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锦漓一个人在灯湖附近闲逛,她想起了前世被囚禁的时光。亲近一点的容香容玉被上官瑾发卖,下人们都是踩低捧高,那种孤寂煎熬的感受她这辈子都不想重温!只是,她没有想到,最后一个帮她的,是一个她永远都想不到的人。
他全身是血地走来,明明连说话的力气的没有了,那一双眼睛却亮如白昼。他不会劝慰人。只是沉默着把登基诏书交到她手里。她那时清楚地看到了他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
她手里握着诏书,牙关紧咬,这是她沐家搭上全部才换来的诏书,狡兔死,走狗烹,真是莫大的讽刺!
怪只怪她太蠢,识人不清。
“你要回去吗?回上官瑾身边?”她道:“他不会放过你的,你别那么傻。”
他摇头,这大概,是他平生做的最荒唐却认为最值得的一件事情吧。
她想了想,扒拉出了一大堆名贵的首饰和银票,粗略数了数,应该有几万两,他一股脑塞给他,“我身边只剩这么点了,你拿着东西走,走得越远越好,别回来了!”
记得他当时有一瞬间的迷茫,像找不到家的稚童,慌乱又无措。他小心翼翼地道:“不可以……留下吗?”
她笑了,笑得一派轻松,“你留下干嘛呀?我不用你保护,我现在很好,又有诏书在手,上官瑾不敢对我怎样的。”她晃了晃手中明晃晃的诏书。
他眼里闪过晦暗不明的光,良久,才妥协地点了点头道:“是。”只是他把手中包袱一扔,什么也不要便迅速走了。
他从来都不拖泥带水!即使……他舍不得……
那大约,就是最后一面了吧?
真好。
吹着凉凉的夜风,沐锦漓实在不愿回去,可心里却一直不安着,总觉得会出事,权衡再三,她走上了来时的路。
她刚走到揽月阁门前,就听到了户部尚书之女林欣的声音。
“锦绣妹妹,你有没有拿的出手的才艺啊?”
沐锦绣突然被点名,有点不知所以然,唯唯诺诺地站起来,“我……我没有。”
大越对女子虽不要求女子饱读诗书,满腹才情,却也不崇尚女子无才便是德。因此富裕点的人家都会为女儿请个女夫子。
只有她们姐妹俩例外。她自幼不爱读书,经常逃课,连带着妹妹都……为此挨了爹娘不少说,久而久之,爹娘也就随她们去了。
往常,只要有她在,谁敢动她妹妹?今天……呵呵,还真是碰了鬼了。
沐锦漓刚要抬起脚步,却停下了。
里面,不少千金因沐锦绣这话掩唇而笑。
“哎哟,这传出去可怎么得了哦,堂堂右相嫡女竟然是个草包?”
“快别说了,让她姐姐听到了指不定又来朝我们撒泼呢。”
“呵呵,就是就是。”
门外的沐锦漓勾起诡异的笑,这些人还真是了解她呢,撒泼么?有意思!
温婉起身走到沐锦绣身边,轻握住她的手,说了句“绣儿别怕”。
沐锦绣点点头,将眼底的湿润掩去。
皇后在这时恰到好处的开口了,“有没有才艺有什么要紧的呢,关键还是看这个人的品性,你们说是与不是?”
众人皆道“是”。
皇后又继续说:“依本宫看,女子一生最重要的便是爹娘疼爱,夫君宠爱,有了这个,女子的这一生才算圆满了呢。”
众人又齐声说:“娘娘教导的是。”
太后也是笑意满满地赞许着皇后,“皇后倒是越发有兴致了,以后呀,这群女娃儿们还都得学学皇后,温柔大方,贤良淑德。”
“母后真是谬赞了,儿臣何德何能,要说表率,当属母后呢!”皇后谦逊恭顺,在外面的沐锦漓不禁咋舌,皇后贤良?真真是个天大的笑话,皇后如果真贤良的话皇帝就不会只有三个儿子了。
还有那个赵太后,年轻时可不怎么得宠,还曾经被先帝打入过冷宫,要不是肚子争气生下了当今圣上,又颇有些手段,早死在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后宫了。皇后那番话,可是直接在赵太后身上动刀子呢!
偏生这两人还都能演下去,呵呵,装的还挺像回事的,恶不恶心?
不过,貌似有人对她的印象不怎么样啊,唔……她得记住这些人,凡事留一线,日后好拔剑啊。
她走了进去,不期然成为众人的焦点,她先是朝着太后和皇后盈盈一拜,“臣女沐锦漓参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万福金安,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平身吧。”皇后笑意满满地道,“这不是沐相长女吗?偷溜出去哪玩了?”
“回皇后娘娘,臣女方才见灯湖景致优美,便贪玩了会儿,还望娘娘恕罪。”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这有什么怪罪不怪罪的,你若是喜欢,日后也可常进宫来观赏游玩。”皇后道,“也好陪陪本宫和母后。”
此话一出,在场女眷眼睛一亮,无数视线打在她身上,沐锦漓只觉得背后有如芒刺,浑身不舒服。她诚惶诚恐,“臣女性子闹腾,只怕扰了您与太后娘娘的清净。”
皇后还想继续说,太后先一步道:“皇宫拘束得很,她们都还是贪玩的时候,就莫拘着这些孩子了,皇后陪着哀家便好。”这意思是说有哀家在,皇后你休想快活。
皇后也只能作罢。
那些阿谀奉承的人见此又免不了大做文章,将太后与皇后夸得天上有地上无,就差没找个庙堂供起来了。
沐锦漓只是沉默着,偶尔跟着陪笑。终于,在一片赞美声中,皇后携着太后一副娘俩好的模样摆架回宫了。她松了口气,留下来的都是些小角色而已,不需要太过费心。
等等……还有一个人,三皇子上官云寒还没走。不过,这又与她何干?她径直走到沐锦绣身边,冷眼一一扫过刚才起哄的千金。
户部尚书之嫡女林欣,跟她同岁,平时两人就不大对盘,互掐也是常有的事。
兵部侍郎的庶长女李云雪,林欣的大跟班,之所以是大跟班是因为她比林欣还要大了两岁。未曾婚配,因为身份低微还长得不咋样。
还有一些她懒得记的小人物,都是些墙头草两边倒,不提也罢。
那边被沐锦漓用眼神“眷顾”的千金们突然心里发虚,竟不敢与之对视,气势上就输了一大截。
或许是觉得没面子,林欣壮了壮胆子,挺起胸膛,“你看着我们干嘛!”
