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死人了!”
青溪镇一个寻常的暮春早晨,从赌场巷里传来赌客尖厉的惊叫。散落一地的嫣然杏花中,倒着一个身材健硕的大汉,瞪着一双惊恐的眼。有人认出他是赌场的打手倪万峰。
青溪镇的人们靠近那小巷,却没有发觉一个普通的小镇姑娘在人群中逆行着。
披着斗篷到了客栈下的巷子,我从我房间开着的窗跳回房间,关好窗。伙计才刚刚开始起床打扫。我把斗篷收拾好在包袱里,走下楼去。
掌柜起得早,支在柜台上看账本,见我下楼,问:“客官走了?”我点点头,掌柜道:“客官可要注意点,今儿早上镇上才死了人。”
我故作诧异:“死了人?怎么回事?”
那掌柜一壁看着账本,一壁间或抬眼来看我:“据说是个赌场里头的,给刺中了心口,一刀毙命,溅了一地的血,嗬——!真不知道是谁做的。”
我轻轻自拍胸口:“真骇人......幸好我今儿个就走了。这样的人该早抓到才是,不然可不是祸害?”
掌柜与我又闲叙几句,我便告辞离开了客栈。
谁会怀疑到我呢?虽然最后我还是大意了些,让血溅了些到身上,不过都没关系了。
许多人向倪万峰死处赶去,不知是看热闹还是什么,唯独我逆行人潮,格外显眼。
从喧繁的镇上踏入毫无人声的广袤林中,我还是不可避免的感到好一阵失落。体会过人世的热闹,又怎能定下心孤身隐居呢?
阳光稀稀疏疏的从林叶间散下开,像是谁撒了一把碎金子,明晃晃的闪了我的眼。我像是做了一场梦,梦中我杀了一个人。
回到青溪原我住了十五载的几座小屋里,茶炉子里正咕噜噜煮着茶,就要煮干了,我放下东西就倒出茶来,熄了炉火。师父怎么这样不仔细?
“回来了。”师父不知何时站在了我面前。我吓了一跳,点点头:“师父好不仔细,怎么煮茶也不看着?”
师父不答,自己拿一只茶盏倒了茶坐下来,握着杯子却不喝,蒸腾的白气模糊了她面容。
“......师父?”
师父唇角晕染上一贯的冷厉笑意:“是我不仔细,还是你不仔细?你自己好好照照镜子,看看你要死几回才够!”
我听师父语气,心早就突突跳起来,忙不迭跑进房里对着铜镜看起来。这一看,我也心惊起来,只觉脊背发凉。光洁的脖颈上,有指甲盖大小一块喷溅的血迹,对着镜子明晃晃的看的很清楚。我离开时只是粗粗看了一下,只有身上有血迹,谁想这血迹喷溅到了脖子上!若被人看见,真不知如何脱身。
师父不知何时立在我身后:“你不是没有杀过活物,难道还不知道血会喷的厉害?竟不知道事先想好躲一躲么!更粗心到这个地步,只怕旁人瞧不见么?你这样独自闯荡江湖我怎么放心?”
窗外阳光透过合欢树的影子明灭地摇曳在师父脸上,虽然师父语气严厉,神色却仍是淡淡的,微皱着眉。
师父如雪莲般清艳冷峻的眉眼让我一时失了神:“师父,我一定要走吗?”
师父不看我,眸光有一丝恍然:“若不去这世上看一看,岂不是辜负了你这十几年习武,辜负了一生?”
“那师父呢?我不能让师父一个人——”
“我么,我有自己的账要算。”
已经辰时了,师父提一把剑,带我走出了屋子。屋边几畦小菜青青白白,倒比姹紫嫣红好看许多。我听不懂方才师父说的话,更是看到什么就开始胡思乱想,盯着菜地发起呆来。
“阿召,你可愿意秉承所学闯荡江湖?”师父突然问我,语气是少有的温然。我想了想,迟疑一刻,道:“阿召一切都听师父的。”
师父破天荒露出笑意来,眼角眉梢都是倾国的风情:“我知道你是不愿草草一世的。既然如此,我今日还要教你最后一招,明日你便上路罢。”
“今日!”我有些讶然。往日里哪怕是最简单的招数,师父都会教上两三日,再加以反复练习。若是教我,该早早教我才是。
师父看出我心中所思:“若早教你这一招,只怕你会心存邪念。这一套心法称"破浮屠",并不难学,只是当世会的人甚是寥寥,遑论精通者,我也只是知道心法和修炼之法,如今功力尚浅。若你能练出来自然好,练不出也不要强求。”
师父说罢,将心法悉数传给我。我默念几遍,并没什么感觉:“师父,这怎么修炼?”
“你看好。”师父不答,提剑指向一只野兔,剑气纵横。但那野兔并不怕生,没有跑开,只是在原地动来动去,并无异样。
“这......”
师父晶莹洁白的手腕微微摆动,带动剑端在空中织成一张无形的剑气之网。师父猛然收回剑来,那野兔毫无征兆地一动不动了,随即倒下去。
整个过程大概半盏茶功夫。师父收剑回鞘:“练此功一开始只能依靠刀剑为载体,引对方内神凝结,以此使对方反噬以毙命。练到精进时便可弃刀剑而聚神于心。”“可这杀人太慢!一只毫不反抗的野兔尚要这么久,何况活人?不如一剑来的痛快!”
“只有单用此功杀人方可进益,若同时用刀剑直接伤人或是用其他心法,练功者反会折损内力。练功最好是有人协作,然而人心险恶,这世上谁也不信谁,所以练成者几乎为零。一旦练成,弑神杀佛不在话下。
“只是不少人练功时被对方偷袭反攻,只有十多年前飞花派的玄眉在师兄弟二人协助下练成破浮屠,最终却走火入魔,杀了一同练功的师兄弟二人,如今被囚飞花派禁地,一如活死人。所以唯极有把握时我才敢用破浮屠杀人,功力晋升才这样慢。”
我想了想,又有疑问:“若是先给对方下药,迷昏了他呢?”
师父摇头:“所得不过十之一二。”
这么玄?真不知道这破浮屠练成会是何种光景。师父看出我跃跃欲试:“万万不可为练功而杀无辜之人!玄眉正是滥杀无辜才落得如此下场。我虽是杀手,拿钱办事互不相欠,倒也与天伦无悖,你要谨记!”
下午我一直练习破浮屠的剑法,很快就觉得用起来很自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