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我没法去想,闷在这张假皮下,我真实的脸已经变成了多么不堪的样子。
也没法去揣测年逐安的震惊程度,更没有脸去面对温漾。
我动作缓慢地低下头,盯着年逐安腰间坠着的那个鸳鸯荷包,轻轻地开了口:“对不起,我不是你的阿漾,我骗了你。”
半晌,我补了一句。
“祝你们百年好合。”
就在我话音刚落的一瞬间,突然我的耳边起了一阵凛冽的风,紧跟着我的脸便火辣辣地被人扇到一边。
年逐安发了狠,他的巴掌用了很大的劲,我的口中顿时弥漫了铁锈味。
我勾唇笑了下。
“打得好,要不要再打一个,打完了我们就互不相欠。”
年逐安依然单膝跪在我身边,眼底赤红一片,他的眼神凶狠又带着无法掩饰的痛意。
说出口的声音哑得不像话,却还是不可置信地说:“你骗我?”
我抹掉嘴边冒出来的血,仰头迎着他的视线。
“是啊,骗了很久,竟然没有一个人发现,你说你们傻不傻,温家还给了我好大一笔嫁妆,我一辈子都没有见到过那么多黄金。”
说完这些,我又偏头去看温漾,笑着说:“温大小姐,别生气,我都还给你,不管是嫁妆还是年逐安,我通通都还给你,我替你试过了,嫁给年逐安真的很幸福,你真幸运。”
可能是真相太过赤裸直白,年逐安僵在原地很久都没有回神。
留在这间屋子里,我感觉呼吸都是痛的。
于是站起来要走,衣角却突然被拽住,我顺着向下看到了年逐安的手,又看到他的脸。
年逐安闭了闭眼,近乎狼狈地说了句“别走”。
我突然就笑了,狠狠地扯开了他的手。
“年逐安,你傻不傻啊,我骗了你那么久,你竟然还叫我别走,难道不应该希望我滚得越远越好么。”
说完,我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那天很好,繁星密布。
我一步一步地走下山,抛下了痴迷已久的年逐安。
我觉得自己从没有一刻比此时更勇敢,却又觉得从没有一刻比此时更懦弱。
我不敢面对年逐安,不敢面对温漾,甚至不敢面对自己。
靠欺骗得来的一切,最终都会得到报应。
所以我回到了逼仄的家,回到了我爹身边。
依然过着窘迫不堪的日子。
手工小兔子一个又一个在我手下诞生,我做出来的东西入不了年逐安的眼,就像我这个人一样再也不会被谁看见了。
8
可是……好奇怪。
我摆摊的地方,最近经常有一个人坐在对面的茶楼里看我,一看就是一整天,我每次察觉到追着看过去,那人便匆匆地躲开视线,不与我对视。
久而久之,我也就放弃了,随他去看。
直到某天暴雨如注。
沿街的小摊贩全都早早地收拾东西走了,要不就是有家里人撑着伞来接,只有我一个人孤立无援地站在雨中。
我的那个爹又拿着挣来的钱去赌博,估计根本分不清白天黑夜。
雨越下越大,淋湿我所有的手工品,小兔子们也东倒西歪。
我漫不经心地在雨里整理东西,身上的衣服被雨浇湿后,重得直往下坠。
突然,旁边伸来了一只手,撑着伞帮我护出了一片天地。
我的动作僵住,半天不敢抬头。
只能听见雨声……还有耳边极轻的呼吸声,如此熟悉又让人望而却步。
“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在雨幕里哑着嗓子问我。
我的小指无意识地蜷了下。
只闷闷地摇了摇头,然后也顾不得整理摊子上的东西,匆匆推着车就走了。
青石板路坎坷不平,我逃跑得狼狈踉跄。
第二天,那个人又来了。
他就站在我的旁边,一动不动,像个提线木偶一样。
到了时间出现,到了时间又消失。
我只能视若无睹。
最近街上也不太平,出现了一批混世的少爷,结伴出行,经常看到好看的姑娘就要顽劣地调戏几句,不知怎么就找上了我。
其中一个相貌平平的,指着我摊子上的小玩意儿说:“美人儿,爷把这些都买了,你跟爷走行不行?”
我勾唇,既然有人上赶着当冤大头,那我自然顺坡下驴。
“当然行,不过你钱带够了吗?”
那个人笑得猖狂,随手从腰间卸下了一个钱袋要递给我,我伸手要接过来时,他却往后面一让,另一只手抬起来要摸我。
我刚要拒绝,突然从旁边伸过来一只棱角分明的手,用力地把这混小子的胳膊往后一掰,立刻疼得他龇牙咧嘴。
“滚。”一道熟悉的声音压得极低,又带着滔天的怒气。
我怔怔地站在一边,终于避无可避地看向年逐安,一抬头就撞上了他目光灼灼的视线。
余光里那一群人落荒而逃,而最难解决的难题正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你就任他们欺负?那天不是挺会说狠话的吗?怎么现在一句都不会说了?”
他一句一句地往外蹦,情绪也越来越收不住。
我后退了一步,年逐安反倒跟着压上来一步。
他低头紧紧地盯着我,语气很差:“我问你话呢,回答!”
我深呼吸一口气,终于鼓足勇气开口。
“年逐安,我应该已经说得很清楚了,骗了你是我不对,但是我现在什么都还给你们了,你为什么还要步步紧逼,让我过回自己的日子不行吗?我本来过的就是这样的生活,有人给我钱,我就什么都肯做。”
年逐安看向我的眼神终于泛了些波澜。
我淡淡地笑了下,又继续说:“我知道你很瞧不起我做的事情,那又如何,反正我们以后不会再有一丝的瓜葛,你不必每天都过来,倒让我觉得你好像很爱我的样子。”
年逐安的眸光闪了闪,片刻后,他嗓音低哑地开口:
“我只问一句,你原本的名字叫什么?”
我的目光闪烁飘忽,突然被他看得鼻酸。
“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推着车子要走,年逐安却伸手按住,他的力气太大,我根本反抗不了。
他咬牙说:“这些我都买了,全部买了!告诉我!你的名字!”
我浑身的劲都没了。
在人潮中,我仰头和他对视。
“好啊,既然你给我钱,那我就告诉你……我叫何小竹,这样够了吗?给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