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多么可笑的一句话啊。
都这个年代了，不会真有人把这种话听进去吧？
我倚在门边，想着想着就扬起唇，轻笑出声。
嘴角却是越笑越僵。
“你什么时候来的？”
容迟的语气淡漠如昨。
我扭身，却忽然没有勇气抬头去看他……
“东西放这儿吧，过去说。”
他没等我回答，就替我做出了决定。
然后径直往走廊尽头迈步而去。
我心凉了片刻。
然后将手里的大包小包放在了座椅上。
以前，连个小挎包他都不舍得让我背。
现在……我看着他挺拔的背影逐渐离我远去，淡淡光晕笼在他身上，他虚幻得像是梦中人。
他没有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没有等我。
我忽然觉得有些鼻酸。
10
走到他身边后。
不等他开口，我就抢先解释道。
“我没有故意推你妈妈，真的，你信我好不好？”
我其实是个很骄傲的人。
揣着脆弱的自尊，在这世上独活。
是容迟的爱让我变得鲜活而恣意。
可现在也是他，让我又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他偏过脸来，低眸看我，“时雨，不重要了，你和我妈实在是合不来。”
他又抿了抿唇，眼里闪过一抹沉重，“这样，你先回去吧，我还得在医院照顾我妈，等出院我们再谈谈，好吗？”
话音将落，我就委屈地一把抱住他。
脸碰上他胸膛的刹那就濡湿一片。
哪怕我再蠢再笨，也知道他如今离我已经很远很远了。
我要是再不做点什么，恐怕就没有挽回机会了。
“我可以改的，为了你我可以改……做饭，做家务，还是什么，我都可以干的……”
我知道这半年来他夹在中间，过得特别辛苦。
是我太蠢笨，也低估了罗静的手段。
才让我和容迟走到了这一步。
此时此刻，罗静以前对我的羞辱，刁难和污蔑，我都可以不在乎。
我不想失去眼前的男人。
不想没有他。
容迟久久没有回应。
我抬起沾了水的眸子，去瞧他精致的眉眼，踮脚想要吻上他。
“容先生，你母亲叫你。”
护士的声音将一切打断。
他登时毫不留情地推开我，“我得过去了，你先回去吧。”
我如同被遗弃的小猫一样，在走廊尽头站了许久。
后来啊，我等来的就是容迟和我提分手。
我如何能甘心呢？
11
酒吧里。
我把自己灌得七荤八素的，然后给容迟打了电话。
“你怎么喝成这样？”
他来了，眉头紧皱。
我一把搂住他脖子，眯着眼冲他笑，像以前一样对他撒娇。
“你来啦，你妈今天找我了。”
我强迫自己忽略他对我连名带姓的称呼。
一遍遍地提醒自己，今时不同往日。
“我……我心里难过。”
说着说着，我就委屈地撇下嘴角，眼里也笼起水汽。
我特地穿了一身性感的包臀裙，领口低得能将那点风光一览无余。
我很清楚容迟对我还有些占有欲，所以故意来这喝酒。
周遭那些贪婪的目光和脆弱不堪的我，足以让他动恻隐之心。
容迟拧了拧眉，不悦的样子都帅得一塌糊涂，“走吧，回去。”
我哽咽着回：“她又拿我母亲刺我，说我做你情人是家族传承……”
“容迟，我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
一片喧闹声里，我声音低微。
可我知道容迟一定都听清楚了，他眉眼漆黑地望着我，或许是想起了我们的初遇吧。
