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那寒霜从树上化作春水滴落大地时,又到了新一年初的春日宴。
宫里早早就送来了帖子,待放榜后便是春日宴的举办。
前世我们姐妹二人就是在宴上一同遇见了他。
那名动京城的状元郎。
可惜当时无人得知,那面冠如玉的少年,背地里早已发烂发臭。
马车轮子轧在青石路上,一路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随着车厢的摇晃,我的思绪渐渐放空。
摇晃的轿厢随着马车的驻立而静止,我有些恍惚的抬起了头。
轿外传来了宦官的声音:
“诸位贵人,请下轿。”
侯在车旁的小翠掀开轿帘,抬头入眼,气派的皇宫大门赫然现于眼。
走过这个宫殿,再穿过这片连廊,便是举办春日宴的御花园了。
待到殿内拜了安时,抬头便见到立在皇子们身侧的几个郎君。
我攥紧了手中的帕子,心里的恨意滔天翻滚,表面不动声色落了座。
宴上,四皇子提议小比射箭,白衣男子笑着上前。
拉弓满月,利箭瞬间疾驰至目标前——
一箭双雕。
圣上哈哈大笑,白衣少年回头。
春日的花瓣落下,我看见少年亮晶晶的双眼,身侧嫡姐微红的脸。
以及二公主那藏不住的、火辣辣的眼神。
宴会中途,我找人朝三公主递了个信,不多时,我便以不胜酒力为由,悄悄退了席。
嫡姐不愿错过席上出风头的时刻,只是笑着叮咛我两句注意安全便不再回头看我。
我悄然来到与三公主约好的地方,殿门外只见公主的贴身女官守着,见了我微微点头,推开门让我进了去。
抬头见了正对着我笑的三公主,想到即将要说出口的事,眼眶一热,一片水幕已悄然漫上眼帘。
“清桐!”公主吓了好大一跳,急忙拿出手帕向我走来,边擦边问道:
“这是怎了,谁欺负你了?”
“福桢,福桢!”我泪流满面的抱住了她。
“我在,莫哭,谁惹你不高兴了,我一定为你做主!”
三公主急得不行,想追问,却又不敢动,最后无可奈何只由着我抱住她,手一下一下的轻拍后背不断安抚着我。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我与福桢的关系都是顶顶的好。
从小进宫,并不是没有受到为难的。
福桢总是为我出头的那一个。
我前世性格敏感,福桢多照顾于我,走哪都带上我,为我开拓人脉。
在她身边,无人敢与我乱说话。
在我成婚后,担心我过得不好,又多次在殿下面前帮我进言。
林宏之前世能够坐到那个位置,可以说福桢出了很大力。
我都做了些什么?
我养出了一头恶狼,它会恶狠狠的反扑咬向我所珍惜的人!
一想到前世的情景,我哀痛欲绝,眼泪不住的流。
泪眼朦胧中,我拉住她的手。
“福桢,你可信我?”
“信,怎么不信。”她的手帕在我脸上胡乱的擦拭,絮絮叨叨的与我说着话:
“自小身边就只有你一个待我真诚,旁的人不是想在我身上捞着好处,就是表面阿谀奉承不敢得罪我,没意思透了!”
“你可记得那时太子哥哥不高兴,我去寻你,你为了打发我不吵你写功课,骗我说太子是闷到了,喊我给他寻些乐子。”
“我记得!”我破涕而笑,“你抓了好大一只螳螂,带过去时跳到了殿下身上,殿下当时脸都青了!”
“是吧!”她嘟嘴道,“明明当时是他被太傅罚了写论策,写不出来才这样,却害我被罚抄了整整一本论语!”
我渐渐止住哭声。
福桢叹息一声,问道:“到底是什么事让你失态至此?”
我整理下仪容,跪下看她:“还请公主屏退左右。”
福桢摆了摆手,待身边宫人都退下后,起身扶我。
“什么事要行这么大的礼?”她嗔道。
“你可相信前世今生?”
看着福桢,我缓缓坐下,开始诉说起我那可悲的前世。
在我看来漫长的一生,却说来也短。
只不过半盏茶的功夫,我就事无巨细皆交代清楚。
“你是说,前世你嫁给了状元,还被你嫡姐篡位毒死了?”
福桢听完,有些目瞪口呆的看向我。
“这不是重点。”
我有些赧然,“是他位极人臣后,我担心,我担心他做出了对不起殿下和侯府的事!”
说到此,我又泪盈于睫:“是我对不住你和殿下的信任。”
“说什么傻话呢。”
福桢没好气的看了我一眼,“这是前世的事,这不是还未曾发生吗。”
“你说的是。”我破涕为笑。
“我们可要好好谋划一下,无论是与不是,都至少得去掉这个隐患。”
我又仔细回想了前世,从林宏之坐到实位后做出政绩开始,殿下才放下心防开始慢慢重用他的。
要怎么样让状元不能当官呢?
一下子竟让二人都陷入沉默。
“前些时候因福瑞姐姐的驸马宠妾灭妻的事,父皇发了好大一顿脾气。”
福桢突然自言自语开口道。
“大驸马家隶属赣州提督,不是说罚就能罚得了的,何况大驸马本身还是正五品的御前侍卫统领军。”
“御史已上了折子批斗大驸马,请求新增律法,为驸马者不可官过九品。”
“父皇将折子留中不发。”
“听说淑妃娘娘得知大公主被折辱,在父皇面前长跪不起,哭求着父皇赐他们和离!”
我猛然抬头。
“公主和离是一件大事,但又为了保护大公主,圣上可能会颁布律令......”
“是一定会颁布。”福桢微微笑,“淑妃娘娘也不是真心要公主和离。”
那这样一来,只要将林宏之跟某一位公主绑定在一起的话,律令一颁布,他定然前途尽毁。
我与福桢对视一眼,异口同声的说道:“二公主!”
她开怀大笑,“她不是喜欢美男吗,这不就满足她的心愿了!”
“只怕二公主不会轻易上钩。”我有些担心。
“那倒容易。”福桢笑着看我,
“我看上的东西,她哪回不与我争上几番?”
“还有容清柳!”福桢看向我,眼神闪过一丝凶狠,厉声道:
“我倒要看看她这辈子怎么谋划成状元正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