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蒙交界,胡阳城,科尔沁将军府。
这里平时都是死气沉沉的,除非有将军在家操练家丁,否则,必然是安静的连个鸟声都没有。
今日却不同。夜色已深,府门前高高挂着两个精致漂亮的大灯笼。杜宇飞下马来,迎面一个慈悲相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
“哎呀呀呀,我说杜公子,你可来了,全座的高席都在等着你呢!”李总管礼数周全的很,虽然现在杜宇飞还没有职位,他却并不拿眼色看他,恭敬地弯着身子给他引路。
可越是如此,杜宇飞越要谨慎。好歹人家也是个大家的总管,怎么会对他一个土匪如此恭敬呢?
杜宇飞留心一下,走进将军府两步,便停了下来,低下头给李总管行了个礼:“总管大人,今日将军府怎会如此热闹?是有什么喜事?”
李总管对他的礼貌周全很是满意,索性提点他一句:“人人都听说我家将军新得了一位绿林好汉,京城里的大人们特意赶来看个热闹。”
“京城来人了?”杜宇飞不动声色,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宠辱不惊。
李总管忙不迭回了一句:“可不,就是那万钧万大学士的四子万古麒世子,我说杜公子啊,咱们得赶紧着了,不能让大人们等急了。”
说完,便带路在前,先一步走了过去。
杜宇飞赶紧跟上,随着李总管的牵引走到了后院,远远看过去,美女环绕,觥筹交错,下面摆了八个小桌,上面是一个大桌。
而这里面他唯一认识,就只有,科尔沁一个。
杜府。
刘歌穿好衣服,就着屋子里早先备好的洗澡水,洗了一下自己的身子,顺便用那些科尔沁送来的胭脂水粉,将身上的红痕盖了盖,有出门去。
“你怎么还在这儿?”一出门就看见蒋沈韩电线杆子一样站在门口:“你没和夫君一起去?”
蒋沈韩照着江湖姿势给她行了礼,眼睛乖巧地看着地面:“将军说府里缺人手,叫小的留下来保护夫人。”
“……啊?”刘歌心里一甜:“夫君还真是想的周到,不过,我担心他去将军府会有危险,不去我们去找他吧哈!”
说着脚就已经抬了去,才走了半步,蒋沈韩双臂张开挡住她的去路:“不行!不行啊夫人!”
刘歌悻悻收回自己的脚,问他:“什么不行?”
蒋沈韩回复:“将军只请了大哥一个人,就算是夫人你去了,人家也不见得能放你进去啊,还会给大哥带来麻烦!”
“哦,说的也是。”刘歌只好回去,慢慢调转方向,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你叫他大哥?”
见她回去了,蒋沈韩刚松了一口气,又见她调转回来,全身细胞又开始紧张起来,回到:“对……啊。”
“那为什么叫我夫人,不叫大嫂呢?”
“……”蒋沈韩无语,这女人居然会计较这种小事,索性赶紧躬下身子,敞开嗓门叫了一声:“大嫂!”
“哈,这还差不多。”刘歌佯装心满意足了,回到房间,关好门。可莫名就是觉的不安,作为投降的人,还不是什么前朝大将,只是一个小土匪而已,对于那些大人物而言,还不就跟奴隶一样!
刘歌总觉得心里不安,好不容易有了一个这么帅的老公,可不能死得太早了,她得出去救他!
可是,怎么出去呢?
门口那个傻子,一根筋的很。刘歌看了一眼房间里洗澡用的大桶,水面上飘满了花瓣。有了办法。
身上衣服脱掉,扔到床边地上。再把床上的被子捣乱,朝外面一口气喊一嗓子:“叫人进来把洗澡水抬出去!”
“吱——”蒋沈韩应声推门进来,一眼就看见了地上的衣服,刷的一下黝黑的小脸羞臊的腾起热气,赶紧把脑袋低下去,招手向外,两个家丁进来,将洗澡水抬了出去。
刘歌闷在水里偷笑,还好这幅身体瘦啊,不然一定露馅。
和她料想的差不多,洗澡桶并没有抬出去太远,只是送到了房子后面专用来烧水的大柴房,约摸两个男家丁走开了,一个烧水小丫头过来,拿着瓢来清水,伸进水面,一下子敲到了刘歌的头。
“啊噗——”刘歌从水里冒出来,吓了她一跳。
但这丫头还算机灵,居然没有喊出声。
刘歌抹了一把头发,拍拍她的肩膀,夸她一句:“好样的。”
不曾想,原来她是个哑巴,吓的流出了眼泪,可就是说不出话来。
刘歌眼睛眨了眨,有些意外,说话的声音都轻柔了起来,哄骗她给自己拿了一套公子的白衣服,随手给自己扎了个干净利落的马尾,大摇大摆地,从后门溜了出去。
要说这衣服,原本为了方便杜宇飞动武,所以下摆只过膝盖,不到脚踝,所以刘歌穿起来刚刚好,像个翩翩小郎君。
走到街上,方知道街面上已经十分冷清,连个可以问路的人都没有了。
这下完了,将军府她只去过一次,而且来回都是坐着轿子,将军府在哪儿?谁能告诉她将军府在哪儿!
