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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力小说全文 《驻深办主任》完整版免费在线阅读

时间:2021-01-12 15:12:54作者:斯力

《驻深办主任》写的很成功,开始读过几段之后就很吸引人,主角韩江林苟政达的设定很妙,故事情节很过瘾,《驻深办主任》臀部贴金的内容是:上帝把你面前的门关上,会为你准备另一扇门。坐着公共汽车穿越闹市区,前往办事处开会,韩江林心里反复咀嚼着这句话。......

驻深办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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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驻深办主任》在线阅读

《驻深办主任》 臀部贴金 在线阅读

上帝把你面前的门关上,会为你准备另一扇门。

坐着公共汽车穿越闹市区,前往办事处开会,韩江林心里反复咀嚼着这句话。今天是韩江林决心改变自己,以崭新面孔面对生活的第一天,这个改变就从放下官僚架子,与老百姓一起挤公共汽车开始。

韩江林记得小时候养父曾经给他说过一段精彩的话,说古人轻易辞皇帝,今人重县令,古代的皇帝尧舜等为百姓整日操劳,辛苦而没有报酬,许由听到议论要他当皇帝,就跑到河边去洗耳朵,肯定是没有牺牲精神,不敢承担为天下百姓付出的勇气和责任;后世的县令因为利禄丰厚,哪怕是七品芝麻官也趋之若骛,因为即使在东汉后期到三国时代的乱世,“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县令至少还有牛车坐。

养父谈的是古代事,韩江林想的是当今现实,即使比白云更小的县,县长书记除了屁股下坐一栋楼,手里还随时有可以调配的数百万上千万资金,一届下来几个亿,只要像歪和尚一样,动一动歪脑筋,几个亿资金换个几十万的零花钱没什么问题。在县长任上仅一年余时间,韩江林退掉或者婉拒的礼金多达二百余万元。这种丰厚的回报足以与“一年清知府,十万花花银”相匹敌了。像韩江林一样在县长任上遭遇滑铁卢的县长,如果既没有文凭、也没有社会关系,只会钻营当官,除了当官时按照秘书写的文件吆喝几声,下台后一无是处的官员,会因为地位及经济收入的巨大悬殊而患上忧郁症。一些人长期在官员位置上春风得意,形成了养尊处优、缺乏心理适应能力和心理承受能力,下台后既受不了门庭冷落的际遇,又受不了人们的白眼,于是在孤寂中迅速衰老死掉。韩江林自视甚高,更兼了有亲生母亲这个良好的资源平台,目前对失去县长职位并不十分在意。自离开岗位以后,心理仍然感觉到空前的压力,甚至在精神抑郁症的边缘徘徊。兰晓诗的回归让他沉浸在旧爱的欢乐中,暂时忘却了痛苦。晓诗的一番晓喻,更令韩江林醍醐灌顶,感觉该到了以新的精神面貌面对新生活的时候了。

公共汽车仍然十分拥挤,里面有一些衣冠楚楚的白领,更多的是刚刚步入社会的年轻人,和涌进城的农民工。在车子停下来的时候,农民工身上浓重的汗味在车厢里弥散开来。说实的话,韩江林现在对浓重的汗味有一种本能的婉拒。他上车时已经做好了准备,趁人少的时候挤到一个靠窗角落坐下,一边欣赏着窗外的城市风景,一边观察着车内的动静,一边疏理着这一段时间积攒在脑子里的混乱问题。

在车的行进中,韩江林用冷静目光观察着。车里就是一个小小的世象,透过这个世象可以看到中国社会中最本质的东西,观察、掌握和运用这些东西,促使一个发端时只有几十人的小党,造就了一座崭新的共和国。一位后马克思主义者曾经说过,革命者一旦获得成功,会成为反革命。现在很多党员,特别入则住高楼大厦、出则乘香车宝马的党员干部,离这些东西是越来越远了。即使仍然有人试图保持这种传统,由于位高权重,缺乏对社会的理解,心理上自然缺乏安全感,接触普通群众的方式变成了前呼后涌、高车塞道,所谓下基层、接近群众变成了蜻蜓点水般的形式主义。

