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世妖颜(实体版)》 第7章 街头表演 在线阅读
为履行对荆南依的承诺,次日苏穆就带着辰星来到城西集市,各类摊贩摆满了道路两旁,贩夫走卒川流不息,叫卖声交织密布,热闹非凡。主仆二人边走边逛,入目都是鸾倾城欣欣向荣的景象。
人群之中,忽然传来了阵阵欢呼声,辰星奇道:“都说城西是鸾倾城最贫穷的地方,没想到,竟如此热闹?”
苏穆边走边看,这些年他在民间行走,最是了解百姓疾苦,解释道:“住在这的,大多是鸾倾城中的杂务车夫、厨娘伙计,皆是些卖苦力百姓,平日里辛勤出卖劳力,到了赶集的日子,才能够欢愉一番。走,我们上去看看。”
是这了,异人异士,怪模怪样地腾挪辗转,说书人口中诡异的世界,瞬间成了真。
二人挤入围观的百姓中间,但见中间是一个正在表演的杂耍班子,在各自表演拿手绝活,其中有一名膀大腰圆的大力士,轻松举起一只石鼎抛向空中,而后又接住,如此几次,吓得观众惊呼连连。另有一对长相穿着均一模一样的双胞胎,两人亦步亦趋,同手同足,正在表演“照镜子”这一幕,引来百姓们阵阵笑声。头顶上方架着一根长绳,一女子用头发缠住绳索,如飞人般在空中打转。
围观的老百姓发出阵阵欢呼,往日里凝滞在胸口的委屈与苦楚喷薄而出,报仇一般。苦力换来的几个铜板也慷慨地大力洒在地上,被打赏的,也有打赏的权力。
渐渐地,围观的群众叫嚷起来,给了钱,便讨要更好的东西,天经地义。
叶子爷,叶子爷……
人群之外,一面绣着“叶”字的大旗翻转入人群。
旗面旋转,飒飒如风。一个俊朗少年的身形穿梭其中。一反一转,探出叶蘭的脸,英武的,又有种形容不上的东西,是隐藏不住的女儿媚态。
她英姿飒爽地舞动着那面大旗,绸布如火焰般在她周身转动而不坠,克制如苏穆也不禁拍掌,和着观众叫了一声好。辰星在苏穆耳边低声道:“君上,这小子的架势,是有功夫在身上的。他胆子挺大啊,打着杂耍的幌子,难道不怕“禁武令”?”
“莫急,搞不好是三脚猫的虚晃功夫。”
这世间,谁知道谁的底细呢?尔虞我诈的江湖。
苏穆观她身手许久,又说,“给我几个铜板。”
辰星递给苏穆,他一边仔细看她动作一边碾了枚铜板在指尖,看准时机,以此为暗器朝叶蘭射去。
她觉察到风速的改变,猛然转身,避开了他第一次偷袭。苏穆暗暗赞了一声好,手腕一转,迅速发出剩下几枚铜版,均被叶蘭巧妙避去。
有点意思。还未摸透,已入了他的眼。
又是几枚铜板,簌簌奔向她。
叶蘭纷纷接在手中,顺势寻到了苏穆。
电光火石,眼神交互,她手里捏着的,有他的温度。
他和她,未曾近身,已然交锋良久。
功夫不错,是块当“盾牌”的料。苏穆暗自揣测。
他为她定了前程,却不知,那嘈杂混乱,毫无道理的一刻间,令他未来的路,与这“前程”交织…纠缠…血肉相连了。许多年后,苏穆回望过去,是否还记得这一日的天光,在这里,他和她,命运交汇。
她心知不妙,腾空跃起,踩着大旗柔软的布料飞身而上,身姿轻盈若燕,最终将大旗插上了高台。围观的百姓都没有察觉那短短一瞬暗涌的锋芒。
叶蘭以足尖点地,立在旗杆之上,目光俯视全场,最终落在始作俑者苏穆身上。四目相接的一刹那,他微微欠身,呈给她一个赞赏的笑容。
她冷冷地避开,轻巧地跃下高台,翻转手上那面铜锣,走向围观的百姓收取打赏铜版:“多谢父老乡亲捧场,多谢!”
