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出苦难向春山》 第2章 在线阅读
「是呀，菲菲，我们这次聚餐都是为了给你庆祝啊。」
看样子继母和奶奶是商量好了要给我难堪。
前两天继母还找我爸确认我高中之前的成绩，被我偷偷听到了。
我从小学钢琴学武术，初中之前的成绩不是很好，考到的高中在本地也算不上很好的。
再加上我用查询一些不好的大学故意迷惑她，她们一定以为我这次的成绩很糟糕。
「先吃饭吧，成绩回家再查。」
奶奶一看我支支吾吾不肯爽快查成绩，她就精神了：「周成啊，要我说，这女孩子供这么多年，要是连大学都没考上，就别让她继续上学了，上一个专科出来也挣不到钱，不如就让她尽早嫁人吧。」
我看了眼爸爸，看着他若有所思犹犹豫豫的表情，我的心凉了大半。
我小时候爸爸就告诉我：「学习是最重要的，爸爸盼望你考上好大学，以后我和你妈妈就等你养呢！」
爸爸最是知道上大学的重要性，从小县城考到城里，才能得到一份稳定的工作，才能买房子娶我妈。
他现在竟然在犹豫让不让我上学？
继母一看爸爸的神情，话赶话：「老公，妈也不是不让菲菲上学，这不是前两天我单位同事给介绍了一个对象吗，虽说年纪有点大学历也不高，但是自己家做生意，收入是很不错的，咱家菲菲长得漂亮，嫁过去就是享福的。」
奶奶转了转手上的玉镯，「先让她查查成绩吧，看她一脸不情愿的样子，好像咱们不是为了她好似的。」
爸爸也看向我，像是默许了她们的说法。
「行吧，我现在就查成绩。」
大姑安慰地按了按我的手，「闺女，姑相信你。」
我强压下向上翻涌的泪意。
幸好，还有大姑。
6
不能让她们看笑话，我稳住情绪，点开查询页面。
在这之前我也不知道我能考多少分，模考的时候我的成绩还算是不错，估分大概在620分左右。
真正到了这一刻，我内心还是十分地紧张。
大姑握住我冰凉的手，给我加油打气。
输入账号密码，跳转，页面很快就加载完毕。
「654！菲菲，你考了654分啊！」，大姑很是兴奋，直接喊出声音来。
别桌的客人听见也都鼓掌祝贺：「你们家闺女真棒！这分数985大学妥妥的！」
比我预估的分数高了三十多分！
功夫不负有心人，看来我高中选择住校是正确的选择。
在家里，除了弟弟会打扰我学习之外，奶奶也会使唤我做家务。
现在我终于熬出头了！
继母一把夺过我的手机反复查看，二姑和奶奶也不敢置信，三人凑在一起就盯着手机小小的屏幕。
「这怎么可能呢？我看过她之前的成绩，不可能有这么高的分数！」
继母大惊失色，爸爸也惊讶地抬头看我，像是第一次认识我一样。
能有今天这个成绩，是我三年不闻校外事，无数个夜晚挑灯夜读换来的。
之所以这么努力，是因为我知道只有考上好大学才能彻底摆脱这个家。
继母自觉自己失态，连忙进行表情管理，她该庆幸所有人都在震惊中，不然自己早已原形毕露。
我看着爸爸的眼睛，「爸爸，你之前说过，只要我考上，你就供我，这句话还算数吗？」
别看奶奶和继母在家作威作福，可是大大小小的事都是爸爸做主。
「算数！爸爸答应你的永远算数！我闺女这么厉害，以后读硕士我也供！」
是因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才答应我还是真心想让我上学我无从得知，我也并不想知道。
只要我还能上大学，今天就没白来。
7
众人落座，菜也都上齐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我和大姑吃得倍儿香。
看着她们沉默吃不下饭的样子我胃口更好了，连吃三碗大米饭也不在话下。
「老公，我看南城区有一处房子正在建设，咱们有空去看看啊。」
「浩浩也大了，趁着房价没涨，该给他置办一套房子了。」
继母和奶奶很默契地没有再提高考成绩的事情，就把我当作透明人。
「弟弟才多大，上小学一年级就给他买房子？！」
这也太离谱了，虽然知道这个家看重男孩，可是也没听姑姑们给幼小的儿子买房啊。
奶奶白我一眼，「你懂什么！你弟弟以后要娶媳妇，总不能住在现在的房子里吧。还是早买房子比较好，趁着你爸工资高，多买几套给他。」