想着自己与眼前这些曾经兄弟们的距离,韩江林感到悲哀。从理念上说,韩江林拒绝农民工这个概念,这是一种源于体制,最终酿成社会心理隔膜的悲剧,却不得不由小人物来承受了,“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在这里可以得到解释的缘由。

现在我也是一个农民工了。心里这么想的时候,韩江林笑了起来。许多农民工进城,是因为在家乡失去了土地,或者土地上的收成不足与以城市务工的收益相提并论。看着他们,想着自己,韩江林又回忆起刚出门就一直反复咀嚼的话。

这一句话通常的意思是,上帝把你面前的门关上,会为你打开另一扇门。但是,这另一扇门上帝真的会自己打开么?机会从来不会给无准备的人,当上帝把你面前的门关上,而你自己又仍然对上帝的仁慈坚信不已的时候,或许你将会在黑暗中度过整个后半生。

上帝为我们准备的大门,是需要我们自己去打开的。自从挤上公共汽车的那一刻起,他决定不抱守残缺,将为推开人生下一道门做充足的准备。

离办事处还有一半路程,韩江林接到办事处副主任鲍国际的电话,问他到了什么地方,办事处的全部员工已经全部到位,恭候韩主任大驾光临。挂了电话,韩江林想起名字与性格的关系,这位鲍国际正好体现了此公的性格,眼大能力小,到处抓扒,什么生意都想做,但做事没有三分钟热度,激情一过,一桩眼看着要有大利的生意又像到手的鱼一样跑掉。但他为人热情豁达,在深圳建立了不少关系,和南原市的官场商界亦熟,这一优势被新任市委书记看中,隆重请他出山,担任南原驻深圳办事处副主任,据说此公还颇摆了一点谱谱,婉拒了几次,弄得组织部李副部长为了书记交办的任务,差不多三顾毛茅方才请动了他这尊神。他只与韩江林接触过两次,一次是南原,另一次就是韩江林到办事处报到的短暂时会面。两次擦肩而过的见面他却弄得像熟稔已久的老朋友般热络。

公共汽车站离办事处还有一小段路,韩江林下了车,步行走向办事处,抬头看办事处悬挂的招牌时,发现上面增添了一张新的条幅,写着:热烈庆祝办事处新领导上任。

韩江林目光停留在条幅了,怔了几分钟后脸刷地红了,心想,这是什么事呢?有个大事挂个条幅增添一点喜庆,他一个小小的办事处主任到任,也挂条幅广而告之,这究竟是何意图?羞辱他吗?

韩江林读过台湾作家龙应台的《中国人,你为什么不生气?》,书中大声疾呼摒弃的,就是这种标语式的形式主义,她说,要发扬中国文化于是四处树孔子像,贴大幅标语,好像标语一多,中国文化就振兴起来。后来,韩江林也看过网络上关于标语的议论,据记者调查,老百姓对于标语这种华而不实的东西,实则是最不相信的。它除了浪费钱财,除了写给领导看,满足某些习惯于形式主义的领导的虚荣心,或者间接地向更上一级领导表示重视此项工作,标语在生活中没有任何实际意义。因为它既不是法则也不是规则,只是歇斯底里的无聊的呓语而已。正因为抱着这种想法,韩江林认为挂出这样的标语,明着是欢迎他,暗地里是让他蒙羞。

韩江林猜测是办事处刘亦文副主任的意见。这种在行政机关混成老油条的人,别的东西学不会,当面一套背后一套、阳奉阴违倒是精熟。他对韩江林挂空衔头时,嘴上说对韩江林出任办事处主任热烈欢迎,背地里却四处放话,说韩江林一者年轻,没有社会经验,更缺乏在深圳这样前沿城市工作的经验,不适合于担任办事处主任。言外之意,他已经担任驻深圳办事处主任多年,已经具备了担任主任的资本,满心以为主任是到手的肥肉,没想到中途冒出了程咬金,把主任位置横空夺去,心里自然咽不下这口气。在上次见面会上,从他阴阳怪气的表情里面,韩江林心里十分不舒坦,只是自己正处于人生道路的低谷,不便于和他计较,干脆眼不见心不烦,采取了躲避的计策,隐居在家不在办事处露面。现在想来,逃避的策略是那么幼稚可笑。老百姓尚且说,躲得过初上躲不过十五,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庙。困难和不喜欢的人都是人生绕不过去的坎,必须勇敢和真诚地面对,必须想办法跨越。

