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选中了一颗好苗子,变卖了祖宅供他考取功名。
若是我爹知晓女婿取得功名后休妻再娶,怕是会从坟头里爬出来指头骂他忘恩负义。
1
我抛绣球时被风沙迷了眼,反应过来后就瞧见奢华的花球被一个穷书生抱在怀里。
他一身粗布素衣身体瘦弱,差点被球砸倒。面上微微愣怔,又好似夹杂着一丝势在必得。
2
我是官家小姐,温慧贤淑,可我父亲是个有着江湖梦的中年大汉。
硬是要我抛绣球挑选夫婿。
没关系,我已经与竹马温州行打过招呼了,他一身武功定是能拔得头筹,可他没来。
他居然没来!
父亲亲自把中招之人请进府中,我用帕子捂了半边脸目含秋波地偷眼瞧他。
瞧他到底什么时候死!
这样的穷酸书生竟妄想娶我,做他的春秋大梦!
未免夜长梦多,迟早下手为好。
今夜就叫他有来无回,我派了身边最得力的丫鬟冬夏去下毒,特地买上好的毒药。
也算叫他死前富贵一回。
可冬夏失手了,来回复时还面带羞涩,扭扭捏捏。
呵,天要下雨,丫头要嫁人。
那书生相貌是不错,可我嫁人不看貌只看财。
我佯装恼怒,一盏满满的茶水就这样砸了下去,虽然离她三米远她还是吓得直哆嗦。
只能跪在地上默默地拾捡破碎的瓷片,还大言不惭的规劝我从了。
「小姐,谢公子确实是相貌堂堂仪表人才。老爷都派人查探过了,无父无母做上门女婿那是再好不过了。」
我心中一惊,冬夏的眼光向来同我一般,如今倒是为别人说话了。
3
白日离得太远没瞧清那人,此时只能踏着姣姣月色来到他窗外,悄悄偷听墙角。
墙角参差不齐,掉了漆,露出里面的红砖来。
我默默叹了口气,家中已落魄至此,遣散了无数下人,父亲竟还误入迷途不知悔改。
窗户纸糊的倒严实,手指略蘸唾沫捅开一小孔,朝里窥去,就见了「桃花源」。
谢裴倾在品茶,茶叶还是上上年遗留下来的旧货。骨节分明的白皙手指一步一步,动作尽显清幽淡雅,温热的茶水叫他面上染了一分红晕。
打眼儿一瞧就是个体弱多病的主儿,面色苍白赢弱,走路虽是不摇晃但仍是走的不紧不慢温温吞吞。
父亲说那是稳重,我不觉得,我只知道他指定有什么重大疾病。
如今府中银库已濒临垂危,他一来就是在雪上又加霜。
我心底浮现三分烦闷二分焦灼,被一阵咳嗽声惊的回了神。
再度眯眼儿瞧去。烛火暗影的摇曳中他淡漠薄唇下,帕子上染了鲜红血迹。
我同父亲告了状。
可他仍旧执迷不悟,语气里还带着几分不悦。
「只是今日劳累过度才会如此,此事已成定局,婠婠莫要再胡闹。」
平时大大咧咧的父亲,如今竟也是对我下了死命令,其中必定有隐情。
我开始绣起了自己的嫁衣,只在上面绣了对鸳鸯便撒手丢给冬夏。
这丫头倒是尽心,跟绣自个儿的一样。
一针一线都紧凑弥合,看我的一阵火大。
我心中仍是有不甘,背地里给谢裴卿下了不少的绊子,叫他饭里出虫子那是日日都在做的事儿。
可他面不改色,修长的手指缓缓挑出便能继续用食。我不由感叹,当真是个没吃过好东西的!