有一双眼睛,一直带着逼问,窥视着她。
她并不畏惧,大胆地,望回去。
苏穆挑嘴笑了笑,向她端详了一下,不怒自威。
她不知怎的,有点恼。像是要被他看穿了,受了侵犯,不甘心。
经过苏穆身边时。她停下脚步,凛冽目光直刺向他,他不躲不闪任她观看,仿佛浑然不知那其中的警告意味。
对视须臾,叶蘭摊开手,手心静静躺着刚才舞棋之时他发出的铜板:“这位爷,打赏的规矩都不懂,没诚意的赞赏,不要也罢。这个钱,我叶子爷不稀罕。”
如飞刀将铜板掷出,要给他教训,下马威。
他轻巧反手,铜板乖乖地排在手中,仍望着她,不离不弃。
她恼着,喃喃自语:“臭小子!竟然能接住。”这才明目张胆地望向他。剑眉星目,温润如玉,却没来由地桀骜着,一个孤独的人……觉得似曾相识,恍如隔世……
她惊心。
胸前一紧,呛水似的哽住了,小衣被抽走的耻辱又袭过来,就是眼前人。
是他!冤家路窄!
叶蘭红了脸,心里的大刀砍向他。
苏穆不知所以,向辰星示意,从容地,静静地站在她面前,岿然不动。
辰星从怀中掏出一包银两:“这是定金,圆月之夜,是我家小主人的生辰,请你们前去府上祝寿。事成之后,另有补赏。”
“我管你谁过生日,叶子爷不伺候。”叶蘭挥了挥手,脑袋里嗡嗡作响。
辰星见不得主子受半点怠慢,“好大的胆子,知道我们是谁吗?”
此刻正在表演照镜子的双胞胎瘦猴闻声跑过来,戒备地看着苏穆等人,问叶蘭:“怎么了?老大,哪个胆大包天的敢来这砸场子?”
“不晓得你们这对白白嫩嫩的小子,哪里蹦出来的?也不打听打听,这片子,都是我们叶子爷的地界,谁敢在此造次,先得问过我们叶子爷!”
辰星拔高音量:“大胆,这鸾倾城每一寸土地都是荆南世家的,你们怎能在此称王称霸?”
叶蘭冷嗤了一声:“既然鸾倾城的每一寸土地都是荆南世家的,那荆南世家的家主是否清楚这片土地上的百姓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是否知道他们不愿生女,唯恐远嫁为妾,不愿生男,唯恐卑贱为奴,敢问荆南世家的家主在歌舞升平之时,是否有一瞬间想过为他的子民鸣冤屈,为他的子民抱不平,敢问荆南世家的家主,就在为荆南郡主治办寿辰的时候,是否知道还有许许多多鸾倾城的女子被迫远嫁去其他世家?”
辰星望向苏穆,正要发飙,被苏穆阻止。
他望着她,“让他说。”
眼前的草莽少年,如他的当头棒喝。那些疼彻肺腑的言辞,他从未说过,也从未听人说过,岌岌可危的鸾倾城中,一切都小心翼翼,此刻,她竟替他说了,虽然字字句句带着刺,镶着钉,却淋漓痛快。他以为自己是独醒之人,太清冷了,有个背道而驰的过客,也算半路的知己。
叶蘭索性痛快道:“不管你是谁?别装什么权贵的爪牙,在我的地界狗仗人势!”
叶蘭转身要走,苏穆制住正要上前理论的辰星,轻描淡写地在她背后说了一句:“这种技艺不精的表演,也可以在这里耀武扬威么?”
激将法率先激怒双胞胎二人,瘦猴瘪猴怒目视他,走上前来要跟他理论。苏穆并不理睬,目光始终落在叶蘭一人身上,她身形一滞,果然回头,抓住他话中的四个字,反问他:“技艺不精?”
他了然她的性情,挑衅她,平淡如水地。
郊外小树林,桌上放着数枚铜板,两面弓箭,几壶酒,苏穆叶蘭面对而立,辰星和瘦猴等人嘴里咬着一枚铜板,均站在十米开外的地方。规则很容易,将铜板抛向空中,只要谁手上的箭能射中铜板中心就算赢。
苏穆扫了她一眼,悠悠道:“你若输了……”
叶蘭干脆打断他:“便去府上表演。如果你输了呢?”
苏穆摇头,很笃定地开口:“我不会输。”
叶蘭冷笑:“话不必说得这么早,你若是输了,我不要你任何东西,只要你作揖跟我道歉就行。还要尊称我一句“叶子爷”。”
苏穆还未怎样,就听辰星断然一声大喝:“你好大的胆子!”