韩江林心里挺生气,在上楼梯的时候深呼吸了几次,让冒到喉头的火气重新咽回胸腔,脸上极力恢复从容淡定。鲍国际早已从窗子探出头来,见到了他的身影,还不待韩江林走进接待室兼小会议室,四个人都涌到楼梯口来,对韩江林夹道欢迎。韩江林一边和他们握手,一边观察鲍国际,个子不高,长相敦实,剪一个商界流行的板寸,一双明亮的眼睛溜溜地转,仿佛随时都在寻找机会,显得十分精明。

办事处除了主任,一位是负责内务的郑虹,一位是负责外务兼司机的丘小兵。这就是办事处的全部兵马。遇到事急人员周转不开时,还会临时雇佣一些人,主要是南原在深圳的待岗人员,他们一边为办事处服务,另一方面办事处又给他们提供食宿。临时找不到工作的人多,办事处事少,要得到办事处临时雇佣还得竞争上岗呢。

在楼梯口举行过夹道欢迎仪式后,鲍国际说,要不先看看我们给你部署的办公室?

韩江林心想,办事处那么窄狭,哪里还有自己的办公室了?他怀着疑问跟在鲍国际身后,进了一间狭小但部署得相当精致的小办公室。里面虽然逼窄了一些,但电脑、空调等设备一应俱全。可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桌子摆在靠窗的地方,靠墙一端横摆着一张沙发兼小床,平时可以待客,还可以兼临时休息用。这样的办公室与韩江林在白云那间带厅、带卧室的县长办公室的豪气比较起来,自然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但在深圳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有这么一间办公室也足以令人称慕了。这件事让韩江林觉得,在办事处这样相对机关已经极度边缘化的地方,揣摩领导心里、为领导搞好服务这样的意识,并不比机关差,可见机关中某些潜规则、某些官场文化像盐分子、像细菌一样浸透到了社会生活的各个层面、各个角落。

韩江林用疑惑的神情看着紧挨着的鲍国际。鲍国际误解了他的意思,立即点头哈腰解释,花钱不多,花钱不多,都是请朋友帮忙装修的。

这里原来是?

储藏室,储藏室,办事处原来放杂物的储藏室,我们想韩主任是领导,领导必须有自己的时间和空间,不能和我们挤在一起,那是对领导的不敬。

韩江林看到了被包在里面的水管,忽然明白了这里原来是大卧室的卫生间,这是一套带两个卫生间的房子。原来在大卧室改成的办公室上班时,就近可以上卫生间,把这里改成了办公室后,工作人员遇到内急,只得过另一道门,到隔壁接待室卫生间上厕所。鲍国际假说是储藏室,不过是一种善意的欺骗,免得韩江林心里存着一个疙瘩。这种智慧犹如市井流传的故事,周恩来接待外宾时,上了一道乳猪,席间恰好有穆斯林外宾,看到乳猪大惊失色。周恩来不慌不忙地微笑着解释,这是著名的北京烤鸭。韩江林不好说破。

仔细观察了一番,还不得不佩服他们的精到细致。装修的时候,他们把原来连接大卧室的门堵上,朝客厅过道方向另开了一扇门,这样走进办公室就不用和大办公室的人见面,给领导保持了一个相对私密的空间。鲍国际说出这样的意图时,韩江林故意笑道,你这是故意让领导脱离群众呢,还是说领导有见不得人的地方,有意让领导不见人?

鲍国际所接触的人中,一般只开一些情色和市井情趣的软玩笑,还不是太习惯这种带着领导强势的硬玩笑,当即弄得面红耳赤,尴尬辩解道,领导见的人也是特殊的人,不能随便见人,要知道有些人身上是带着霉气的,见到这样的人要触霉头。

这是好心话,放在大众面见说出来,就有些不雅了。早年在铁厂时,韩江林也常听人念叼,某某是霉运人,早晨见到她要触霉头,整天一事无成,或者说打豆腐、做烧酒时,被她看到后,豆腐不成块,烧酒没酒味。后来想一想,人们只不过是把一些遭遇困难命运的人说成霉人罢了。这种落井下石的做法,一方面表现了市井小民希望摆脱困境的愿意,另一方面则表现他们心灵的不厚道。在人们极力颂扬原生态乡村纯朴的心灵时,却忽略了乡村同时存在的野蛮、愚昧甚至充满了罪恶的落后文化。文明是教育的成果,如果缺乏教育,像韩江林这样有娘生没娘教的人,肯定会有相当长的时间在监狱中度过。