科考在夏至七月,如今只余三个月,无数学子趋之若鹜埋头苦读。
谢裴倾就是我父亲下的赌注,赔上了女儿和最后的家宅。
他对新晋女婿的寄望很大,不日便要谢裴倾入赘。府中虽是寂寥无几人,也到底是热闹了起来。
适才落了雨,房檐上滴答滴答的声音叫我失了魂魄。
4
我叫宋婠婠,只是一个后宅女子。
宋府原本是从七品小官,家中也颇有些财富。
可娘亲死后,宋父丝毫不会管理家宅,不但丢了官儿还破败了家产。
待我懂事起便知晓家中已余银不多。
我学起了管家理财,在不多的银子中活到了如今已算不错。
找一个富贵人家嫁了曾是我的梦想,直到温州行出现。
他是个江湖中人,眼角眉梢都是风尘露宿的寒凉气息。腰间时常别着一把旧剑,笑起来时会露出尖尖的小虎牙,张扬又不羁。
十岁时,他把我从人贩子手中救出来,彼时他也只是个十五岁的少年郎,俊俏非常又特别爱笑。
如今我已年芳十六有余,他经常来瞧我。往往都是衣决边角沾了野花香晨露水,亦或是踏着盈盈月光,肩头落满了未化开的雪。
突然站在我眼前,便叫我忍不住的开心。可他总是来也匆匆去也忙忙,不会留在我身边太久。
我曾想过跟他走。
可转念一想,家中再不济也还有父亲在,我再向往宅子外的生活,那未知的领域也是让我恐慌的。
嫁人前如何蹦跶都是活泼,日后便再也不可胡乱行事了。
心中充满了茫然,黄昏时分也没了夕阳,暗灰色的云层笼罩着整片天空。
5
温州行又没有来,可今日我便要成婚了。
府中的红灯笼只买了几盏,头顶的凤冠是租赁来的。身上的嫁衣材质也是最差的。我不知道哪里有值得开心的地方,可爹爹笑得很开怀,我的夫君谢裴倾也面露喜色。
宾客并不多,大多也是穷困人家,流程也不复杂可一整日下来也是疲惫不堪。
我只记得,今日谢裴倾未咳,走路稳重行事温和有礼,且不卑不亢。
喧闹声逐一褪去,月亮也悄悄露出了一边额角,谢裴倾向我走来时面上染了几分月色还有几分酒熏的红晕。
他当真是好看的,可我心中想的仍是温州行。
倒不是我有多爱他,只是眼前这个男人也不爱我。
他想要的是宋府的支持,考取功名成就高官显贵。
父亲这一投资也是宋府最后的倔强。
我仰头冷眼瞧他,他缓缓笑了。好似冰山融化了一角,露出最柔软的部分来。
他伸手抚上我的发顶,掌心暖暖的在轻轻摩挲。缓缓向下在后脑勺处停留,吻在了我的唇上。
他连嘴角都是凉凉的,正日他这个人一般淡漠。
原来书卷气息是真的存在,谢裴倾身上便有着淡淡的木质清香。
不难闻,还有些让人着迷。
烛火摇曳人影晃动,随后熄灭。两个不相爱的人也能做这世间最欢愉的事情。
父亲变卖了东边的房屋,供谢裴倾念书。纸墨笔砚都是烧钱的物件,我整日心揪揪的锥疼。
努力了那么久才保住的家好似被他的到来瞬间打破了。
他虽对我体贴入微,可我仍旧是发了火,我命他为我洗脚,他便真的用拿书卷的手抚摸着我的小足。
修长的手指轻而易举的便包裹了我整个足子。
姿态竟比对书本还要珍爱,我险些迷了眼。
他突然开了口,抬眸看向我。声调婉转悠扬似带着笑意。
「婠婠的小足肉乎乎很好摸。」
听听,这是读书人能说出来的话吗?
我不自觉红了耳垂,谢裴倾白日看着正儿八经的,到了夜里却又像变了个人一样。
我不悦地踢出去,水气溅湿了他的袖袍。
他也不恼,笑着把我的足擦拭干欺身压了上来。
「婠婠莫要辜负此等良辰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