现在爸爸和继母结婚，钱都是婚后财产，他们怎么安排是他们的事情，我管不了也不想管，等我学有所成，自己就能买房子。
坐在我另一边的继母发现我没有说什么，就主动问我，「菲菲，我跟你爸爸给你弟弟买房子你不介意吧？」
「你们自己决定就行了，我管不着。」
继母碰了一鼻子灰不说话了。
「你本来也不用管，让你上学已经是对你仁至义尽了。」
这老婆子又在挑衅我，「只是家里只靠你爸爸一个人维持，这房子的首付很难拿出来。」
「本来我们是打算用你的彩礼垫付一部分，现在你考上大学我们也不好让你嫁人了。」
原来他们是打这个主意，早早让我嫁人，拿到彩礼钱给弟弟买房付首付。
但是不好意思，让你们所有人失望了。
我内心暗爽。
继母喝了口水，试探地问我，「菲菲啊，你妈妈那不是有一套闲置的小房子吗，现在还能卖70万。」
「你想都别想！这是我妈妈留给我的！」
奶奶吓了一跳，「你这个小妮子，说话这么大声干嘛！你妈妈的房子是留给你的，但是你的就是弟弟的，你作为姐姐，就应该照顾弟弟！」
「好好好，你这么说是吧，那姑姑们，你们的房子也都给我爸吧，反正奶奶说了，当姐姐的都要照顾弟弟，现在房地产部门还开着门，给姑父打电话，让他们赶紧办理房子过户！」
二姑三姑听了都黑了脸，「妈，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当时我们的彩礼都给弟弟买房子了，嫁过去我们连嫁妆都没有，而且你也说了嫁出去的女儿就是泼出去的水，没理由找我们要钱……」
看着姑姑们和奶奶吵起来的样子，还要多谢继母交给我挑拨离间的本事啊。
坐在我旁边的大姑也在看戏，我看着大姑，心里又有了新的对策。
8
「大姑，听说奶奶有两个弟弟，你有他们的联系方式吗？」
大姑闻言翻起手机，「等我找找……」
「还真有，我发到你手机上……菲菲，你要他们的手机号干什么？」
「大姑，你只管给我就成，我有用处。」
二姑三姑眼见和奶奶有了隔阂，都各自回家了。
拿到手机号的我，拨通了电话。
「喂，舅爷爷……我是菲菲啊……」
不是惦记我妈留下的房子吗？我就送你们一份大礼！
听见继母和奶奶出门的声音后，我赶紧到奶奶房间里。
「平时没来过也就算了，今天进来一看，这东西是真的多。」
我一边喃喃自语，一边把拖过来的行李箱打开，将奶奶的衣物都装了进去。
趁着她们还没回来，我去楼下的菜鸟驿站把打包好的行李寄到了舅爷爷家。
晚饭前，继母和奶奶回了家，手里拎着刚买的菜。
爸爸不在家的时候，继母就负责全家的饮食。
「儿媳啊，我先回房休息了，这一天累死我了。」
奶奶说完就回了屋。
「我衣服呢？！怎么都没了？」
我倚在门边看戏。
「一定是你！今天下午就只有你在家！快说，我的衣服都在哪里！」，奶奶冲过来指着我的鼻子骂道。
我得意地笑了笑，「嘿嘿，你不是说作为姐姐就要照顾弟弟吗，我已经帮你把你的行李寄去了舅爷爷家，估计明天就到货了，以后你就住在舅爷爷家当个保姆伺候去吧，还省了找保姆的钱不是？」
奶奶被气得眼睛通红，牛鼻子一样喘着粗气，「你这个小贱人，赔钱货！看我不打死你！」
感谢爸妈送我去学武术！我身体十分灵巧地躲开了奶奶挥过来的巴掌。
「奶奶，与其在这里跟我纠缠，你不如回老家看看，以舅爷爷他俩的速度，估计你家都被搬空了吧。」
「房子都要给弟弟，家里的物件当然也是弟弟的，你说是不是？」
这时候，奶奶的手机响了。
「喂？」
「姐，你家里好东西可不少，你孙女说都可以拿走，那我就不客气了！」
「拿什么拿！那都是我的东西！」
奶奶迅速挂断电话瞪了我一眼，「你给我等着，等我回来好好收拾你！」
我看着奶奶急匆匆出门的背影，「慢走不送啊～」
9
「菲菲啊，你奶奶那天跟你舅爷爷他们他吵了一架，弄得邻居都在小区看戏！」
奶奶那天果然没回家，我看着大姑给我发来的微信，不禁笑出了声。
「这几天我妈也不在家，应该是被奶奶叫走了，谁让她是正儿八经的儿媳呢，关键时刻就应该挺身而出。」
大姑：「这次你可算解气了吧，连着我也觉得就应该压压他们的气势！」
一连七天都没听到奶奶和继母的动静，她们这是改过自新了？
不过正好，只要熬到大学开学，我就算是彻底摆脱这个家了。
