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杨若抬起了头,大家都看着她。
杨若看向柳熙华道:“有负公子盛情,南疆我不能去。”
柳熙华本就担心小大夫不肯跟自己一道去,却没想到她拒绝的如此干脆。他顿时惊起,问道:“为什么?”
穆老大夫微微咳了几声示意,柳熙华这才发现自己失态了,有些尴尬。他微微向杨若抱拳一礼道:“在下失礼了。”
杨若并不答话。
众人都有些着急。黎老师傅一家人打定了主意,无论如何,都不能叫杨若吃了亏去,杨姑娘说什么就是什么。
穆老大夫是个急性子,当即问道:“小大夫,柳公子如此诚邀,去南疆不但可以救死扶伤,还可以与他们当地的巫医多有交流,提升医术。如此一举两得的事情,姑娘为何不允?”
杨若道:“柳公子来自南疆,我乃大元子民。嘉靖三十二年,我朝先皇病危,当今圣上时为王爷,国中无主,北利,南齐乘机发兵,我大元疲于应战。南疆趁此时在大元蜀郡行蛊咒流疫之害,蜀郡百姓死伤近万人。时有人家阖家被灭,尸身曝于烈阳之下,数日不得归尘。”
众人有些惊呆了,谁也没想到,杨若这个及笄年华的小姑娘,竟然会说出这般话来。家国天下,在他们眼中,并未有这般分量。
杨若平静的看了一眼柳熙华,抿了一口水,接着道:“景和元年,陛下初登帝位,朝局不稳,内忧外患,南疆勾连南齐,封锁我大元烟雨府的经商途径,成千桑农家里丝帛堆积如山,却无粒米果腹。近年来我大元政通人和,南疆才停了手脚。如此宵小之辈,值得我去?”
杨若一席话,只听得众人脸色各异。
柳熙华脸色发青,此事虽不是他所为,那也是他的国家所为,他就算是百口莫辩。
穆老大夫半晌方道:“小大夫心怀天下黎民,确令老朽折服。然我等既为医者,当有仁心。凡医者治病,必定安神定志,无欲无求,发大慈恻隐之心。若有疾厄来求救者,不得问其富贵贫贱,长有妍媸,怨亲善友,华夷愚智,普同一等,皆如至亲之想。姑娘试想,凡南疆国事,皆由南疆帝王与大臣所定,干百姓何事?我等既为医者,当不论亲疏内外,一视同仁。”
杨若仔细听了道:“穆老大夫所说是大医,然而小女子自小由家父教导,位卑未敢忘国,更为甚者,我自小由江湖郎中传授医术,只是为了安身立命,并未有过穆老大夫这般仁心。”
柳熙华听两人争论许多,杨若无非是为了国仇耿耿于怀而不肯南下,反而并未因南疆烟瘴之地而心生厌弃,并不惧怕吃苦,当即对杨若更是心生一份敬意。
穆老大夫也同柳熙华一般,对杨若多了几分敬意,但他老人家并不放弃,接着道:“姑娘肯救治黎家的小猴儿,便是有这份心的。南疆皇帝无义,南疆百姓何辜?”
杨若看着猴儿在爷爷身旁看着自己,那样顽皮的眼神,她不觉心中一软。
柳熙华与穆老大夫同时留意到了杨若这一瞬间的软化,登时便觉看见了几分希望。
柳熙华这时方才开口道:“古人有云,夫医者,非仁爱之士,不可托也;非聪明理达,不可任也;非廉洁淳良,不可信也。姑娘兼具此三品,如此良医,在下怎能错过?还请姑娘再思虑一番。我南疆陛下纵使有千般错,然百姓无辜,深受疾病之害的也不乏如小猴儿这般弱小幼儿。万望姑娘对我南疆百姓心怀怜悯仁爱,随在下南疆一行。”
穆老大夫趁机再添火把,道:“小大夫你看柳公子如此盛情相邀,又是功德之行,何不应下?”
杨若有些为难,自己去北定府是为了离开父亲的势力范围,好逃脱相府牢笼,然而却并未想过离开大元。她有些乱,离开大元,必定能逃离相府,然而,对方却是南疆,这……
柳熙华见杨若动摇,当即接着道:“小大夫若去我南疆,在下一定会求表兄给姑娘在府外设医庐,不涉权贵朝官。姑娘也可以自己提出要求,我们必定全力满足。”
杨若听了此二点,想了想,道:“那便如此吧,我随你们去。”其实她的心里,确实有和穆老大夫一样的意思,一举两得之行,不,对她来说,是一举三得,她还彻底的离开了相府。也许她孱弱的身子最后撑不下去,那她也任性了一回,为自己活了一回。
柳熙华和穆老大夫见杨若答应,大喜,皆笑出了声。
在一旁听了许久的黎师傅突然道:“姑娘既决定了,我也同姑娘一起去。”
杨若微微吃惊,道:“南疆路远,师傅为何要同我一起去?此去路上自然有穆老大夫和柳公子照应,师傅不用担心。”
黎师傅正色道:“若儿说的这是什么话。不说我已经接了你这单生意,就是你救了我家孙儿,姑娘就是去天边,我也给姑娘驾车。”
杨若正要再推辞,就见穆老大夫道:“这样好啊!老黎头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肯定比我们有经验,此去路上是强援啊。”
柳熙华也笑着应好,显然很是高兴。
杨若见三人已经说好了,就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给黎师傅又道了几声谢。如此,杨若的南疆之行,便定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