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瑶的惊叫令霍凉瑾双目一眯,看着眼前面色惨白双眼怯怯的丫鬟,霍凉瑾薄唇启,“怎么,二位认识?”
霍凉瑾故意抬了应安的身份,用了“二位”,表示对应安的敬意,只是为了掩饰身份。毕竟应安是他身边的大太监,少有人回对他不敬,若是太过随意,一不小心便容易暴露了身份。
应安自是听出了霍凉瑾话里的意思,于是顺着他的话说道,“杂家可不记得认识过这么一个丫头。”
其实应安心里也是没底,这些年随着霍凉瑾登基他的地位也是水涨船高,这作威作福的事他也做了不少,也不记得这受难者里有没有这么一位,今儿个当着霍凉瑾的面,若是做的那些脏事被这小丫头给捅破,那后果……应安想想也是不禁一缩。
“丫头,你倒是说说你是怎么知道杂家的?”应安强撑着气势问道。
应安仔细瞅了瞅念瑶,觉得是有几分眼熟,可是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也是了,距两人上一次见过,已经过去五年多了。况两人见过的次数不多,地位悬殊,应安自然是一时认不出来的。
念瑶紧扒着门框,瑟瑟发抖,怎么认识的?说她是从前仪嫔身边的大宫女,皇上来仪嫔的明墨楼时见过几回?还是说她曾因被迫替这个qinshou背了黑锅,差点被皇上赏下的板子打死?
念瑶已经吓得不会说话了,更加没有脑子思考为什么这个皇上身边的大太监会来到这个距京城千里之外的宜州水福镇。
“这孩子从前在京城的芙蓉斋里帮活,后来才被卖到这里的,大约是从前在芙蓉斋里见过应公公的。”苏宴浅从后面走出来,将吓软了身子的念瑶拉至身后。
苏宴浅一抬头便看到时常入梦的男子依旧是一身威严站在自己面前,一双澄澈的眼眸不自觉闪过一丝雾气,低头抿唇,任酸涩弥漫胸腔,折磨着自己敏感的神经。
颓然只是一瞬,一瞬之后,苏宴浅又恢复了淡淡从容,无意识地避着紧盯着自己的男人的目光,只是看向应安,淡淡一笑,如清水莲开,世间绝色。
盈盈福身,淡笑娇语,梨涡轻陷,一派娴静,“这位可就是应公公了吧,宫里出来的人果真是气度不凡。”
应安哪里敢受了苏宴浅的全礼,忙侧身避开,又弯腰回礼,口中还言“姑娘严重。”他可是瞧得清清楚楚,旁边自家主子的目光从这女子出来后可就再没挪开过。
霍凉瑾紧紧盯着眼前的女子,他自问阅过天下美女,可眼前这一位确实他从未见过的美。不似晴昭仪楚氏病弱生怜,也不是莫筱夫人莫氏的张扬明艳,更不是曲娴华令人涩涩的温柔娴礼,她的美,毫无侵略性,只令人舒服之极。女子敛着水眸,娴然脱俗,如坠入凡尘的精灵,叫人难以挪目。美得这样和风细雨,清雅绝色。
霍凉瑾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这才发觉喉咙发紧,一个激灵,暗自苦笑一声,想不到孤傲如他霍凉瑾,也有被美色所迷的一日。
只是,他依旧难控自个的目光,始终黏在眼前只人的身上,细细瞧去,确实有几分熟悉,只是细思却无。
不怪霍凉瑾不记得苏宴浅,当初苏宴浅入宫时太过年幼,接她入宫不过是利用其父压制安林一党,所以所有的宠爱都不过是利用罢了,霍凉瑾对当时的苏宴浅也谈不上在意,自然没有细看过,况且如今苏宴浅已过了十七,面容张开了些,不是当初清萌可爱的小圆脸,逐渐长成摄人心魂的瓜子尖脸,霍凉瑾自然是半点都认不出她来了。
一边的应安巴不得赶紧揭过这个话题,连忙抱拳对苏宴浅说道,“听闻姑娘妙手回春,不知可否为这位公子一瞧?”说着,应安伸手搀了一下霍凉瑾。
苏宴浅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神再次抬头看向那双深眸。曾经,就是这双眼睛迷得她神魂颠倒,还曾经深情回视,稚嫩的脸庞上满是认真,娇娇柔柔的小身板鼓足了勇气,在他耳边娇语:但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妾愿做爷手边菊灯,长伴君侧。
苏宴浅双目涩涩,苦涩在口中弥漫,如今想来,当初的月下花前,同叹世事,伏肩蜜语,当初的花前柳下,两人一马,娇嗔讹字手剪银灯自泼茶,不过是一场笑话,讽刺至极!
眼帘低垂,苏宴浅艰难地勾唇浅笑,却觉得浑身都僵硬了,做出的任何动作都那般不自然,“应公公说笑,奴妾这里只是为寻常粗鄙百姓治些小病,哪里称得上妙手回春?这位公子一看便是身份贵重,哪里是奴妾这医术不精之人可随意冒犯的?”