韩江林回头看跟在后面的人,鲍国际紧挨着他站着,依次是丘小兵和郑虹,刘亦文站在门边,没有跟进来。这种站位有趣地体现了这几个部属在今后对待韩江林的态度。鲍国际先不论心理,首先在形式上他是跟紧了韩江林,因为跟着韩江林能够使他在办事处的利益最大化。但这种人唯利是图,极有可能见风使舵;丘小兵是司机,韩江林是主任,作为主任和名义上的法人代表,韩江林拥着了对他的绝对支配权,意味着他丘小兵不管是人和车,只要韩江林需要,随时随地必须绝对地听从韩江林使唤,如果稍有违逆,他在办事处的位置将不保。郑虹相当于一个稳定的事务性人员,可以不掺杂进任何帮派,或者说任何人上台都需要这样的人办事,她没有必要跟随韩江林太紧,只需要保持一种不卑不亢、若即若离的姿态即可。反观刘亦文,他即使在形式上暂时跟着韩江林,但是,他的站位即表明,如果有机会,他将努力使现在面朝韩江林的这几个人,全面转而朝向他。他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只要是与韩江林在一起玩比赛,玩的将是一场对抗赛,绝对不会是一场友谊赛和联欢赛。

参观完办公室,大家簇拥着韩江林进入会议室。狭窄的会议室墙上,挂着一幅鲜红的横标,内容为:热烈庆祝南原驻深圳办事处第一次全体员工会议胜利召开。

很多正二八经的事情,往往因为一件小事被弄得十分搞笑,韩江林被这幅滑稽的标语逗笑了,问,这是谁的杰作?

刘亦文看着标语,皮笑肉不笑的样子。两个年轻员工自然讨厌这种搞笑的事,但他们的地位卑微,尚缺乏发言权,提出批评会让领导不高兴,于他们自身也无任何益处,抱着大家对待皇帝新装的态度,不仅说好,还会大声赞美。识时务者为俊杰,通常这类不合法的事情,甚至是损害公众利益却于自身利益无损的罪恶,得以在阳光下通行,与大众所抱的这种态度有很大的关系。

鲍国际得意地看了看说,横标上的字体我建议用隶书,看起来庄重大气,很符合这次会议的精神,只是会议室太窄,鲜花和红旗这些东西,没有地方摆,我们就免了。

屁!韩江林差点把心里不耻的这句话吐了出来。雷公不打笑面虎,更何况他韩江林?此时此刻不能伤害鲍国际的良苦用心,用老百姓的话说,他这是吹牛拍马拍到了蹄子上,对于坐在高高马背上的人,有人吹牛拍马甚至是拍错马屁也总是一件好事情,总比一个人高高在上却曲高和寡,做孤家寡人寂寞无助强得多。鲍国际打出的这横标,不过是学习了时下机关官场开会的文明会风,遇到大会小会总要打一打横标,以致让不明官场会议文化的普通百姓,以为打横标就是开会,开会必须打横标。只是他把这种官场开会张贴横标这种往脸上贴金的做法,换了方式和场合后,让人感觉是贴在了屁股上,显得不伦不类。韩江林觉得应当向鲍国际解释一下打横标的文化,省得他以后再闹笑话,说,横标是开大会才打的,我们这种小会一般不必要打横标。

鲍国际横着眼认真地看着韩江林,韩县长韩主任,这叫小会?这是我们驻深办的第一次大会,我们是正县级单位,级别上相当于一个县,我们的全体职工代表大会,在规格上原则地相当于东江县、或者白云县第一次全体公民大会,不打横标那还得了?

韩江林问,外面那横幅更没有必要了。

鲍国际说,怎么没有必要?你看大会小会在哪里召开,哪里的宾馆饭店,领导经过的街道上空,彩旗飘飘,气球升空,标语横满街道,像逢年过节一般热闹,在我们乡下人看来,领导这种贵宾是王、是侯,轻易不到一个地方的,他们到来是我们老百姓的福气,你韩县长韩主任也不同一般呀,人说千户侯,你一个堂堂白云县长,与古代相比是万户侯了,到深圳赴任还不是王侯出动吗?还不应当挂一条标语吗?再说啦,我们办事处是为人民服务的地方,服务就要广而告之,不更应当隆重加以广告吗?

