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电梯,办公室里空无一人。十分安静,这让他感到十分诧异。他环绕四周,感觉房间的另一端隐隐传来紧张的对话声。是总编办公室。陈继明往办公室走去。
推开办公室的门,一股沉闷的气息扑面而来。几平米见方的总编办公室挤满了人,朱临海坐在办公桌上,秘书站在一旁,几个办公室里喊来的记者靠墙站在一旁,张启东和一个警方记录员坐在办公桌对面。
办公桌上摊着两封信,所有人都盯着这两封信看,仿佛科学家注视着刚打完针的白鼠。陈继明一进屋,众人焦灼的目光纷纷向他转来,令陈继明无所适从。
陈继明小心翼翼地走到众人中间,桌上的两封信摊在那里,人们盯着他,仿佛在催促他赶紧读信,好明白他们为什么这样干瞪着眼。
朱临海伸手示意,让陈继明读信。
陈继明小心翼翼地看着众人,走上前去,拿起信来阅读。
第一封信是这样的。
尊敬的聚光灯报社:
恕我免去客套。我有一个新闻要向贵社汇报。今天凌晨三点半,一位女司机在后城区的中心路口被枪杀。因为凌晨的原因,并没有目击者。现场是这样的:女司机陈尸驾驶座,太阳穴中枪,凶手是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开枪射杀的女司机。现场凶手没有留下任何的指纹、毛发,也没有任何的打斗痕迹。副驾驶的车门开着,凶手逃走后没有关门,十分慌张,可能是临时起意。
当时刚刚下了一场阵雨。正如我们所知,雨季就要来了。阵雨冲刷走了很多证据。脚印,火药残渣,血迹。三百米外的一个垃圾桶里,扔着一件凶手留下的沾血的衣服。枪支则被扔进了下水道中。运气好可以在入海口打捞几天找到。
我可以保证贵社是第一个知道这件凶杀案的报社。因为我只给你们写了这封信。贵社可能会感到疑惑,为何我知道得这么清楚?答案跟上次一样,因为我就是凶手。
贵社不必感到震惊,我把自己的秘密告诉贵社,是有原因的。不知道你们还记不记得一周前我曾给你们写过的信?还记得那封信里面写了什么吗?
上一封信里我明确地说过我的要求。这次我的要求还是一样,请把这一封信原封不动地登上次日的报纸头条。如果贵社再次无视我的这一简单要求,那么一周后势必还会发生一场凶案。
自求多福。
空集
4月7日
读完后,陈继明看了看众人的眼神。朱临海低垂着目光,把弄这手中的钢笔,双腿扭动,看上去浑身不自在。几个记者对着眼前的空气发呆,张启东则目不转睛地盯着陈继明,观察陈继明的反应。
陈继明将信将疑地盯着张启东,翻动信纸,拿起第二封信。
尊敬的聚光灯报社:
你们好。
我是贵社的一位忠实读者。我已经持续订阅贵社的《聚光灯日报》多年,对贵社的风格十分欣赏。正如贵社一贯的办报宗旨,为读者提供真相。数年来,聚光灯日报一直是这座城市最为庞大权威的报社。特别是去年你们对化工厂污染的报道,让人对这座城市的媒体充满了信心。你们是媒体的良心。
我手上有一桩新闻想要通报给贵社。这绝对是一件爆炸性的新闻。前天下午,后城区公园发生了一桩命案。一男一女在喷泉旁的长椅上被杀死。他们是被勒死的,你们可以去查看他们脖子上的伤痕。男子身上有被捆绑过的痕迹,凶手势必先绑住了男子。女性的死亡时间早于男性,凶手让男子眼睁睁看着自己勒死了女性死者,然后才用同样手法勒死了他。手法极其残忍。长椅后面的泥地里留下了脚印,但是这段脚印很快就断掉了,并不能提供太多信息。凶器是一段麻绳,和捆绑男性死者使用的是同种麻绳,这两段麻绳被当场烧掉了,现场还可以找到烧完的残渣。
而凶手就是我。
我为什么要杀死这两人呢?说实话我自己也不清楚。大多数事情并不是非黑即白的。在我十六岁的时候,有一次,我从家里二楼的阳台上跳了下去。那是一个艳阳天,安静的午后,我在地面上因为双腿的疼痛,坐了整整一个下午才被人发现送去医院。
我那时候为什么想要从阳台跳下去呢?时至今日,对于当天的一切,我反复思考了很多,我一遍遍地试图去推演当时我的内心想法。
那时候,我站在阳台上,干了一件很神圣的事情。很多人都曾经站在阳台上幻想自己跳下去,但是从没有一个人真的跳下去过。难道不可以跳下去吗?难道冥冥中有什么自然的限制吗?不可能。为了打破这种注定,必须有人跳下去。我就跳下去了。
我的一生,建立在十六岁的这次选择上。我干的很多事情,与在那个午后从阳台上跳下去没有任何本质上的区别。包括这次杀死两个人。
说太多自己的事情可能不是太礼貌。不说我自己了,我们谈回这件事上来。以下是我的要求:
我要求贵社,在次日也就是四月二日的聚光灯日报头版头条,刊登此信全文。
否则,我将会再犯下一案。
空集
4月1日
两封信读完,陈继明把信扔回桌子。大家仿佛都松了一口气似的,纷纷调换了姿势。朱临海后仰瘫倒在座椅上,三个记者抬头看着陈继明,张启东把目光移到桌子上的信上。空气仿佛被释放了一部分,房间的气压变低了一般。
“几个记者都到齐了,可以问问题了吗?”张启东对朱临海说。
朱临海失去了语言,用手撑着额头,看着桌面点点头。
“这封信第一次寄过来的时候,你们为什么没有按照写信人的要求刊登?”
“因为这一封信上所说的案件,事实上我们报纸已经刊登过了,也就是说,这是一桩纯粹的恶作剧。”
一个记者走过来,拿出四月一日的信,指出里面的一行字。
“你看。”记者指着上面的字,念到,“‘前天下午,后城区花园发生了一桩命案。’前天下午的事情,隔了一天应该人尽皆知,况且我们报社不可能在第一天错过这种事情。这个案件我们记得很清楚,是在发生的第二天就进行了报道。公园里还有记者现场采访。”
朱临海向秘书挥挥手。秘书点了点头,走出房间,很快回来,手上多了一沓报纸。
“警官你看。”秘书翻到报道的那一页,递给张启东。
张启东拿过报纸,大致浏览了一番。日期是三月三十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