知道我有多厌恶那些词语和标签。
可如今却因为他，不得不摇尾乞怜……
他脱下外套穿在我身上，眸中闪过无奈和怜悯。
大约是嫌我走路不稳麻烦得很，就拦腰将我抱起。
到家后，我没有故意勾引他，只是小声道：“容迟，我一个人住，害怕……”
没有他陪的那些夜晚，对我来说都是折磨。
他的目光忽而看向我的手臂，“你手怎么了？”
那里有一道明显的血痕。
在白皙的皮肤上尤为刺眼。
“不小心划伤了。”
容迟目光闪烁了一瞬，旋即主动将唇贴了上来。
他的唇瓣冷冷地，惹得我颤了一瞬。
但很快，我就被他暖透了。
他这次走得比上次晚了很多。
我都睡沉过去了，迷迷糊糊再醒来时，才发现身边一片空荡。
12
后来，他和几个朋友照常在一起聚会。
有人也邀请了我。
我到的时候，月色朦胧如纱，巷子深处有对交叠的身影。
他们旁若无人般激烈亲吻。
随后女生还意犹未尽地，亲了亲男人的下巴，喉结。
我往后退去，将自己藏在墙边，捂住那点哭声。
“阿迟，你知道我最喜欢你哪儿吗？”
回忆里的容迟，眼里燃起笑意，勾起一抹坏笑。
“哪儿？”
我娇羞垂眸，指尖触上那处凸起，“这儿。”
容迟挑眉，“喉结？”
“嗯，特别性感。”
我忽然起了逗弄他的心思，又道：“这儿可是我的专属，以后可不能让别人碰。”
容迟笑了笑，手一挥将我捞入怀。
声音低低的，带着清酒的醇香劲，“我这辈子除了你，不会有别人了。”
往昔历历在目。
如今全是笑话。
13
“时雨，你可来得有点晚啊。”
我走进饭店，勉强笑了笑，“路上耽搁了点，我自罚一杯吧。”
说着，我就准备去倒酒，目光却偷偷望向那正襟危坐的容迟。
他旁边坐着的新女友，长得确实也不错，温婉大方，配他也足够。
“怎么能让你喝酒呢？我开玩笑地，来，大家都先吃饭吧。”
没能喝上酒，我心里头竟还有些失落。
尽管我现在也不能喝酒。
吃饭时。
我听到容迟的新女友叫徐宁。
工作稳定体面，家境也好，大概是男生都无法拒绝的那一类吧。
之后的游戏环节，徐宁倒霉中招，要接受提问惩罚。
“嫂子，你觉得容哥的技术怎么样？”
那一瞬，我只觉得浑身血液仿佛倒流了一样，整个人当场傻掉……
“你无不无聊，问这种问题？”
容迟下意识地皱了眉，直接怼了那个提问的人。
随后目光不知有意无意地，朝我这边掠过。
徐宁娇笑着打圆场，“玩嘛，当然要尽兴，没什么不能回答的。”
“阿迟他很厉害，就是让人有点受不住吧……”
徐宁看着容迟，一脸的娇羞甜蜜，整个人就像是泡在蜜罐子里一样。
众人立马开始起哄，闹成一团。
而在这片热闹里，我格格不入。
一阵恶心涌上喉头。
我像个败阵的逃兵一样，慌忙离场。
在洗手盆里吐得昏天黑地。
好不容易消停了，又不觉想起徐宁甜腻的嗓音……
她或许是故意说那些话给我听的吧。
阿七过来安慰了我一番。
我抬头看她，“我刚刚是不是很狼狈？他们肯定都在看我笑话吧。”
阿七：“怎么会呢时雨姐？你长得这么美，他们只会心疼你，不会有那些阴暗心思的。”
我笑着摇了摇头，“我想回去。”
阿七眨着大眼睛：“我送你吧。”
“不用麻烦了。”
我甚至没去跟那些人打招呼，直接就从大门离开了。
他们肯定愈发觉得，我是被徐宁刺激到了吧。
回家后，我疲惫地坐在沙发上，手不自觉地摸上小腹。
“宝宝，你爸爸会要我们吗？”
14
知道怀孕的那一刻。
我本来是欢喜的，现在却逐渐迷茫起来。
我突然无比地害怕，这个孩子会和我一样，被亲生父亲抛弃。
