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浑噩噩的我被带到继母面前,嬷嬷一推,我便噗通跪在地上。
我旁边还跪了一个人,侧脸一看,竟是继母房中的大丫鬟,给我送燕窝银耳羹的那个。
“夫人饶命,婢子当真亲眼看着她把一碗羹都吃了!”丫鬟哭哭啼啼的,她抬头哀求望向继母时,却把我吓了一跳,呵,清秀的小脸儿这会儿肿的跟红烧猪头一样。
我生生打了个寒颤,心已经凉透了,我今日怕是……活不成了吧。
“瑾瑜,”继母突然唤我的名字,“那碗羹,你吃了吗?”
我咬住牙,闭紧嘴,心里默念着,“沉默是金,沉默是金。”
“真的吃了!婢子眼睁睁看着的!”丫鬟哭道,“小姐你说话呀!你说呀!”
掌刑嬷嬷狠狠一个耳光,将丫鬟扇趴在地。
我闭上眼,心里继续念着“沉默,沉默,沉默……”
“她这是怎么了?”继母问带我来的仆妇。
仆妇赶紧躬身答,“怕是吓傻了,在书房里就一言不发的,怎么问都不吭声。”
“呵,她当年那么大胆,她的女儿,竟就这点儿胆量?”继母语气透着嘲弄。
她?谁?我娘?
“瑾瑜,你可知道你错过了什么?你若是吃了那羹,这会儿就已经伺候了圣上了……圣上自会把你带进宫里,日后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可现在呢?唉……”她缓缓起身,抬手指着我,“你只有死路一条!”
长长的白绫扔在我面前,我看了看白绫,又瞟了眼继母的脸。
她没有得意,反而一脸失望。
继母第一次看见我,就说要割下我的脸皮,做人皮面具拿着玩儿……当年我才七八岁,把我吓得做了一个月的噩梦。荣华富贵这样的好事,她怎么舍得给我?
现在我得罪了圣上,惹恼了爹爹,她应该高兴才对,怎么她反而挺失望的?她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还有,我脑子里出现的那些清晰的,似乎曾经真实发生过的一幕幕,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抱着白绫,回到我的院子。
一推门就听见莲嬷嬷悲戚的哭声,她坐在地上,屋子里乱成一团。我为数不多的衣服,胭脂水粉,七零八落的被扔在地上,上头还印着许多肮脏的大脚印子。
莲嬷嬷听到声音,抹了把脸,抬头见是我,惊得从地上跳起来,一把将我拉入怀中,“小姐呀,小姐!活着就好!回来就好!”
“不好,”我摇摇头,握紧手里的白绫,做鬼也得做个明白鬼,“莲嬷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莲嬷嬷比我还茫然,她吸了吸鼻子,“老奴从井里打了水回来,这院里院外就站了好些人。有个带银面的,问我小姐去哪儿了。我见他是个男人,又口气不善,不敢说实话,说小姐去给老爷请安了……”
幸好我在书房里沉默,一言不发!莲嬷嬷的话,正好为我作证,表明我当时不在院中,不可能打晕圣上。若是我开口为自己辩解,事情反而更糟。
可是……我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白绫,心里一片苦涩酸胀。
证明了又能怎么样,还不是难逃一死?
“老奴不敢去找小姐,便在这里求夫人在天之灵,保佑小姐平安无事。谁知又冲进来一伙儿人,强盗一般,拿着个单子在这里东翻西找,说少了一对儿耳坠子。还说是夫人的耳坠子,小姐你见过夫人的耳坠子吗?”莲嬷嬷瞪眼问我。
这会儿她才看见我手里拿着的白绫,她猛地一激灵。
“嬷嬷别怕,我不能连累你,今日的事你什么都不知道。”我深吸了口气,勉强对奶娘笑着,把继母如何算计我,想让我伺候圣上,圣上却被打晕在我院中的事情告诉她。
莲嬷嬷抓着我的手,抓得我生疼,她眼目里含着泪,泛着红血丝,“还不如……不如……就成了呢!那可是圣上啊!虽说年纪大了些,可小姐若是真能得了宠……日后谁还敢欺负小姐?!”
她竟这么说,我不由得把手从她手里抽出来。
靠那种手段得宠?我宁可干干净净的死。圣上那年纪,当我爷爷都嫌老。
我没告诉莲嬷嬷的是……在我脑海深处,我似乎真的伺候了圣上,而我也真的入了宫……
我踩着凳子把白绫扔过房梁,打了死结。
莲嬷嬷扑上来抱住我,死活不让我把脖子往里套,“要死,也是老奴先死!夫人临终把小姐托付给老奴,老奴没保护好小姐,老奴对不起夫人……”
“莲嬷嬷,你是杨家的奴婢,没了我,你就能回杨家去。”我朝她咧嘴笑,“阮家真的挺苦的,你日后要好好过,把我俩的日子,都挣回来。”
莲嬷嬷抱着我的腿,泣不成声。
屋子里悲悲戚戚,外头却突然传来一声高喊,“阮小姐跪迎接驾——”
声音尖利,不男不女。
吓得莲嬷嬷腿一抖,撞翻了我脚下的凳子,咚的一声巨响,我和凳子一起摔在地上。
外头人受惊,冲上来,咣当踹开房门。
最先进门的,竟是那个带着银面的年轻男子。他凝眸看我,又抬眼看了看悬在梁上的白绫,“这么着急死?”
他的语气里尽是嘲弄,鄙夷。
我耳朵脸颊顿时都烧了起来,又羞又怒。他们一个个权势滔天,怎么会理解一个没娘孩子的孤苦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