鲍国际言之凿凿,听之成理,令人无法辩驳。在场的人几个人抿嘴吃吃地笑,韩江林这才知道是鲍国际的主意,听了鲍国际的这番宏论,他有秀才遇着兵的味道,被弄得哭笑不得,只好说,规格上也许相当,但规模上我们却远远不能够和一个县的公民大会相提并论。

鲍国际似乎并不服输,说,你是说人数?人数少的重要会议也比比皆是,第一次党的代表大会,也就是十一二个人,它代表了党的最高代表大会,我们五六个人,小郑,你去把这几天帮我们办事的几个农民工叫来,临时参加一下欢迎韩主任的大会,人数上我们不就和党的第一次代表大会的人数差不多了。

小郑见他是认真的,站起来要出去叫人。韩江林赶紧打手势让小郑坐下,说,我们南原驻深圳办事处规格是高的,参加第一次会体会议的人数是整齐的,我感谢大家对我工作的支持,下面我们开始开会。

鲍国际一听韩江林说开会,马上对丘小兵说,小兵,你把会议材料分发一下。

丘小兵把会议材料从柜子里拿出来,一一分发给在座的五个人。韩江林拿着装订精美的厚厚一本会议材料,心里一愣。随手翻了翻,第一份是今年的工作阶段性总结,第二段是韩江林的任职文件,接着是驻深办历年来获得的各种奖励复印件、办事处职工的总结和对韩江林表示欢迎的发言。会议材料的外壳上还做了区别,韩江林手里的材料外壳是红旗色的鲜红,两位副主任手里的是粉红,郑虹和丘小兵手里的材料则是淡绿色。

形式主义做到了这种地步,除了佩服他们的良苦用心,除了佩服沿海发达地区能够利用现代科技手段,把形式搞得尽善尽美,韩江林一时无语。

一边在反对形式主义,一边在搞更加完美的形式主义。用一句经典语言说,共产党员最怕认真二字。放在白云县里,韩江林面对这样的形式主义,他肯定会拍案而起,骂得办公室主任狗血喷头。办公室主任肯定也会乖乖地俯首帖耳、听任他喝斥,不敢有半点叛逆之心,因为县长可以对办公室主任随时换人,一个县几千机关干部里面不愁找不到一个办公室主任。但此一时彼一时,韩江林此时的处境恰是最怕认真,也就是来不得认真,如果他真的要与眼前认真的形式主义较真,只怕眼前的这几个人手,将处于分崩离析的状态。然而,如果他容忍了形式主义,以后这作风是不是会更加严重呢?韩江林想到一则消息读到的,某高级领导下基层视察,明知地方领导做假,只是嘴里批评一下,并不深入地要求检讨,实际上也是因为害怕认真,损害了个人的威信。这样做的结果个人威信得以提高,社会的集体事业、民族进步遭到重大损害。

我们何时能够把个人利益与集体利益完全地统一在一起呢?韩江林扪心自问,却找不到答案。他把材料翻了一遍,笑着表扬道,你们的工作做得很细致嘛,让人一看就明白我们办事处今年做了哪些工作,很容易看到我们的成绩。

假话。韩江林说完这话时,随即在心里批了自己,他所谓的人,其实不是人,而是领导。因为普通人只看你具体做了哪些有意义的工作,他不会看到你的文字性工作总结,他们对文字游戏也不感兴趣。只有领导日理万机,平时没有时间看下属单位的具体工作,只好年终来看总结。所以一般的文字工作总结,都是给上面领导看的。这也好比成绩通知单,一般是给家长看的,因为老师和同学朝夕相处,这个人怎么样大家心如明镜,不需要看只有几个数字和几行评语的浅薄通知单。在《礼记》里记载,古代的时候,诸侯远离皇帝,每年提着东西去给皇帝朝拜时,顺便送上工作总结。东西送得多,工作总结得好,东西送得少,总结写得好评语肯定也不好。现在则是送给自己的上级领导来查看。