一辈子都甩不掉“私生子”那三个字。
15
我想了很久，还是决定将这个消息告诉容迟。
电话很快就被接通了。
然而不等我说出口，那头就传来奇怪的声音。
“阿迟，阿迟……”
徐宁的声音不同于先前那般甜腻，多了许多妩媚。
男子的闷哼声更像响雷一样，劈在了我的心里。
我立马挂掉电话，火急火燎地往厕所跑去。
胃里都空了，吐半天也没吐出什么来。
但我却难受得想要死掉。
16
阿七告诉我。
容迟要和徐宁的父母见面了。
我带着孕检报告单去找容迟。
很快，包厢门就被人拧开。
容迟穿得很正式。
白衬衫显得禁欲，西装板正熨帖，那副好身板被衬托得淋漓尽致。
可他心情极差，眉头皱得像个‘川’字，唇线紧抿。
“时雨，你来这想做什么？”
他倒是极少向我露出这样的表情来。
我啧了一声，“看来徐宁在你身上下了狠功夫，已经把你喂得很熟了。”
所以他才会这般待我。
容迟被我的话刺到了，目光沉沉。
“你什么时候说话这么难听了？”
我笑了笑，“还不是拜你那新女友所赐？”
“聚餐完的那晚，我打电话给你，是她接通的。”
“我都听到了。”我无力道。
容迟脸色晦暗不明，语气依然冷硬，“如果你只是为了来跟我说这些，那我就走了。”
我笑了笑，嗓子有些发干地喊住他。
“容迟，我怀孕了。”
“那天我本来就想告诉你的。”
“然而，我先是看到你和徐宁在巷子里拥吻。”
“好不容易回了家想喘口气，打个电话还被迫听了点墙角。”
“容迟，我很难过……”
空气里忽然一片死寂。
他背对着我，所以我看不见他的任何表情。
但我忽然有些释怀了。
不管他的答案如何，孩子都是我的。
我确实因为家庭的缘故，无比地害怕会成为一个单亲妈妈。
可我更加舍不得，亲手将这个小生命毁掉。
我故作轻松般开口，“不急着做决定，先请我吃顿饭吧，我好饿。”
原本我说那些话，也没想着去引起他的同情之心。
不过是不想独自承受那一切罢了。
容迟终于是转过身来，又拿起桌上的纸仔细看了番。
他再开口时，声音里都带着疲惫，“我去给你点菜，顺便……去那边说一声，再回来陪你吃饭。”
我莞尔，“好。”
17
回去的路上，容迟的手机里不断有电话打来。
是罗静打的。
他从饭局跑路，罗静知道了肯定要大发雷霆的。
等罗静再知道我怀孕的消息……
啧，不用想都知道，他回去肯定会面临一场恶战。
“我先带你去买一些孕妇的日常用品，然后送你回去。”
“孩子的事，我还得好好想想。”
意料之中。
我温婉一笑，难得这样心平气和，“好。”
以前我只想和容迟在一起。
现在我总是要想着孩子的。
至于他这个亲生父亲，要是真能抛下我和孩子。
那我也该从这场梦里清醒了。
18
之后的三天里。
容迟就来过一次，送了些补品和吃的。
满脸的疲惫不堪。
我也不着急，继续等着。
阿七来陪我，也给我带了些消息。
“时雨姐，容哥要和徐宁分手，徐宁父母知道这事后，闹得特别厉害，都找到容哥公司去了。”
我漫不经心回道：“孩子是我和容迟分手前怀上的，既然有了孩子，容迟要和徐宁分手也是理所应当。”
阿七：“哎，我看那徐宁确实是很喜欢容哥，怕是不会轻易罢休的，你当心些。”
想到徐宁的那点心机。
我笑了笑。
的确，她瞧着就不像是会轻易认输的人，想来之后还有我受的。
但我实在是没想到。
未来我居然要为此，付出那样惨痛的代价……
19
晚上，容迟终于又过来了。
“这些天身体还好吗？”