杜宇飞站到花台中央,就是舞妓跳舞的台子,单膝下跪给科尔沁行了一礼。
科尔沁一人独坐在高台之上,远远喊他起来。
杜宇飞自始至终都是低着脑袋,用其他感官去注意身边的其他人。
在他右手边远处第一桌的位置上传来声音:“久闻胡杨山上有个英雄豪杰,一手银枪干净利落所向披靡,今日一见,竟然像个白面书生,真是稀奇稀奇。”
杜宇飞自不动如山,像是什么都没听见一样站在那里。
科尔沁帮他说话:“万古麒万小公子,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人家这叫得天独厚,既有武将的实力,又有文官的气质。”
“哦?”万古麒自己饮了一杯酒:“那我倒想看看,他是武的多一点儿,还是文的多一点儿了。”
万古麒从自己座位走下来,一手拿着酒壶,一手拿着酒杯,满上一杯送到杜宇飞面前,问他:“你可知道我是谁?”
“不知。”杜宇飞坦白相告。
这一句,着实是不给万古麒面子,四面八方的客人都在偷笑。万古麒却并没有生气,直接将盛了酒的杯子放在他恭礼的手上。
“我量你也不知道。这胡阳城啊,离我京城足足有一千三百里地,你又怎么会知道我是谁。”
科尔沁插嘴进来:“我帮二位引荐啊,宇飞,这位是当朝赫赫有名的万钧,万大学士的四子,万古麒,万小世子,文武全才,智谋过人呐!”
在他说到万钧名字的时候,杜宇飞明显感觉到四周所有人的脑袋都低了一分,但是究竟那是谁,他还真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万古麒见他根本没有一丁点儿反应,略微诧异:“你不会是连我阿玛都没听说过吧?”
杜宇飞把身子又降低了几分,认真回复:“杜某山野莽夫,确实……不曾见识过。”
“噗!哈哈哈哈哈哈。”万古麒自个儿笑的花枝乱颤,半晌,瞬间变成严肃脸:“好吧,既然你以山野莽夫自居,就让我见识见识你究竟有多少莽夫实力。”
说罢,将杜宇飞迟迟没有喝的酒水拿了回去,一个踏步轻功,飞回了自己座位。
杜宇飞慢慢直起腰来,对准科尔沁的方向,一直站着不动,在等他真正的主人发号施令,态度已然十分明显。
万古麒气闷,随手将酒水倒在旁边,被淋到的小草瞬间变成黑色,没人看到。
科尔沁也不好太驳万家面子,高兴之际,暂且允许他耍上一段。
“宇飞,今日万世子远道而来,总不能让人家败兴而归啊,我看你就随便展示一下拳脚,给大家逗个乐子,你看可好?”
“是。”杜宇飞并没有回答好与不好,只是像下人一样回到“是”。
随后两腿迈开,先扎稳一个马步。不动武功的人,看不出门道,一脸不屑。万古麒却眼前一亮。
他脚下本来是新铺上的红毯,可以移动的那种,上面还有很多新毯子才会有的毛刺。可他一脚扫过去,倒刺全都不见,宛如皮革一样。
下面毛毯也没有因他这一只脚的力道而挪动,说明另一只脚一定稳如泰山。
杜宇飞缓慢的左右手扶过两掌,动作平缓,看起来就像老人家的太极一样,配合上他那张脸,更像是一个跳舞的姑娘。
一套掌法下来,除了科尔沁和万古麒,没有一个人拍手给他叫好,倒是有几个登徒子流了口水。
“好身手!”万古麒啪啪排着掌面,大声赞扬,随后更是毫不客气地张口要人:“如此英雄豪杰驻守边关算是可惜了,应该随我一同前往京城,跟随天子,造福百姓才是。”
“哈哈哈哈哈哈!”台上科尔沁到底是居高临下,笑声传到四面八方,比万古麒还要洪亮:“真是因为宇飞是英雄豪杰,才不好去京中束缚,驻守边关保家卫国才是好钢用在刀刃上的恰到好处啊!”
这俩人是在争抢,在座的无论是明眼的还是眼瞎的,都能看的出来,就看杜宇飞自己如何抉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