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车祸身亡后,我就从计生办辞了职,闲下来的时间,我会去养老院看望二叔,二叔年轻时是老家村里有名的屠户,一生没有结婚,无儿无女,唯一的爱好就是喝酒,每次喝多了酒,都会提到那只牛大富家的大花猪。
二叔每次提到那只大花猪,总是说那只猪很特别,神情也变得严肃起来,目光迷离,似乎陷入到久远的回忆中,他离开小河村很久了,但好像并不是在回忆小河村的人与事,而是那头很特别的猪。
据说那只猪曾经吃过人。
二叔所在的村叫小河村,因村口有一条河得名,小河村住着一百多户村民,村里人一半姓马,一半姓牛,只有我二叔是外来人,姓张。
那年月大家都很穷, 值钱的家当也就是猪了,一到过年就能杀了吃肉,还能卖钱。
但杀猪这活又脏又累,村里没人肯干,而且按老一辈的观点,杀生也是犯了忌讳的,按迷信来说,是造孽,会遭报应的。
这样一来,就更没有人杀猪了,二叔这个外姓人在村里不好找活路,就主动包了下来杀猪的活。
二叔一开始也是给别人打下手,当学徒,看着看着就会了,也越来越熟练,慢慢就能独当一面,手艺日益精湛娴熟,成了十里八乡有名的屠户。
当时附近乡里流传着一句话:离开了张屠户,只能吃带毛猪。
可见二叔的手艺是公认得好。
尤其是到了年关,那是二叔一年当中最忙的时候,周边的村民都会来请二叔杀猪,二叔常常因此忙得天昏地暗。
二叔每次提到杀猪的往事,精神劲就上来了,说那些请他杀猪的人都得排队,光排队没有用,还得看关系,关系好的二叔才会去。有一次,一个熟人拿了一大块猪肉和一瓶酒,说猪肉要送四家人,请二叔帮忙分一下,酒就送给二叔。
二叔笑了笑,给自己倒了杯酒,喝完,抽刀对着猪肉划了两下,就分成了四块,那人赶紧拿去称,发现一两不多,一两不少,这事更是成了大伙儿茶余饭后的谈资。
二叔杀猪的技艺已经出神入化,甚至身上都透出一种杀气,人感受不到,但猪一见了他,往往会吓得四处躲闪。
除了那只大花猪。
那只猪是被一个叫牛大富的人养的。
牛大富的老婆长得漂亮,是十里八乡公认的一支花,牛大富是个老实人,为了娶老婆,几乎掏空了家底。他老婆却总是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不怎么干活,连家务也懒得做。村里人时常笑话他,说他娶的老婆一点都不能干。
牛大富总会笑呵呵,说不能干无所谓,反正我能干,我养她就是了。
牛大富那时当石匠,给人盖房子, 盖完房子还要种地,还要干家务,整天忙得脚不挨地。
幸好邻居马永贵是个热心肠,时常给他家拿点米面什么的,也会帮衬他家里,这让牛大富很感激。
等到有空闲的时候,他就会去后山打打猎,经常能有收获,大点的自己吃,或是送给马永贵家,小点的就给猪吃,有时吃不完也会拿到集市上卖,补贴家用。
其他人养猪一般就喂点米糠什么的,毕竟那时候条件差,人吃的都不行, 何况是只猪呢?
但牛大富不一样,他养的大花猪顿顿都能吃上肉。
毕竟他打猎可是一把好手,经常打到一些不知名的鸟雀之类的东西,吃不完就统统扔去喂猪。
牛大富养的大花猪,外表是黑色与粉色交杂,毛皮发亮,他取了个绰号叫大花。
之所以让大花顿顿吃肉,就是想让它在年底混个猪王的称号, 这样牛大富自己脸上也有光。
甚至有时打到一些蛇,老鼠等稀奇古怪的东西,也会一鼓脑丢给大花吃。
特别是老鼠,又肥又大,牛大富他们不吃,就甩给大花吃。
大花乐得哼哧哼哧,来者不拒,最后连谷糠都不爱吃了,只喜欢吃肉。
小河村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兴起了一个习俗,很快蔓延到十里八乡。那是在过年的时候,会在村口搞猪王比赛,现场张灯结彩,好不热闹,中间摆了一台称,每家都可以把猪送上去称重,重量最大的就会荣封猪王,一般第二天就被杀掉,得到猪王称号的养猪户脸上有光,走在路上腰杆子都能挺直。
牛大富给大花吃肉,也是在暗暗发劲,想让大花在猪王比赛上一鸣惊人,给自己争面子。
所以也不光是喂大花吃他打猎的东西,还有鱼虾什么的,也一并喂给大花吃。
像鱼身上的刺很难处理,人尚且需要细嚼慢咽,以防被鱼刺卡喉,大花吃得多了,慢慢摸索出经验来,往往几口下去,就能把肉剔出来。
到后来,牛大富在山打里到一些叫不出名字的东西,自己不敢吃,就统统甩给大花,反正大花照单全收。
村民每次说到这事,都惊奇不已。
二叔性格开朗,喜欢走人户,一到别人家里,就会顺带去猪圈看看猪。
多年的职业习惯,让他只要看一眼,就大致能猜到猪在过年能长到多重,有没有成为猪王的潜质。
也许是职业杀猪的缘故,他只要一靠近猪,那些猪就会感到他身上的类似杀气一样的东西,通常都会缩在角落里。
唯独大花看到二叔,一点也不害怕,还是自顾自地在猪圈乱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