两人的身高都差不多,尽管林欣把气势做足了,可无论怎么比,沐锦漓那属于上位者的气势仍让人无法忽视。
沐锦漓扯扯嘴角,耸了耸肩,“不干嘛啊,就想看看你们,反正也不会少块肉。”
“你……你都听见了吧?别装傻,我知道你一定在想怎么报复我们,我告诉你沐锦漓,有本事咱们走着瞧!”说罢,竟急忙走出了揽月阁,李云雪也赶紧追了上去。
一哄而散!
“切!胆小鬼!”沐锦漓白眼,转身就蹂躏着沐锦绣白嫩的小脸蛋,“绣儿乖,咱们不理她啊。”
“别揉了,痛。”沐锦绣朝她姐姐翻了个白眼,一把打掉那正在她脸上作恶的手,独自坐着去了。
唔……看这样子还是有点不对劲啊?妹妹不高兴了,这可怎么办呢?
此时揽月阁里已没有多少人了,都走光了。沐锦漓把温婉拉到一旁,说着悄悄话。
“婉儿,那些人没有怎么为难绣儿吧?”她不确定自己方才在门外听到的是否就是全部,只是,有些事情绣儿必须独自经历,苦也好,痛也好,逃都逃不掉。
她也想护着妹妹一辈子,只是,她心有余而力不足,总有她顾不到的地方。
妹妹,必须自立起来!
“绣儿倒是没什么。”温婉似是在斟酌用词,“只是她们对你的评价不是……很好,绣儿听见了,总是心里不舒服的。”
沐锦漓朝妹妹的方向望过去,后者仍是呆愣愣的坐在原位,情绪低落,她淡淡一笑,不甚在意道:“横竖我已经这样了,再好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
“漓儿,你总是看得比我们通透。“自小相识,温婉最敬佩的便是好友的欢脱肆意,从不在意外界的评判如何,只要活的快乐便好。这一点,她就做不到。
沐锦漓不再多言,因为上官云寒一直在瞧着这边,似乎有过来的趋势。
“沐小姐可聊完了?”上官云寒摇着折扇,端的是风流倜傥,玉树临风之貌,“不介意的话沐小姐陪本王走走?”
温婉目光中透着不赞同。而她笑了笑,应允下来,“劳烦缃王爷稍等片刻。”
她走到沐锦绣身边,细语说了几句话。
吹着清爽的夜风,已至夏季,不时有莲花的清香窜入鼻尖,偶尔还伴随着几声细碎的蛙鸣,却并不扰了这夏夜的宁静。
而她与上官云寒,也一直保持着沉默。
她对这位缃王还算比较了解,表面多情,内里心狠手辣的程度与太子不相上下,大约,帝王之家皆如此?缃王母妃宁贵妃乃是宁国公的独女,深受眷宠。其母族势力强大,在皇帝有意无意的扶持下,风头大盛,一度盖过了皇后母族云氏,成为朝堂中说风就是雨的大人物。
这人呐,一旦有了权有了势就容易得意忘形,宁国公府手握兵权妄自托大,倒卖官职,私铸银钱兵器,被太子抓住把柄,最终触怒天颜,在前世落了个满门抄斩的结局。
这也间接导致了缃王夺嫡失败,落得个五马分尸的下场!
就是不知道这一世,缃王是否又会败在太子手下呢?
不过,她可没有和缃王结盟的意思,缃王这个人,不可靠!他们之间可以有利益的往来,但绝不会是同一个阵营。
不知不觉,两人已绕着灯湖走上了一圈,她动了动酸痛的脚腕,问道:“王爷可有事?若无事臣女就先告辞。”
“不急不急。”上官云寒踱了几步,“听说你为左相千金求得了檀云寺神医僧的药?”
“檀云寺王爷也有所耳闻么?那个僧人的确实不错,但比起宫中御医还是相差甚远,王爷你也知道的,流言可畏,这一传十十穿百的,不是神医也得变成神医了。”
“本王倒很感兴趣呢,只是那僧人性格古怪,不愿意结交权贵,所以想来沾沾沐小姐的光。”
他想见悟尘?为什么?
“怎么?沐小姐不愿意?”上官云寒微微眯起双眼,一股压迫感随之而来。
她四肢有些发凉,耳边那些蛙鸣令她莫名烦躁,最终,她也只能是一副打趣的样子,“既然王爷如此盛邀,臣女就随王爷走一程吧,若到时吃了闭门羹可就不关我的事了。”
“一言为定。三日后本王来府上接沐小姐。”
而她,已然乱了心神。脑子里乱哄哄的。先是上官云寒为何会得知她与悟尘有过接触,他会不会给悟尘带来危险?难道她又……连累了悟尘?
自己又是何时引起了上官云寒的注意的?在她算计别人的时候,是不是也被别人算计了?
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