他坐在餐桌前，穿着我之前给他买的黑衬衫，袖口松松挽起，动作优雅地帮我剥虾。
整个人帅得过分。
一股热气萦绕眼中，我低头，喝了口果汁道：“嗯，除了每天偶尔吐上几次，也没什么不舒服的，宝宝很乖。”
容迟在听到“宝宝”两个字时，面部表情有一瞬的松动。
眼里飞快闪过一抹情绪。
我没看清。
然后，他突然就掏出了一枚戒指。
“时雨，我们结婚吧，我会给你一个家，我妈那边也不会再为难你了，我们好好过日子，行吗？”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有些想笑。
为难？
原来他一直都知道啊。
只是没办法坚定维护我而已。
我鼻子一酸，“你妈那么讨厌我，真的会同意让我嫁给你？”
罗静之前在医院里说的那句话。
至今都会像魔咒一样，时常在我耳畔响起。
她对我的憎恶，当真会因为一个孩子烟消云散？
容迟眨了眨眼，“嗯，我已经和她沟通好了，你放心吧。”
他语气诚恳，说出口的话，天生就带着让人信服的力量。
尽管如此，我还是察觉到了他笑容后面的疲惫。
我抬手上去拥住他，脸在他肩窝处蹭了蹭，鼻息间满满都是他的味道。
“好，我再信你一次。”
20
容迟又带着我回到了他的家里。
罗静对我的态度确实变了许多，不仅没了冷脸，还对我特别殷勤。
但我总觉得她不怀好意。
“时雨，我又给你熬了排骨汤和五红粥，你吃点？”
罗静做的菜实在是不合我胃口。
五红粥太甜腻，排骨汤太油。
在她的笑脸下，我已经逼着自己连喝了三天。
现在只要一看到，就觉得想吐。
我叹道，“我很饱，不太想吃。”
“这怎么行呢？你最近身体不太好，不补充营养会亏着孩子的。”
“尝一点吧？放心不会长胖的。”
谁怕长胖了？
罗静把排骨汤端到我面前，那股子味道钻入鼻腔里，让我忽然觉得有些反胃。
我忍住恶心，摇头，“真的不用了。”
下一瞬，却只听得一声脆响。
汤碗碎在了地上。
容迟听见动静立马赶了过来。
“有伤到吗？”
也不知道问的谁。
罗静嘴里说着：“没有没有，是那个碗太烫了，我没端住才给摔了。”
然后一脸关切地看着我，“时雨，没吓着你吧？”
我缩了缩被烫到的脚趾头，勉强挤出笑容，“没有。”
罗静作势要去捡起碎瓷片，容迟立马拦住她。
“我来吧妈，你都被烫到了，快去冲凉水。”
罗静有些局促地站起身，自责地开口：“我皮糙肉厚，不要紧的，就是担心时雨饿着，她晚上本来就没吃多少，我才想着给她再弄点吃的。”
“是不是我做得不好吃啊？时雨你想吃什么告诉我，我再给你做。”
容迟听见这话时，身子明显顿了顿。
我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原来罗静在这等着我呢。
怎么都这个年纪了，还要学白莲花绿茶的那一套呢？
我抽了张纸，弯腰将脚趾上溅的油擦净。
“阿姨哪里的话？我真的是吃不下了，不过这可是阿姨辛苦做的，我怎么能不给面子？”
说完，我就舀了一勺五红粥，笑着往嘴里送。
结果那股子甜味一入嘴，我就猛地放下碗往厕所跑去，吐得昏天黑地……
被罗静这么一闹，我是更加犯恶心了。
容迟过来给我拍背，递纸巾和漱口水。
“怎么吐这么厉害？我跟妈说一声，让她别自作主张了，等你想吃东西了再给你做。”
我扶着他的手臂缓缓起身，“嗯。”
他的语气里，确实是有几分心疼在的。
但我也不蠢，听得出他更维护罗静那个亲妈。
21