「看看！我们浩浩也有自己的房子了！」
饭桌上，奶奶一手抱着调皮捣蛋的弟弟，一手拿着一本鲜红的房产证。
已经给弟弟买房了？他们哪来的钱付首付？
「爸爸，这房子不便宜吧，你们哪来的钱付首付？」
「还是你爸爸懂事！」，奶奶瞥了我一眼，「中介那边说最近这房子的价格是最低的，你爸就把你妈妈的房子卖了。」
「幸好那房子市价高，以后每月还的贷款还不算多。」
我脑子嗡嗡作响，「爸！谁让你把我妈的房子卖了！你没有这个权力！」
继母假惺惺地说：「菲菲，你别着急，这房子我们也是应急用的，以后会还给你的。」
爸爸眼里最后一点愧疚都没了，「菲菲，你就是这么跟我说话的！你妈说得对，这钱我们又不是不还给你。」
「我妈？我妈只有一个，早就已经去世了！她算什么东西！」，我指着继母骂道。
奶奶得意地笑了笑，「你妈生了你这么个赔钱货，我早就看她不顺眼了，还是我现在的儿媳好啊，给我生了一个乖孙子，我看你妈去世就是活该，不给家里做贡献，用房子来补偿我们浩浩是应该的。」
「我看啊，这房子的钱也不用还给你，我们给你吃给你喝，还供你上大学，这房子就当作还债了。」
我转身去厨房，拿起菜刀就冲了出来。
「你再说一遍！」
「你敢侮辱我妈！我弄死你们！」
我被气得通红的双眼，手里的菜刀不断颤抖挥舞，三人都被我吓了一跳。
「菲菲，你……你冷静一点，不要冲动。」
爸爸试探地上前，安抚地拍了拍我的背。
奶奶和继母早就趁机会跑回屋去，爸爸握住我拿着刀的手。
看见爸爸的脸，我浑身的力气都松懈了下来。
刚一张嘴，眼泪就掉了下来，「我妈给家里做了多少，你不清楚吗？你怎么能让奶奶这么说她！」
10
我妈是农村人，在社区医院当护士。
我爸去医院打针认识了我妈，两人算是一见钟情。
听妈妈说过，他们刚结婚的时候奶奶就不同意。
奶奶嫌弃妈妈是农村来的，学历也不高，但碍于爸爸决心要娶妈妈，这婚事也就这么定下了。
外公外婆怕妈妈受气，每年都给亲家寄自家种植的中草药。
但是每次都被奶奶扔掉，「这破烂花草也值得送人，还药材呢，怕不是要喝死人哦。」
我爸也都瞒着妈妈，只有我偷偷看见过一回。
生下我之后，妈妈就更加辛苦。
由于实在是很喜欢自己的工作，哪怕要照顾全家她也没有放弃做护士。
那年夏天，妈妈过度劳累，晕倒在家里，头磕到桌角失血过多去世了。
继母嫁过来之后妈妈的东西一样也没有留下，就只有那一套小房子，是外公外婆对妈妈的爱，也是唯一我能留下的有关于妈妈的回忆。
现在什么都没了。
冲动之后只剩空虚，但是我不能什么都不做，亲者痛仇者快，我必须想到保全我妈妈房子的方法。
晚上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听见厨房有动静，我轻声连拖鞋都没穿，趴在门缝偷听。
「真是饿死我了，那个小贱人吓得我晚饭都没敢吃。」
「是啊，妈，还有那房子终于到手了！」
「你给我们家生了一个乖孙子，我们不会亏待你的，这不是房子，身份都有了吗？」
身份？难道奶奶和继母早就想把我妈拉下来，好让她上位？
来不及思考，我赶紧打开手机录音。
「只能生女儿的乡下人有什么好的，还得是你啊，在城里当老师，不枉费我把小贱人她妈弄死。」
「妈！你小点声，虽然过去这么多年了，但也别被人发现了！」
听见囫囵吞咽食物的声音，奶奶继续说，「没事没事，我有数，小贱人晚上喝的牛奶里面我给下了安眠药，睡得很沉听不见咱俩说话。」
「就跟七年前一样，李凤仪根本不是劳累过度晕倒，是我长期给她下适量的安眠药，结果果然她没福气，正好摔在桌角，一下就给死了，真是解决了一个大麻烦。」
之后她们说的话我一点也听不进去了。
浑身的血液好像结冰一下冻住了我的身体，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我才缓过神来。
妈妈的死是被设计的！？
继母早就跟奶奶认识，为了让我妈让地方，竟然害死我妈！
11
也许是天堂的妈妈在给我鼓励，面对如此绝境，我却无比冷静。
一夜没睡地我踏上了回老家的火车。
看到外婆花白的头发，我噙着眼泪，「外婆，我好想你……」
