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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六日,祭河神那天。
他们祭的不是河神。
表面上,有人扮做我的模样,穿着红嫁衣,乘小舟出发祭河神。
实则村长让人绑了我,把我带到村尾。
绑我的村民是两个身强力壮的高大男人,其中一个不老实,想占我便宜。
另一个拦住他:“山神大人的祭品你也敢碰?活得不耐烦了?你家里那个要是玩腻了就换一个,这个不行。”
那人不死心地看我一眼,到底是忌惮山神,没敢碰我。
我这才松口气。
等到了地方,我才知道之前见过的雕像就是他们口中的山神大人。
全村的男人都聚集在村尾。
他们装模作样开始拜山神。
每拜一次,那雕像便更邪一分,只因拜它之人心怀不轨,心存恶念,这恶念便成了养分。
我呸一声,大骂道:“这哪是山神,分明就是邪祟!早晚有一天,整个林家村都会被邪祟反噬,到时所有人都会替我和殷观陪葬!”
山神是由一方水土蕴养出的善鬼或精怪,若作恶,便成不了山神,而是邪祟。
用善念滋养出来的就是山神,用恶意滋养出来的,都是邪祟。
“不许对山神大人不敬!”
村长身边的男人一脚踹倒我。
我捂着肚子疼得吸气,他还想来打我,突然一脚踩滑,撞在雕像上没了声息。
漆黑雕像染了血,更添几分邪意。
“死了,林子死了!”
“山神大人发怒了!”
我爸反倒拍手笑了:“好事啊,这是好事!证明山神大人对我家献出的祭品很满意。”
“山神大人越满意,小俊的病才能好,以后才能当大官。”
他看我的眼神像在看砧板上的肉,毫无一丝温情。
在他看来,只有男孩能传宗接代,才算是他的孩子。
村长脸笑出褶子:“对,没错,不许对祭品不敬,山神大人这是不满意了。”
他转头看向我爸:“这次的祭品还不错,看样子山神大人更喜欢年轻漂亮的女人,年纪小,这肉也嫩些。以后生的女孩可以留着,像你家这样,养大了还能废物利用。”
这些畜生!
这是活祭!
他们竟然用人来供养山神!
把山神养得这般邪性,也不知道是用多少条人命堆出来的。
本该庇一方水土的山神成了邪祟,庇护供养之人。
这简直就是恶性循环。
只要一直有邪祟庇护,没人会查到林家村。
每年都有人失踪,或许是流浪汉,或许是年轻小姑娘,或许是几岁孩童。
有些失踪的人能找到,大部分都了无音讯。
有多少是流向了林家村?
村里被关在家里的女人有多少是拐卖来的?
又有多少是承受屈辱之后再作为祭品死去的?
不知道是不是他踹得太用力,我胃里一阵翻涌恶心。
村长轻飘飘地看了我一眼,笑得满怀恶意:“拿刀来,该开始了。”
我意识到这是我最后的机会。
待宰的羔羊每多犹豫一秒,就会离死亡更近。
我没有歇斯底里,没有崩溃求饶,即便怕得浑身颤抖,我也没放弃希望。
因为我知道,没有人会对我心怀怜悯。
他们都是冷血的刽子手。
他们都——
该死!
我藏住眼中疯狂的恨意,用藏起的刀片割断麻绳,直奔雕像而去。
染血也算供奉,只要接受供奉,邪祟就会有片刻虚弱,现在毁了雕像,不论我是否能活下来,没有邪祟庇护,林家村的秘密不可能藏得住。
“拦住她!”村长疯狂大喊。
可没人能拦住我,妄图拦住我的人,都因为意外倒下了。
我离雕像越来越近,村长叫嚣着让人杀了我。
有人拿出猎枪。
枪声响起,子弹击打在脚边。
我没有退路,也没有犹豫,抄起石块砸向邪祟。
砰——
石块在我手中碎裂,雕像毫发无损。
村长嚣张的大笑声在雕像变作人形时荡然无存。
只因邪祟化作的人形是殷观。
是我已经死去的老公。
我看着那张熟悉的脸,难以置信。
直到他开口说:“薇薇,姑姑说得没错,你不该回来。”
是殷观。
殷观就是邪祟。
殷观就是林家村一切罪恶的源头。
我被一个邪祟骗了两年,还为他的死伤心欲绝。
村民们大气不敢出,嚣张到不可一世的村长匍匐在地瑟瑟发抖。
我冷笑一声,知道我已经没有胜算了。
“当真是神通广大,你这是知道我会回林家村破坏一切,所以骗我结婚,骗取我的信任,怂恿我回林家村送死啊。”
“薇薇,我没想要你死。”
他这么说着,朝我走近,牵起了我的手。
我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但对我来说也是机会。
“不想让我死?怎么,想让我和这群恶心的人同流合污?”
我看着他突然发亮的眼睛,恶狠狠地说:“那我宁愿去死!”
他面上一黯,满脸阴郁:“你想做什么,我都可以帮你。”
我满怀恶意道:“那我要你去死呢?”
他突然不吭声了,只握住我的手,固执的不肯放。
“你知不知道我姑姑是怎么死的?她是被吓死的,梦中亡魂上百,求她帮忙,想讨回公道,但姑姑害怕林家村,也不敢忤逆亡魂,只嘴上答应,转头就去请了道士开坛作法,想驱散亡魂。”
“道士死得很惨,姑姑惹怒亡魂,是被活生生吓死的。她当时精神就有些不正常了,但死的时候还一再嘱咐我别回林家村。”
我看着殷观大变的脸色,突然又笑了,恶意不减。
“我一向听姑姑的话,你猜,我为什么要回来。”
自然是亡魂缠身,夜夜梦魇。
姑姑死后,没有哪一日,我是睡得安稳的。
林家村做的恶,因为有邪祟庇佑,自然报应在了我和姑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