第二天，容迟去上班了。
罗静在他走后，立马放下抹桌子的布，往沙发上一躺。
“昨天那出戏我演得如何？”
“我知道你不爱喝我熬的排骨汤，所以故意整了那么一出。”
“容迟打小就心慈，他看到我这个当妈的那样伺候你时，心里一定难受极了。”
我眼里浮起一抹寒气，心头窜起一阵无名火。
“阿姨，你不喜欢我让我走就行了，何必要这么大费周折呢？”
罗静摇头笑道，“啧，那可不行，你怀着我的孙子呢，你放心，我以后不仅不会冷待你，还会对你更加的好。”
闻言，我突然想通了。
“所以你根本就不会让我嫁给容迟的对不对？”
“你只是想骗我生孩子，然后再把我踢出局。”
罗静姿态悠闲地喝了口茶，“不错，你倒是比之前聪明了很多。”
“……”
我又恶心得去吐了。
水龙头里的水哗哗流着。
我无力地接了一捧，往脸上拍。
罗静跟了来，用憎恶的眼神看着镜子里的我，“我还给你准备了惊喜，你等着瞧吧。”
我动作一顿。
忽然很想哭。
我只是爱上了一个男人，想和他有个家而已。
怎么就那么难呢？
22
我关了门，拨通容迟的电话。
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时雨？发生什么事了吗？”
容迟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我咽下喉中苦涩，挤出一抹苦笑。
“没，只是有些想你了。”
似是没想到我会说这话。
听筒那头默了一瞬。
容迟的声音依然清冽，却多了丝柔和，“晚上想吃什么？我早点回家带给你。”
我嘴角一撇，眼泪淌了下来。
“没什么想吃的，你快点回来吧。”
容迟：“好。”
挂断电话后，我贴着冰冷的墙面，蜷坐在了地上。
迷茫而忐忑。
23
可是，容迟非但没有早点回来。
他甚至一夜未归。
我等他等得睡着了，还是罗静半夜进屋把我叫醒的。
“容迟还没回来，你不去问问？”
我迷迷瞪瞪地打开微信一看。
是徐宁寻死觅活，出了事，容迟被徐家人叫去医院了。
我瞬间清醒。
捏着手机的指狠狠收紧，关节泛白。
“这就是你给我准备的惊喜？？”
“那可是一条人命啊！你不怕徐宁真出什么事吗！”
罗静冲我一笑，脸上没有一点愧疚之情。
“你当初勾引容迟时，不也用的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因果循环，这都是你应得的报应。”
我浑身一颤，心痛得很……
“您拨的电话已关机。”
手机里忽然传来机械女声。
我醒过神来时，才发现刚才慌乱中拨到了容迟的电话。
可他关机了。
我吸了吸鼻子，强迫自己不去想容迟的事。
因着怀孕的缘故，之后倒也不难再入眠。
只是梦再醒时，身边依然是空荡荡的，如同我的这颗心一样。
24
容迟是中午两点多回来的。
他一脸的疲色。
“时雨，我……”
容迟本来想跟我解释的，话还没说完，罗静就出来打断他。
“儿子回来了，快！来吃点东西吧。”
我上前一步抱住容迟，拦住他的去路。
一股子消毒水的味道扑鼻而来。
我压下想吐的感觉，声音闷闷地问他，“等会要洗个澡吗？”
他眉宇间拢着愁绪，“嗯，徐宁吞安眠药，被抢救了回来，我被徐家父母扣在医院半天，确实累了。”
我心头一咯噔，身后传来罗静的声音。
“哎，这都什么事儿啊。”
容迟垂着眼，没有再说话。
洗完澡后，容迟上床轻轻抱住我，像个大狗狗一样将头搁在我肩膀上。
