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都有片刻的尴尬,接着门帘被掀开,冯小美那大胖脸便伸了进来,“马上开饭了,苏简起不来,我就将饭菜摆到这里吧。”也不等两人如何反应,说完又走了。
两人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捕捉到一丝讶异。
冯小美自从嫁了进来,便对毁了容的苏简惧怕不已,不说主动喊他名字,就是连抬头看他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可她方才见了满身血迹的他,非但没如何害怕,反而能冷静地扶他进来,再摸黑去找王伯。说话时还敢直视他,看着他被毁了容的脸也神色如常,似乎早已习惯了这般!是不是人从鬼门关转了一圈后会性情大变?就好比苏简……
“大哥,大哥,快把桌子支起来,我们要开饭了!”外边传来苏青山欢快的声音,接着又听见青竹小大人似的轻斥,“嫂子说大哥伤着呢,让我们别闹他,她去搬桌子了。”
不一会儿,便见青竹一手端着碗,一手掀开门帘,冯小美端着一张简陋的小木桌进来,后面跟着的青山拖着一张小板凳。
青山奶声奶气地吩咐,“姐姐,你快去帮嫂嫂端菜。我还去搬两张凳子。”
冯小美“噗嗤”一声乐了,又去揉小家伙的头,“不用了,外面黑着呢,你和姐姐在这儿等着就行。”
说着又脚不沾地地出去了。
青竹端着碗走到苏简跟前,“大哥,你先喝口水吧,嫂子说你一定很渴了的,先喝水润下肠子,才有胃口吃饭。”
苏简眸光轻微闪了闪,轻扯下嘴角,“好。”
王伯低声嘀咕,“她怎么就知道人渴了?自作聪明!”可一抬眸便瞧见苏简无意识地舔了舔干裂灰白的唇,顿时老脸一红,忙接过了碗,赔笑道,“你不太方便,我……”
苏简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被棉布缠得紧紧的手伸出,接过了碗。
冯小美端着大盆面条进来,见苏简万分艰难地想把碗凑到嘴边,立刻把面条放桌上,转身就接过碗,大大咧咧地道,“来,我喂你。”
苏简同样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她疑惑不解,“怎么了?在外头放温了再端进来的,不烫的。”
王伯嘴角挂着冷笑,不知死活的女人,少爷这么要强,眼下又不是动不了,连他都不要喂,更何况她?看少爷如何收拾你吧!
然而,苏简只是皱了皱眉头,到底缓缓张嘴,含住了碗沿。只见冯小美将碗稍微倾斜,他的喉结上下滚动,很快就把一碗水给喝完了。
冯小美把碗拿到了小木桌上,就着他喝水的碗给他盛面条。
这……
王伯一脸错愕,便听见苏简说,“天色已晚,你还不走?”
冯小美接口道,“苏简,就是因为天黑了,又这么冷,王伯给你治了伤,我想让他吃碗面再回去。”
王伯望着那盆热气腾腾的面条,又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南方人不会做面食,他是北方人,在这里窝了三年,对面食是馋到不行!没想到,他一向没给好脸色冯小美看,竟然还给他准备了面条。
王伯心情有些复杂,面上却十分矜持,摆了摆手,“我已吃过晚饭,你们吃,我走了。”脚步却没挪动半步。
冯小美不由分说就拽着他坐下,“您为苏简医治了这么长时间,即便吃过晚饭也早饿了,这大冷天的,不吃点东西暖暖胃怎么行?”
王伯鼻间嗅到熟悉的香味,完全没了抵御力,见苏简也没说什么,便半推半就地坐下了。
冯小美端着一碗面条,作势要喂苏简。
苏简冷冽的双眸徐徐看向她,里面满是嫌弃与疏离。
冯小美是这样想的,苏简重伤是因为她,日后又在一个屋檐下生活,照顾好他、对他好点总不会有错。
可他的眼神太过吓人,她心里又有些打鼓,以为是责备自己不经允许就杀了鸡,便解释道,“那个……两个小家伙太瘦了,要补补身子才行,还有你眼下也伤了……我就杀了一只山鸡,骨架熬汤,鸡肉剁了点做肉酱,其余的腌着改日吃,剩下那只是母的,我想留着生蛋,另外……”
如寻常妇人般絮絮叨叨,声音轻柔又带着几分忐忑。
苏简敛了戾气,艰难地伸出一双手,低声道,“我自己来。”
冯小美如江水滔滔不绝的话突然被打断,愣了愣,才“哦”了一声。
苏简往碗里瞧了一眼,也愣了愣。
面汤金黄,却又色泽清亮,面条上面铺了厚厚的一层肉沫,瞧着比旁人的碗中都多了些,闻之香味扑鼻。
坐在小木桌旁的青山吃得欢,还不忘口齿不清地称赞,“好香啊,嫂嫂,你好厉害!”
“嫂嫂,真是好好吃!”青竹也惊呼不已。
王伯一面吃一面感叹,太好吃了,肉沫喷香,面条爽滑又不失劲道,因加了鸡汤,面汤十分香浓,整碗面比京城那些老面馆做的还好吃!
而冯小美笑了笑,正想找位置坐下,忽然就尴尬了。
小方桌桌子太小,一面靠墙,三面都被占了,她没地方坐。而且,她的体积太过庞大,即便有人把位置都腾出来,她也坐不下!
她窘迫地摸了摸鼻子,默默地退到无人注意的角落,想着等大家吃完她再吃。
房间里因两盏油灯齐聚,显得明亮了些。静谧的夜里,只听见大家大口吃面条发出的畅快声,在灯火摇曳中,竟有几分温馨的味道。
大家的表情相当愉悦,就连性子有些冷漠的苏简,眉目也都舒展了开来。
冬日的山林,万物凋零,动物大多冬眠,他身形不便,寻了很长时间,才找到两只兔子,结果却遇到一头老虎。与之打斗时,他不慎摔下了山崖,昏迷了好几个时辰才清醒过来。在这期间是没有任何食物果腹的。此时吃上了热乎乎的面条,他才觉得恢复了些许了力气。很快就吃了个碗底朝天,把碗递给冯小美,“再添一些。”
冯小美瞧着大伙吃得眉开眼笑、热汗滚滚,心里是满满的成就感。好在她做了一大瓷盆,足够吃的了。
噙着笑容端了面条给苏简,耳边却响起他略为低沉的声音,“你怎么不吃?”
冯小美略一抬眸,对上他的双眼。
眼眸乌黑清透,深沉如潭,似不染尘埃的黑珍珠,真漂亮!如果忽略他满身的风霜与疏冷,他瞧着也顶多二十出头的年纪,比她前世还小些,想着他竟是自己的丈夫,冯小美不自觉就红了脸。
苏简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
他很清楚自己被毁了容的的脸有多恐怖,即便对他呵护有加的苏母,也很少敢正面看他,可这个往日怯弱胆小的女人却看得目不转睛……
有些不自然地错开脸,看了一眼桌子,似明白什么,咳嗽一声,说,“你坐我床边来。”并双手撑着床,尝试着把自己的身子往床里边挪了挪。可移动间,却碰到了伤口,他痛得闷哼一声,瞬间白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