叶蘭不理他,只看着苏穆一人。
“好,我答应你。”他点头。
叶蘭微微一笑:“我信你。”
四目相撞的一瞬间,又同时从对方脸上移开,相同的异样掠过彼此心底,为此间无声交付的誓约和默契。
叶蘭不由分说,举起酒壶,潇洒地灌了一壶酒,率先举弓,辰星朝空中抛出一枚硬币,她拉弓瞄准,箭矢如长虹贯穿铜板中心,狠狠扎进树干处,只剩箭羽还在空中微微晃动,瘪猴纷纷拍手叫好,连辰星亦暗暗惊叹。她放下弓箭,不无得意瞥了苏穆一眼。
他只一笑,脸上并无怯意,举目望向空中,经过的清风吹拂他广袖和鬓发,斑驳光影下,他有俊美无俦的容颜,眯眼望向烈日的位置,笑意渐深。
瘦猴催他:“我们老大射中了,现在该你了!”
他缓缓引弓,拉箭,那笑也从唇角漾入他眸心,五指一松,长箭发出一声尖锐的长啸,从他指尖旋出,不费吹灰之力射中瘦猴抛出的铜板正中。
一样是射中中心,叶蘭的脸色却微微一变。她不是没见过世面……勇猛的,狠辣的,不惜命的对手,皆不是他这样的,稳如泰山,置身事外。她有点害怕自己裸露的,少少的钦佩。
感觉到叶蘭冷淡的打量,苏穆欠身微笑:“承让。”
她漠然不语,端起桌上的酒一饮而尽,而后摔杯在地,挽弓射箭,箭无虚发。苏穆效仿她,箭箭中靶,难分高下。
渐渐的,桌上的空酒瓶越来越多,两人的动作也越来越慢。叶蘭勉力发出最后一箭,就觉天旋地转,险些栽倒在苏穆身上,瘦猴等人急得不行,想要过来扶她,硬被她推开,含含糊糊道:“我没醉,我……我好的很,咱们再比……”
苏穆仿佛比她更不胜酒意,脸颊绯红,连耳垂都被熏成了粉色,弓箭就放在手边不远处,他似乎连拿起握住的力气都没有,整个人靠在桌边,如玉山将倾,摇摇欲坠,抬头看向对面连站都站不稳的叶蘭,但见他双颊艳若丹霞,目中水波横流,竟比一个姑娘还要来的俊俏。喝了这么多酒,不败的是他眼中依旧熊熊燃烧的求胜的光。
这是一个不会认输的人,苏穆心想,让他死或许都比让他服输来得容易。
“小子,该…你了…”苏穆将手臂搭在她的肩头,坚实的,沉重的负担。
她抬手,甩开他的纠缠,“你别妨碍叶子爷……”
一阵忽明忽暗的眩晕。
她扶在苏穆的胸口……四目相对。
在过去的日子里,她是孑然一身的男儿,周围的人也只把她当成男儿,连她自己都确认了,少有这样的时候,如同旋涡一般的牵引力,裹挟着她,坠入云端……她毕竟是个女子,本就该被这迷朦的情愫营养着,只是从未这样毫厘地近着身,她有点猝不及防。
苏穆压下心底那瞬的悸动,保持着醉酒的姿态,似乎不耐酒后的混乱,低声道:“我认输。”
对他如此轻而易举的认输,最难以置信的是辰星,脱口而出道:“主子……您……”
瘦猴等人先是一愣,继而大喜,而最该为他的服输感到高兴的叶蘭脸上却不见任何喜色,在剧烈的酒意下她艰难思索,心底疏忽闪过的一道光暗示她错过了什么。她抬起头,看向对面的苏穆,他双目微晗,站立不稳,表现得像普天之下所有的醉鬼,无力举弓,更遑论射箭。
而此刻,叶蘭的目光落在他左手上,微微一眯。
虎口有茧,是常年骑射所致,想起适才场中他也是用左手向自己发射铜板。可跟她的每一场比试,他用的都是右手。
她的目光重新回到他脸上,并不意外看到他掩在眼睑之下的打量,彼此心知肚明的交汇,带着一丝如故交知己的了然。
那一眼,竟都觉得对方已经把自己看穿。
另有两名密探从路边草丛中探出头来,望着主仆二人渐行渐远的背影暗暗点头。
“光天化日下,公然张弓习武。”
“上次窝囊事也没完。明知我们兄弟是懿花涧的人,吃了熊心豹子胆,对哥几个下狠手。”
“对,咱报告了涧主,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