一旁的蒋桓以嘴吸气,厉声斥责道,“大胆!公子要你看病那是抬举你,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话音刚落,蒋桓便瞄到霍凉瑾扫来的一目,立即低头不再吭声。
“既然姑娘不愿意,那在下便不叨扰了。”霍凉瑾深深地看着眼前垂首而立,不愿抬头的人儿,他听得出她声音里的丝丝抗拒,只怕是这样的拒绝没少说吧,心下生怜,带了人便转身离去。
霍凉瑾转身之时,恰有微风拂过衣袍。
一抹鲜红刺痛了苏宴浅的双眼,尽管别着头,脑海里霍凉瑾苍白的面容仍然挥之不去。
她的心在乱跳,气息已全然被搅乱。
大脑一片混乱,心痛不舍庆幸纠结在一起。
嘴却未经大脑,先一步有了行动,“这位爷可受伤了?不如先进来处理下吧。”
霍凉瑾闻言有些意外,一回头就撞上一双担忧含情的眼眸,只是下一刻,便又是一双淡淡含笑的水眸,仿佛刚刚不过是他眼花看错。但是霍凉瑾确定,他没有看错。
薄唇不自觉地抿了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衫,才发觉不知何时,青色披风被吹开了个口子,一抹鲜红赫然染在白衣上。
倒是心善,刚刚说得那般决绝,瞧见了这鲜红便软了心房。只是刚刚那个眼神,霍凉瑾微不可见地蹙眉,难不成从前见过?为何没有印象。
“那便劳烦姑娘了,多谢!”霍凉瑾说道。
苏宴浅僵硬地一笑,敛眉拽了一旁难以置信地白着脸的念瑶侧身进院,对着一行人做了个请的手势。
进了院子,苏宴浅将整个人都僵了的念瑶塞进西侧间,又将霍凉瑾安置进正屋炕上,那是偶尔有客时用来待客的地方,她跟念瑶和孩子们睡觉的地方都在里间。剩下跟来的众人都在院中。
“公子先在这里歇息一会,奴妾先去准备些东西。”安置好霍凉瑾,苏宴浅冲他福身后便借口离开,去了念瑶待的西侧间。
苏宴浅走后,霍凉瑾看着这屋里的布置,明显不是主人居住的地方,那便是专门用来待客的吧,他自然看到里面还有一道门,只是出于君子涵养,他是不会主动窥测的。
霍凉瑾又将视线转入院中,小院不大,却是整洁的很,中间有零星的一溜石块,成了简易小路,东边是些架子,上面放了些药材还有各种药具。靠近院门的那边还种了棵石榴树和几株雏菊。西边是些茶具茶叶,看来应安的消息没错,这“清浅茶”大约就是出自这里。
东侧屋大约是放药坐诊的地方了,她们刚刚进去的西侧屋大约该是厨房了,如今烟囱已经生烟了。刚刚她领他进的是东主屋,里间通常是女子居房,那西屋大概便是男主人的屋子了。只是让一女子又是卖茶又是卖药的,这家的男主人也真是窝囊。如此绝色,沦落在这乡野可,真是可惜了!
那头的霍凉瑾一个人胡想,这头苏宴浅一进西侧间就被正在皱着眉烧水的念瑶抓着手乱晃,“夫人啊,您怎么能把他们放进了呢?应安那个畜生狡猾多疑,谁知他这回安的什么心?您这是引狼入室啊。况且他带了那么多人,夫人您又这样美貌,万一他们起了歹心可怎么办?咱们这就只有两个弱女子,小主子们又太小……”
念瑶一紧张就更念叨了,不过念瑶的一句小主子倒是一下点醒了苏宴浅。
是啊自己现在已经不是孤身一人了,她有了两个可爱的孩子,他们对她来说才是最重要的,后宫那种污秽不堪的地方她孤身一人深陷其中倒也罢了,她绝不能让她的孩子也陷在里面!
“念瑶,你赶紧偷偷从那边角门出去,赶紧把那两个小滑头找着送到前村李婶那,托她帮我照看几日。”念及孩子,苏宴浅赶紧上去拽住碎碎念的念瑶,压低声音说道。
念瑶有些不解,见自家主子忽然放低声音,也跟着放低了声音,“主子,这几日县城里那几个狗官发疯,外头不安全,这个时候还是不要叫小主子们在外面了吧。李婶自家就七个孩子,哪里顾得过来。”
苏宴浅听了念瑶的话也觉得有理,之前是她一时情急,想得太浅。只是,苏宴浅秀眉紧锁,看向主屋方向,又有几分犹豫。
这两个孩子,都太像霍凉瑾了!
大的还好一些,虽说聪慧睿智随了霍凉瑾,但眼睛还是像了自己多些,只是除却眼睛,旁的地方却尽数随了霍凉瑾,小的更甚,眉眼十成地像了他,只一眼便能瞧出。
这两个孩子一出现,那几个耳聪目明的人只怕立马便会瞧出端倪。
念瑶见自家主子望着外处,皱眉沉目,一脸凝重,一时不解,“夫人,怎么了?可是担心应公公看出什么?”
苏宴浅回头,看见一脸疑惑的念瑶,摇头暗叹,真是个傻丫头!
“应安后侧那个穿着圆领素锦织缎长袍的那个是蒋桓,今上身边的另一红人。”苏宴浅对着半开的窗子外扬了扬娇颚,又低声道,“刚刚应安明显站在里屋那个人的身后半步,那人明显是主,能叫乾清宫的两位总管太监认作主子的,你说是谁?”
蒋桓?念瑶听了这个名字明显一惊,能让两位总管公公都出宫的事,念瑶心里一惊,紧接着又听见苏宴浅后面的话,念瑶一时惊吓失声,惊叫“皇……”
苏宴浅被念瑶的口无遮拦吓了一跳,连忙上前紧紧捂住她的嘴,念瑶也吓得颤颤,再是不敢出声。
只是院子里,屋子里的人都是习武之人,耳力不俗,且念瑶的声音不小,因此,众人的目光一下子如刀般射到这边西侧屋半掩的窗子上,若是没了这层窗,怕是屋里的两个女子早就被这一双双刀子给捅成蜂窝了。
屋里的霍凉瑾自然也听见这声惊叫,历目陡然射到那屋前,被墙隔断。手指飞快地撞转拇指上的扳指墨眸目微眯,冷意迸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