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完结 3.
厅中传来倒吸凉气之声，明妃指着我的肚子。
「你这贱妇，这次呢？」
我微笑看着她，一句未言。
这是入宫以来，皇上第一次没有为我辩驳。
那些年少的日子，我们一同度过。
他知明妃所说，本就是真相。
我被他冷落了一段时日。
不过只有三日。
皇上遣人送来保胎药刚刚端上桌，门口就传来了高亢的通传。
周纪宸脚步匆匆，一进门就看到了我手中的药碗。
「皇上找我何事？」
他的拳攥了又攥，最后说。
「你先服药。」
我轻轻一笑，目光在黑棕的药液中凝了片刻。
一仰头，整碗饮尽。
他看着我空碗，终于开口。
「三哥已到边关。」
我什么都没说，只是一脸笑意望着他。
他没得来想要的答案，那天夜里，彻夜疯狂。
我始终挂着平稳的笑。
人会怎样我不知，但心永远不是他的。
「娘娘，还好这次没事。」
太医院院判今晨被急召进宫，此时额上的汗还未落下。
「倒是往后您还得劝着些皇上，熬过这段日子就好了。」
太医看诊时，母亲已坐在厅中等我。
见我姗姗来迟，她跪下叩拜。
我任由她跪下去，迟迟没有叫起。
厅上弥漫着尴尬的气息，我不开口，也无人敢言。
我闲闲饮尽一盏热茶，终于说。
「起来吧。」
母亲丝毫没有怨言，她面上挂着谄媚的笑容，嘱咐宫人要悉心照顾。
大到饮食起居，小到被褥服饰，面面俱到。
我百无聊赖坐在一遍，听她从如今说到了从前。
「念儿。」
说到兴头，她忘了尊卑。
「要说还是母亲谋划得好，你要是还跟着……」
哐当……
我将杯子摔在桌上，凌厉的眼风甩过去。
众人齐齐跪地，她这才期期艾艾住了嘴。
我低头盘弄着手上的戒指。
「沈夫人不分尊卑，掌嘴十记。」
宫人愣在原地，我猛地抬头，戒指摔在行刑太监身上。
「愣着干什么！」
「本宫叫你打！」
妇人的哀嚎咒骂，从我的这里传遍整个后宫，寒风彻骨。
夜里，我摩挲着姐姐绣给我的手帕。
姐姐，若是没有他们从中作梗，你会否和心爱之人成了亲。
江南春色，大漠孤烟，你们又会看尽何种景色。
门外一声通传，周纪宸走了进来。
「不是说微服视察，怎地这就回来了？」
我眼都没抬，他却一把揽住了我。
「今日怎么发那么大火儿？」
我故作娇羞趴进他的怀中，媚眼轻佻。
「她说皇上照顾得不好，念儿替你出气呢。」
我的名声越发不好，但并没影响到什么。
我日日服药，开怀进食，身子还比前些天丰腴了不少。
「素锦，看什么呢？」
我放下药碗，将目光移到一直瞥向我小腹的婢女身上。
她骇然跪地，神情飘忽。
「奴婢……」
我抬起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脸。
「你可知为何宫里人都换了，独独留你一个？」
她已然抖如糠筛，我还是笑着。
「侍二主的滋味，怎么样？」
素锦瘫软在地，眼眸费力的抬起。
「你……不可能生下这个孩子。」
我看她笃定的眼神，突然觉得有些可怜。
「皇上永远不会杀我的孩子。」
对上她真心疑惑的面容，我红唇轻启。
「因为……这会是他唯一的孩子。」
4.
素锦突然暴起，面目狰狞朝我冲了过来。
我一挥手，立刻有人将她按住。
声嘶回荡整个长安宫，我端起茶，啖了一口。
「挖眼，割舌，扔去长安宫外曝尸。」
一切结束，宫人们忙着擦洗染血的地板。
须臾，周纪宸得到消息赶来。
他看到我平静地用膳，站了很久。
这晚，周纪宸抱着我说了很多话。
有未来……还有过去。
「念儿，你可记得这个小疤？」
他卷起袖子，一条扭曲的痕迹落在臂上。
我缓缓伸手，覆上了那道伤痕。
我怎么会不记得。
那是我和周霁远的第一次相见。
周纪宸来我家那年，父亲只是江南小官。
父亲说这是故友幼子，让我和姐姐好好照顾他。
那时我还不知，周纪宸是先皇南巡时与民女所生。
也不知这民女被皇上挂念了多年。
更不知父亲借这一孩子，能在官场上仕途亨通，最终坐上了宰相之位。
我什么都不知，只当他是玩伴。
而已。
我们一起集花，一同摘泥，也一起偷偷走出府邸，看遍春华秋实。
直到，遇上了追杀。
那群人追着我们跑进山里，狠戾果决，是索命而来。
我和姐姐谨记父亲的嘱托，一心护着周纪宸。
直到被逼到山崖，无路可退。
脚下是千丈落崖，我如今犹记得当时的心跳。
周霁远就是在那时出现。
他一身青衫风骨，霎时走进了我心里。
剑锋凌厉，风骨不散。
他以一挑十，赶走了死士。
就在我以为一切结束的时候，崖边周纪宸却踩错了脚，眼看就要掉落山崖。
下一瞬，周霁远飞身跃起，借一道枯枝将他救起。
周纪宸手臂上留下了小疤。
而那人断掉的手臂，足足三个月都无法抬起。
那天我走到他身边，抱着他的手臂使劲吹气。
我幼稚地以为，这样能减轻他的痛苦。
「哥哥谢谢你，要不是你，念青就要死掉啦。」
他好像不觉得痛，笑着对我说……
「小丫头，你的命，还长着呢。」
记忆断在这里，我已心痛难忍。
周霁远的生命中，从未期盼过皇权，却唯存一善而已。
他不忍这孩子成为皇权争夺中的牺牲品。
可谁也不会想到，善念救下的孩子，会化作蚀骨的毒，烧尽我们所有的希望。
温柔的怀抱中，我听着周纪宸从我耳畔发出的声响。
「念儿，你还爱三哥吗？」
我从旧梦中醒来，露出一个甜笑。
「我人在哪里，心就在哪里。」
素锦和我母亲的事，在宫内外闹得沸沸扬扬。
前朝叫嚷着废后，后宫人人自危。
我每日按时用膳，安寝。
周纪宸也从没让人打扰到我。
初冬时分，战场传来捷报。
北梁一路败退，已被周霁远率大军赶出了我朝。
沈夫人来我处谈起此事，一直偷偷瞧我的眼睛。
「兴福海，给母亲看茶。」
角落里的小太监，很快备好了茶水。
他一步一步，走到了母亲身边。
「这是皇上新赐的龙井，母亲试试。」
沈夫人受宠若惊，抢过茶水赞叹。
我垂眸轻笑，没再说什么。
次日清晨，我破天荒起了个大早。
穿上特地命人备好的后袍，带着兴福海出发。
「皇后娘娘驾到～」
一声通传，周遭瞬间鸦雀无声。
「大胆妖后，朝堂圣地，妇人岂可染指！」
言官正直，耐不住暴喝出声。
我仿佛听不到一般，拾级而上，在皇上身边站定。
周纪宸的目光一直落在我身上。
他没阻拦，只是蹙眉望着我。
我睨着众臣，最终看向队首那位银发白须的老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