连韩江林自己都不相信的话,其它几个人自然也不相信。只有鲍国际不明就里,面露得意之色。

不过嘛,年终的会议材料和工作总结可以做得精致一些,平时不大要紧的会议材料,就在尽量精减一些,精减一些纸张对于像我们南原这样的生态地区,等于减少了木材的砍伐量,等于间接地保护了生态和森林资源,也等于节省了一些工人的劳动成本支出,说得直接一点,也可以为我们这个小小的办事处节省一点办公开支。

发表了一通高见后,韩江林怕他们误解他的意思,侧过头征求刘亦文的意见,是不是,老刘?

老刘点点头说,笑道,人说不当家不知油盐柴米贵,韩主任年轻但当过家,懂得过日子艰难,要一笔一笔地算帐。

韩江林听了他这几句不咸不淡的话,怕他进一步发挥下去,笑着打断他的话,说,我就是那个拿着一只鸡蛋就幻想的小农民,一只鸡蛋可以孵出小鸡,然后鸡生蛋,蛋生鸡,发财了就坐下读书,考秀才、中举人,再赶后娶小老婆,大老婆一听发了火,干脆一家伙打破了小农民手里的鸡蛋,破掉他的发财梦。

韩江林说完,方才发现自己很久没有发言,这一番话好像文不对题,但听众却听得津津有味。韩江林到这时才明白,难怪当年屠晋平等喜欢在常委会上说些离题千里的话了,原来只是为了跃泼气氛,不让严肃的会议弄得太紧张,有时候也就是说滑了嘴。领导嘛,一旦高高在上,自然就以为看问题高了一着,以为自己能够高屋建瓴、把握全局,于是就有了表现欲,有了掌控和发表话语的欲望。韩江林赶紧把跑题的话圆回来,道,农民过日子,精打细算,把每一分钱捏出水来过日子,一分钱能买多少米,多少油,心里的算盘是打算得清清楚楚。

说完这几句话,又说,老刘,我看这样,书面总结很明白了,我们不需要再认真地念一遍,今天这个会两层意思,一个是见个面,大家一起吃顿饭,以后就是亲密的一家人,相互支持,相互补台,二一个意思嘛,是请大家谈一谈今后的打算,包括个人的或者单位的,主要是单位的,办事处顾名思义是要办事,我们讨论一下今后该怎么为领导、为务工群众办好事,促进服务。

韩江林话音未落,鲍国际带头鼓掌,其它人不得不轻轻拍几下手表示礼貌。

官场中的发言次序是有严格规定,这种潜规则与明确的规定更加令人生畏,因为打破这种规则就等于打破了排队次序,冒犯了排在前面的人,会给人留下鲁笨、不懂官场文化和礼貌等印象。当然也有些人为了引起领导重视,敢于冒天下之大不韪,这就是例外了。两个年轻人听到要让大家发言,为了表示礼貌把期待的目光转向刘亦文。

刘亦文扭捏几下,鲍国际那边却清起了嗓子,说,我先来发个言,谈谈自己不成熟的看法。

刘亦文到嘴的话居然吐不出来,只得表示无奈地翻了几下白眼算作抗议。

鲍国际说,刚才韩县长韩主任的几句话把着了我们办事处的脉,点到了我们今后发展的关键和要害,让我受到很大的启发,既然韩县长韩主任不让念工作总结了,我一定遵照韩县长韩主任的指示办,但我觉得,我还应当把我这段时间以来的工作简单作个汇报。

韩江林听到他韩县长韩主任的叫得别扭,提出意见道,我那县长已经是昨日黄花,不要再喊了,再说我们在座的都是兄弟加同志,大家不要客气,叫名字就可以了,叫职务会让大家感觉生分。

好,好,好,鲍国际连道几声好,笑着说,名字闲时私下叫可以,现在可是正规的会议,如果不叫职务,而是叫兄弟或者同志,岂不让人笑话我们成了一个没有规格的黑会议,我们同志关系岂不变成没有原则的黑社会兄弟义气?

这一通大道理罩下来,韩江林惊讶地张着嘴说不出话来。只听得旁边的刘亦文悄声吐出了两个字:宝器!