我一愣。
他这样的动作，瞬间把我带到了以前。
“时雨，对不起，我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他居然还诚恳地向我道歉呢。
我用毛巾帮他擦了擦湿发，似不在意般问道：“徐宁那边，你打算怎么处理？”
我其实也有满腹的委屈想对他说。
可见他遇到这么糟心的事，忽然又不知道，该怎么跟他揭露罗静的嘴脸了。
左右说与不说，结果都差不多。
容迟蹙了蹙干净利落的眉，“徐宁有严重的抑郁倾向，这事毕竟因我而起，她现在也只肯听我的话，所以我想带她去接受心理治疗。”
“时雨，你要是介意的话我就再想办法。”
意料中的剧情走向。
不知是不是我听岔了，容迟的语气里居然带了丝小心翼翼。
他现在竟是这般在乎我了？
“没事，你去吧，我和宝宝在家等你。”
容迟的眼神一下子变得柔软了许多。
25
之后容迟回来时，衣领上有浅浅唇印。
我假装看不到。
大家都是女人，我太了解徐宁会借着抑郁的名义，做些什么事了。
只要不突破底线，我都能忍下那口气。
可要是底线被破了呢……
我不敢再想下去。
26
从医院出来后。
我特地在外面溜达了一圈。
容迟今天又被徐家叫去了，连产检我都是一个人做的。
现在那个家里只有讨人厌的罗静在，我不想那么早回去。
“你们听说没？容迟那个女朋友怀孕了！啧啧啧，这么久也没见他们家传出要结婚的消息？怕是要被拖着了。”
“她身世似乎挺惨的，容迟对她也就那样吧，这以后的日子怕是难熬……”
那些邻居的话，就像刀子一样，一下下地戳向我。
原来容迟对我的态度，大家都有目共睹啊。
我们就像两个凑一块搭伙的，他对我是温柔，却也够客气。
以前那样的时光，好像真的很难回去了。
27
手机铃声忽然响起。
是罗静打来的。
我下意识地不想接，把手机静音，找了把长椅坐下。
罗静却急匆匆地从楼里跑了出来。
她一脸天塌了的表情，抓着我的手就跑。
我踉跄了一下，还好没摔倒。
到了路边，她许是终于意识到我是个孕妇，就停了下来。
转瞬却哽咽着告诉我：“容迟出事了！徐宁失手把他推到海里去了，人正在……正在医院抢救！”
我如遭雷击，呆愣了几秒。
下意识地用手去掐自己的胳膊。
有些疼。
“他不会有事的，对吗？”
此时此刻，我也顾不得和罗静之间的那些仇怨，紧紧地抓住她的胳膊。
就像是濒死之人抓住浮木。
罗静依然在哭，随后突得像发疯一样，自己抽自己。
28
徐宁一家子都在医院。
见我和罗静过来，纷纷愧疚地退到一边。
“你还我儿子！”
罗静一直沉默着，可在看见徐宁的那一刹，忽然狠狠地朝她扑打了过去。
场面一时乱作一团。
我离他们远远地，麻木地靠着墙壁。
好像听不见一切喧闹声一般，浑身冰凉。
这一瞬，我不在意别人怎么看我，也不在意罗静怎么对我。
我只想要容迟活着。
只是活着。
29
容迟生死未卜了整整两天。
而我也在一次晕倒后，诊出先兆流产，在床上躺了两天。
阿七一直陪着我，罗静也来了一次。
我不想见她。
可她能带给我容迟的消息，尽管不是好消息。
“他们出事的那个地方，是我推荐给徐宁的。”
“那儿有一道峭壁，下面是大海，徐宁说，她想用命去逼容迟回头，容迟不愿意，他们才争了起来，结果就是不小心……”
罗静说着说着就捂着脸哭了起来。
我忍住怒火，拿起枕头朝她砸过去。
“滚！”
