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恰相反。”卞学坤脸色更纠结了:“解剖后,我们发现柴雨柯体内足以致命的创伤很多,但无法确定哪一条才是致命伤。”
“哦,这倒好理解点。”华钰恍然,微微颔首,又瞥了柴雨柯狰狞的脸一眼,忽然愣住,说:“受害者口角处有流柱状腐蚀斑痕,明显生前服用或被迫服用过强酸……”
说着,她俯下身子微微掰开柴雨柯的嘴,没戴口罩的她立马察觉到尸体身上盐酸特有的刺激性气味浓烈了许多。略微皱眉,她继续看,说:“受害者口角、口腔黏膜处都有灰白色的腐蚀斑痕,且口中刺激性气味极重,服用的应该是盐酸。”
“洁厕剂虽然具有一定的腐蚀性,且大量误服同样足以致死,但要形成这么大面积的腐蚀斑痕还是不太可能,除非剂量极大。”说到这里,她目光在卞学坤身上一扫而过:“算上灌入死者下身的,作案人一共用了几瓶洁厕剂?”
“两瓶,其中半瓶‘清洗’死者下身,一瓶半灌入了受害者口中。”卞学坤眼中带有一丝钦佩,能发现受害者服用过盐酸不算什么,但未经解剖就能猜出大概的量就很难了,需要极深的经验。
同时,他还有些心虚,毕竟他之前的回答可是有所保留的,也是下意识的想考验考验这位总队的法医科长,而她在自己身上一扫而过的目光,有点儿耐人寻味,仿佛看穿了他的想法,自然让他心虚。
华钰嗯一声,说:“一瓶半的洁厕剂,可引发食管、胃肠等部位出现腐尸所致的凝固性坏死,足以致机体死亡。”
“另外,受害者尸表尸斑浅淡,也不太对劲。”她看向尸体表面的瘢痕,说:“虽然她死后头颅被砍下,但此时心脏已经停止跳动,失去泵血动力,单单从伤口渗透而出的血液不会太多。但你又说她胸前一刀并没有捅进胸腔……那就奇怪了,还有什么损伤?”
“还有肝脏。”卞学坤说:“柴雨柯肝脏破损,对应的右上腹有道足形淤血块,应该为外力击打,也就是重踢或重踩导致的。而且,肝动脉破裂引发大出血,统计腹腔出血达一千二百毫升左右,足以引发失血性休克致死。”
“那就怪不得了。”华钰应一声,又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没有了。”卞学坤摇头:“现在的问题在于,受害者到底是死于肝破裂引发的失血性休克,还是服用大量含有盐酸的洁厕剂致死。”
“从常理上来说,失血性休克致死的速度快许多。”华钰一边说,一边准备亲自动手重新尸检。但她手掌摸到柴雨柯后脑勺时,忽然停了停,看向卞学坤:“受害者头部有一包块,你们没有发现吗?”
“怎么可能?”卞学坤赶紧说:“当然发现了,而且还发现此包块表皮挫伤,但未见出血,应该为钝器击打所致。不过看上去严重程度并不高,应该不致命……”
“应该?”华钰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直接拿了个刀片来将柴雨柯的头发剃干净,仔细检查了包块后,冷冷的说:“准备开颅。”
卞学坤理亏,只好过来打下手,帮忙将柴雨柯的头皮环切割开一个口,将头皮撕下露出颅骨,随后看了一眼,华钰便冷声道:“枕骨都骨裂了,这叫不严重?
卞学坤有些尴尬,不敢接话,只得迅速但小心的用铣刀将颅骨彻底打开并取下。
当然,尸检开颅不比脑外科的开颅手术,开颅手术为求伤创尽量小,会尽量仅打开病灶周围一小块颅骨,而尸检却要将整个脑组织都暴露出来,因此少了在头皮处画线及钻孔的步骤。
“除了脑枕叶,额叶也存在挫伤,是很明显的对冲伤。结合受害者后脑的肿块,猜测为撞击地面或墙壁等硬物引起。”只扫一眼,华钰就有了结论说:“硬脑膜与蛛网膜之间发现血肿,血肿块呈紫红色、卵圆形,与周围无黏连,为外伤性急性复合性硬膜下出血。”
取了仪器测量一番后,她接着说:“出血量七十二毫升,足以致死了!”
“我会补一篇检讨……”卞学坤咽了口唾沫,很是心虚的说道,随后立马转移话题:“华科长,你看这死因……”
“那得等尸检完再说!”华钰没有好脸色,这卞学坤也算资深法医了,竟然还犯这原则性的错误。虽然尸检六具尸体的工作量极大,但这也不能成为他有所疏漏的理由。
更何况,硬膜下出血量足以致死,很可能为死因。
取了手术刀,快速的将尸表的缝合线割断,再次打开胸腹腔。对于胸腔,她只是看了一眼,发现胸口一刀果然没穿透胸膜后便略过了,重点注意在腹腔部位。
“胃壁收缩变厚,未见穿孔,无急性化学性腹膜炎表现。柴雨柯吞服的洁厕剂虽然达到致死标准,但显然未来得及造成太大的破坏,并非直接死因。”
刚说到这儿,她愣了愣,随后才重新开口幽幽的说:“也不会是蛛网膜下隙血肿致死的。”
“啊?为什么?”卞学坤有些懵:“有什么体征吗?”
“无法直接排除,但可以间接排除。”华钰幽幽的说:“复合性硬膜下出血血肿发生、发展速度较快,伤后很快发生昏迷,且进行性加深,无中间清醒及意识好转期……”
卞学坤依旧迷惑,身为主检法医,他当然知道这些,但与排除此死因又有什么关系?
见他迷惑,华钰反问道:“若是昏迷甚至死亡了,还怎么灌注洁厕剂?盐酸根本进不了胃肠道啊。”
“对哦……”卞学坤恍然大悟:“作案人不可能意识到受害者体内大出血即将死亡,所以往柴雨柯嘴里灌洁厕剂的时候,应该是犯罪行为末期。此时受害者腹腔出血量已经极大,短时间内即会因失血性休克而死。”
“就这个意思。”华钰点头,将手套摘下扔进废物桶里,淡淡的说:“尸检结果差不多就这样了,把尸体缝起来搬到冰柜里,我去一趟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