鲍国际开始汇报个人的工作成绩,他刚任办事处副主任不久,没有参加会议发言的经验,仍然脱不开书写的稿子,于是大家只得听任他把书面总结念了一遍。他念得起劲时飞沫四溅,而听众中除了韩江林为了表示礼貌,不得不耐着性子听下去,刘亦文打开手机玩着斗地主的游戏。两个年轻人相互对望,不时用眼睛交流着听鲍国际念总结的心得。到后来这种交流也无法解除烦闷,一次又一次地站起来上厕所。两人的行为终于让鲍国际按捺不住发起火来,把大眼睛瞪着他们,看得两个年轻人心里发毛,只得乖乖地坐下来,把下巴搭在桌面上,像两只乖巧的狗宝宝把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主人。鲍国际这才鼻子里哼哼,懒牛懒马屎尿多,不胀也去屙。

鲍国际似乎要把会议给予的时间用好,用足,好不容易等他念完了稿子,他又翻开笔记说,关于我们办事处今后的工作,我讲三点意见。

或许是因为长久以来羡慕官员的声威和气势的原因,鲍国际的三点意见归纳起来无外乎一点意见,就是深圳办事处既然是一个机构,就要有机关的规矩和样子,凡事要像机关一样讲严肃性、纪律性,要尊重领导,特别是要尊重韩县长韩主任这样有作为的领导。

韩江林不喜欢他的话,但喜欢他强调的对领导尊重的说法。刘亦文递了一张小纸条给韩江林,他说的一套,做的一套,要别人像机关一样上班,自己却整天在外面跑生意。韩江林阅后付之一笑,撕掉了事。

轮到刘亦文发言,他不念工作总结。他知道在这种场合总结个人的工作没有任何意义,他只是针对鲍国际的话,发表了有强烈针对性甚至是颠覆性的意见。但他的话不像鲍国际的那样意义明显,需要费一点心思方才能够理解。

我同意刚才韩江林关于办事处要办事的意见,办事处不办事,它就不是办事处,只好关门大吉了,正像江林所说的,如何办事,办好事,这是需要我们研究和解决的问题。同时,我也认为国际说得很好,很有见解和创意。

闻言闻声,听话听音,鲍国际毕竟没有经过官场历练,还不会听刘亦文这几句特殊的官场语言。只听说他讲得好,就高兴得呵呵傻笑,两个年轻人对他的这种傻笑看不下去,调转头看着窗前随风飘动的窗帘。

刘亦文这种对他人表示尊重的话只是一种潜规则式的仪式,如果要说有什么真正的意义的话,那仅仅是对前面发言同志的尊重,而不表明任何态度。为什么常听说表示同意要旗帜鲜明,帜旗鲜明就是要亮明自己观点,表示明确的站队意识,就像刘亦文说同意韩江林的意见这样明确。对鲍国际的话,他只表示了尊重。当然,如果不发生什么冲突时,也可以理解为对前面同志的尊重,一旦出现什么矛盾和问题,说得好那就不等于说得对,很有见解和创意并不等于表明能够促进工作,对百姓有利。发明原子弹和第一、二次世界大战,以及希特勒成立法西斯都是很有创意的东西,正是这些创意给世界带来毁灭性灾难。

刘亦文说,办事处从字面上理解,就是要办事,间接地表明这只是一个临时的办事机构,而不是机关,这种临时办事机关很早就有了,比如说八路军办事处,当然也是沿袭了民国地方军阀的许多做法,由于调度不统一,军队在前方打仗时,担心后方供应不上,成立办事处来协调供应,战时提供物质,平时则变成了给军官们提供方便的地方,甚至有些办事处还做起了鸦片生意,成为军队主官谋利的工具,按照前任市长的说法,我们办事处要成为市领导在深圳的前沿基地,成为领导的钱袋子,同样要求我们要想办法利用沿海发达的市场经济优势,壮大我们的经济实力,这是从为领导服务的功能方面来说,当然,我们还有另外一个服务功能,就是为南原赴深圳务工人员提供方便,做好市场调查,提供务工资讯。

他稍事停顿,侧目打量了一眼鲍国际,继续说,办事处从机构的性质、人员编制等方面来说,都不具备公务员管理的性质,也就失去了作为机关和衙门机构的意义,变成了纯粹意义上的服务性事业单位。

