些时新的新服,包括长袍短衫,纱衣粉裙,冬日的御寒厚服,夏日的清爽小衣……一切应有尽有。这还不包括姜润自己箱笼里面的。
食案上摆放有各色点心,精美好看,茶几上的红茶味道清新怡人。
跟着进来的仆人恭敬立着,面容干净,吐字简明:“少夫人,大爷征战在外,偶尔归家。您可以任意处置房中的任何物件。”
重点在后一句。这人敢如此交接,应该是荆烽的人,提前得到了吩咐。
姜润点了点头,他随即领着放完行礼的人离开了。
因为没有趁手的婢女,姜润就临时用着几个和她一同入盛安的人,她整理着自己的贴身物事。其他人则马不停蹄拾掇着屋子的大小物件,时而还要听姜润吩咐着往左挪挪,向前移移。
再加上荆夫人李氏等人好心好意的‘添砖加瓦’,更是填补了不少东西,这屋子顿时充盈了不少。
好一会儿,婢女们才汗流浃背的收拾好,姜润体贴她们不易,放她们回去歇息,只留了一个伺候。
没想到,屋子才焕然一新,就迎来了第一位客人。
来者是荆烽的小辈,也是李氏的小女儿。因着侯爷儿子多,对这个娇滴滴的侄女儿还算疼爱。
荆暮烟不过十二三岁,着一袭粉群俏生生跑着进来了,身后胖乎乎的乳母气喘吁吁跟着。
“阿嫂,我来了。”荆暮烟人未到语先出,站在姜润的面前,是个粉嫩的漂亮人儿。
姜润没有对她设防,心想这小姑娘还挺会说话,看来随她娘。明明是正儿八经的堂嫂,她愣是把关系给说近了一层。
“看把你乳母给累的,来,擦擦汗。”姜润取出了袖口的帕子,正准备递上去,荆暮烟就奔放地以手擦拭了。
荆暮烟灌了口茶,两颗大眼睛骨碌转了一圈,惊讶道:“阿嫂,你家的茶为何我喝过?可真好喝啊!”
姜润忍俊不禁,顺着她的心意道:“因为是你母亲好心送来的,听说这一小盒茶叶足足费了采茶女三月的功夫!多谢你们了。”
荆暮烟心满意足笑了,躺在姜润的软榻上舒舒服服歇着,过了一会儿,盯着姜润的脸好奇道:“阿嫂,说真的,你怎么比我们荆家所有的女儿都好看?尤其是我,我的脸太圆了。”
看来李氏是由衷对这个女儿疼爱有加,养的她童心犹在。
姜润只笑不语,当一个偶有回应的倾听者,她清楚在这个年纪,少女总是有许多天真的疑惑。
“阿嫂,你比我知道的盛安女子还要漂亮。”
“是吗?难道你不是盛安的女子?”姜润松了松耳环,“放心吧,等你抽条之后就好了。”
“希望吧,不过阿嫂,你认识她们吗?”荆暮烟的注意力被转移了。
姜润顺着她:“哦?谁啊!”她漫不经心洗干净每一只小茶碗。
“她们是在盛安颇有能耐的姐姐,王皎然,刘鸥蘅,还有伊挲白。”荆暮烟有点犯困,但仍旧数着。
这几人姜润全都认识,虽然仅仅是在宫宴上的一面之缘,便听荆暮烟明显降低的语调:“我最亲近的就是伊姐姐了,毕竟她和大哥亲密些,对我也好……”
据姜润所知,荆暮烟并没有亲大哥,只有两个姨娘生的弟弟。她闪过了一丝怀疑,若无其事道:“噢!你说的是你大哥和她啊,他和我提过一次……都过去了。”
荆暮烟果然没有察觉,以为荆烽真的和阿嫂讲过,因此不加防备地宽慰道:“的确都是过去的事了,毕竟伊姐姐已经成了贵妃。”
姜润早就想过,至今才娶妻的荆烽绝不会干干净净,没想到,竟然和皇上的女人有一腿。
她索性顺着说:“你大哥其实挺后悔,觉得对你伊姐姐有愧。”
荆暮烟一听这话,醒了,从榻上跳起来,诧异道:“明明是伊姐姐她对不起大哥,若非她贪慕虚荣,又岂会到了这个地步……”后面的她没有说,虽然这件事大家心知肚明。
天子如今只是一个称呼,早已被架空了,贵妃又怎能荣宠后宫?就算是她得到了皇帝的宠爱,也得不到万人敬仰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