在外婆家待了三天，我详细说了妈妈被害死的情况和房子被卖的事情。
白发人送黑发人，七年前已经让外公外婆心如刀割，现在知道了妈妈的死亡真相，更是让二老看起来又老了十岁。
外公抹抹眼泪，从屋里拿出来一份文件。
「好孩子，你妈妈留了一份文件在家里，我和你姥姥也不认字，你看看这是什么。」
打开塑封，这是一份遗嘱。
遗嘱后面是一封信：「菲菲，我的女儿，最近我总是嗜睡，没有精神，做了检查也查不到结果，从医的经验让我感觉到我的身体好像出了什么问题……你奶奶一家人不跟我们一条心，要是我走了，家里谁给你撑腰？你爸爸他也靠不住，我能留给幼小的你的只有这套小房子，就算我走了，你也不是没有家的孩子……」
看完妈妈的遗书，我泪如雨下。
妈妈，我从来都不是一个人。
房子我一定会拿回来，害了你的人我也会让他们得到应有的惩罚！
12
回了市里，我没有回家，而是去了大姑家住，再见到那一家人，我怕忍不住恨意。
大学报名之后，我回了那个让我无比厌恶的家。
但是没关系，这一切都会结束。
「菲菲，听说你大学已经报名了是吧，考到哪个学校了？」
继母假惺惺地关心，熊孩子弟弟在家里拍皮球声音咚咚作响，害死我妈的凶手躺在沙发上看电视。
我没有理会他们，收拾好自己的行李，彻底离开了这个家。
七天后，奶奶收到了法院的传票。
我提前联系了律师，对我妈妈的死亡事件提起了公诉。
「你这个小贱人！我可是你奶奶！你竟然敢告我！」
我任由奶奶在公堂上大喊大叫，律师将证据拿出来，当众播放录音。
法医当时的验尸报告也被调出来，妈妈去世的时候体内残留的安眠药剂量足以致死，当时的失血过多只是表象。
「法官大人，不是这样的，那录音肯定是假的，再说了我当时就稍微多下了那么一点安眠药，怎么会致死呢？」
奶奶还在进行无谓的狡辩，铁证如山，她已经无法逃脱法律的制裁。
我将事务全权托付给律师，庭审结束后我回头看向坐在听众席的爸爸。
我无声对他说，「房子我也会拿回来。」
13
在那天之后，爸爸给我打了好多电话，我都没有接，其实也没有什么接的必要了。
我已经对爸爸彻底失望。
我们再次见面的时候是爸爸，我，房子买方三方对峙的时候。
走之前我看着爸爸仿佛一夜苍老的面容，「爸爸，这估计是我最后一次叫你爸爸，等你老了我就按照法律规定给你最低的赡养费，以后不要再见面了。」
由于遗嘱是经过公证的，我成功拿回了属于自己的房子。而爸爸和继母却因此而背上了高额的债务。
房子一直是在妈妈名下，继承人未到场的情况下没有正规的人会买下这套房子，他们就铤而走险找了非常规买方，而代价却是还贷利率非常高。
继母不想跟爸爸一起还债，卷走了家里能动用的钱跑路了。
我能想象到爸爸和奶奶以后的日子。
大姑说爸爸卖掉了自己住的房子，我也得到了那一部分卖房的钱，这些钱足够我大学四年的支出。
一个月后，我到了外省上学，因为外婆家种植中草药，我就学了药学分类下的中药理论。
再次听到他们的消息是一年后。
弟弟上了社会新闻，仅仅小学二年级的他竟然偷了家里的水果刀捅了同学。
也难怪，从小就在溺爱中长大，现在没有了继母和奶奶的管教，他变得更加无法无天了。
其实事情的起因是同学起哄，说他是杀人犯的孩子。
当时我们公开审理奶奶那起案件，基本上以一传百，传到同学耳里也不奇怪。
若是奶奶知道了，不知道她会不会后悔当初的选择，让自己的宝贝孙子背上骂名。
身边的男友看我看着手机出神，安慰我道，「菲菲，事情已经过去了，别想这么多了。」
他捋了捋我的头发，「我们菲菲是最棒的，每次考试都是年级第一！」
「是啊！我那是随了妈妈！」
这一年里，我把乡下的外公外婆接到了属于我的小房子里住，家里的中草药也依托给了学校，专业人士会将这些植物种植好，我们还能得到不少的酬金。
大姑也跟二姑三姑断了联系，每次过节，我们都会去大姑家里吃饭。
又到了过年的时候，不知为何，我格外想妈妈。
晚上，八年没来过我梦里的妈妈终于来了。
我看着远处妈妈模糊的身影，没有向她跑去，而是朝着反方向走去。
妈妈在我心里永远活着，我也该不辜负她的期望，一直往前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