韩江林不得不承认,刘亦文最后这几句话对办事处的概括十分准确。昨晚他和兰晓诗探讨办事处性质的时候,得出几乎是相同的结论。

两位领导发言完了以后,韩江林要两位年轻人发言。两位年轻人听出两位副主任的态度南辕北辙的,各往各的道上奔,也就不想掺和进来,羞涩地笑笑,表示他们想说的两位领导已经说了,以后一切听领导的,坚决做好份内的工作。

两位年轻人表态的时候,韩江林埋着头认真考虑了一下,两位副主任犹若两匹不能同糟吃草的马,这种态势有利于巩固他在办事处中的地位,但是,要干事,还得想办法把他们笼在一起,否则各说各的,各搞各的,一个小小的单位就会四分五裂、一盘散沙。

从他们的话里也不难看出两人的心态,刘亦文从副县长的位置出任办事处副主任,而且是远离本土的办事处,这在封建时代相当于流放在偏远的不毛之地了,很难在政治上再有什么作为,于是千方百计想利用副主任这个有利位置,做一点小生意挣一点钱,让以后的小日子过得殷实一些。鲍国际呢,则更想让这个有名无实的副主任,更像官一点。其实,两人从不同的角度说出了韩江林的真实想法,要让办事处有魅力,有魄力,就得干事,使它成为受到赴深圳务工的农民工信赖的机构,扩大办事处的影响力,这样一来等于间接地宣传了他韩江林的魅力和魄力;从另一方面来说,要办事就必须有钱,钱从哪里来呢?不会从南原财政来,即使从南原财政来,这样的钱也只是用于办公和接待领导。人们常说,在北京嫌官小,在深圳嫌钱少。大内地人眼里,坐在深圳就是坐在金山上,坐在钱袋子上,如果还向南原财政方面叫苦叫穷,只会惹人笑话。要有钱只能从市场上去找机会。按照韩江林的意思,必须想办一切办法做生意赚钱。中学的哲学教材中说,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如果哪一天韩江林还能重返南原政坛,除了生母那一棵大树外,雄厚的经济基础是其中的先决条件。

韩江林在讲话时,把两位副主任的意思都给予肯定,并强调了以利益为核心的意思,那就是不仅办事处的经济实力要雄厚起来,办事处员工的福利也要上一个新台阶。

韩江林一番具有煸动性的话不仅弥合了两位副主任的观点争端,也活跃了会议气氛。此时,韩江林适时地从提包里掏出早已准备的一份文件,分发给了在座的各位。一张白纸上画着五个圆圈,有点类似于奥运会会标五环图案,但韩江林所画的五环不是平铺,而是围成了一圈。几个人看了老半天不明就里。

韩江林解释说,圆圈代表我们每一个人,我们环环相扣,紧密团结而结成一个团体,也就是中间表示虚线的圆圈,这些圆圈都是可变的、动态的,当我们每一个人的圆圈越大,五个大圆圈形成的五环就会更多,单位的中心圆圈也会相应扩大,而我们这些圆圈是应当浸透和融合,这样才有可能形成更大的圈圆,如果我们相对拥挤,不给对方留余地,我们不仅形不成紧密团结的五环,甚至连一个起码的圆圈也无法形成,今后大家在一起,要同舟共济,肝胆相照,这就是我今天想说的话。

韩江林说完,大家沉默了几秒钟,然后报以响亮的掌声。

刘亦文边拍掌边感慨地说,同舟共济,肝胆相照,这句话应当成为我们办事处全体员工座佑铭。

驻深办主任

驻深办主任

作者:斯力类型:都市状态:已完结

本书是著名官场作家斯力继县委组织部长之后的又一部延续性的作品,讲述了驻深办主任在深圳这个物欲横流的大城市里的写实经历。韩江林出任市政府副秘书长、兼驻深办主任后,积极利用驻深办这个已上架利的平台,广泛结交,建立更多的人脉资源,为重新回到政坛打下坚实的基础;积极改进驻深办的服务理念,以产生更广泛的政治影响力。利用人际资源,出任文化传媒公司顾问、投资开金矿,谋求更大的利益,与隐性的竞争者产生了激烈的冲突。他利用娴熟的政治技巧战胜了对手,铺就了更光明的政治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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