罗静没有躲闪，抬起脸看着我，“时雨，是我错了，都是我不好，我只求你，一定要保下这个孩子，行吗……”
明明才两日的光景，罗静就像老了十岁一样。
身上再也没有那股子，让人讨厌的凌厉刻薄劲。
可我却宁愿一切回到以前。
哪怕她机关算尽地对付我，让我离开容迟也好。
至少不是现在这样。
30
我坚持要下床去看容迟。
还没走到地儿，就听到一道哭声平地炸开。
我瞬间双腿一软，小七扶住我，开口时声音却也哽咽。
“时雨姐，你，你要挺住啊……”
我一脸莫名地扬起笑。
挺住什么？
我肯定是在做梦。
罗静在那扯着嗓子嚎什么呢？
真烦。
我强装镇定地往前走去，“容迟呢？他在哪儿？”
医生瞥过来，叹道。
“家属去看最后一眼吧。”
我身子一晃，耳边传来阿七和罗静的呼喊声。
眼前一片黑暗时，我好像看到了容迟。
他站在走廊尽头，背后沐浴着一片金灿灿的阳光。
五官俊美冷冽，眉眼却柔和。
他向我伸出手，在对我笑。
31
世上有很多遗憾。
比如我终究还是，没能看到容迟的最后一面。
我的情况很不好，每天都过得昏昏沉沉的。
时不时就梦到以前，或者是见到身上带光的容迟。
他跟我说了很多秘密。
“时雨，我妈早年间过得很惨，老公跟人跑了，她一个人抚养我长大，她甚至曾经想过放弃生命的。”
“所以我明知道你不会推她下楼，还是选择站在了我妈那边。”
“我太害怕再一次承受要失去母亲的痛苦了，只能选择对不起你……”
“分手后的那三天，我同样痛不欲生，可又有什么办法呢？我妈说我要是不去相亲，就不接受治疗。”
“之后每次听到你跟我诉说委屈，我都心如刀割，但我又只能逼自己装得漠然。”
“我既做不到对你完全绝情，又没办法对你负责……”
“那次聚会，我确实是做错了，徐宁对我和我妈都太好了，还求了我很久，我一时心软就……”
“不过后来我和她之间，并没有突破过底线，是她故意将我灌醉的，你电话里并没有听全，我推开她走了。”
“时雨，其实我也从来没有放下过你，从来没有……”
听到这里，我已经泪流满面了。
我可以忍受误会，却无法承受现在知道真相后的悲恸和无力。
明明我和容迟那么恩爱，到底为什么会一步步走向绝路呢？
容迟心疼地伸手，想要摸一摸我的头，却什么都触碰不到。
他眼里闪过失落，继续跟我讲——
“知道你怀孕之后，我简直太高兴了，可我知道我妈有多抗拒你，所以不敢先给你希望。”
“好在最后我终于是劝服了她，但我仍然不敢对你太好，否则我妈只会更加讨厌你……”
“再之后徐宁就开始作妖。”
“她知道她手里没有一点筹码，只能用她的那条命来威胁我，再后来，我就死了。”
“时雨，我已经死了啊。”
听到这，我忽然觉得头痛欲裂。
眼前一身黑色西服套装的容迟，也逐渐化作幻影。
我像被一股力量给推了出去。
32
我听到了罗静的哀求声。
“时雨我求求你，一定要保住这个孩子！这可是容迟唯一的血脉了！”
“只要你好好把孩子生下来，就算要我这条命我也能给你！”
我心口一疼，下腹处忽然传来一阵剧烈疼痛。
“晚了，都晚了。”
不知过了多久后。
眼前突有强烈白光闪过。
“时雨姐，你终于醒了！”
是阿七的声音，她在哭。
我缓缓睁开眼，手下意识地摸上腹部。
那里传来一阵阵异常的痛感。
阿七见状，哭得更厉害了，却又不想让我看到，别过了头去。
我张了张嘴想说话，喉头却一片涩然。
眼泪似是已经干涸，我望着白色天花板，半晌没有说话。
33
罗静疯了。
在她故意将徐宁推到海里之后的那晚。
我去监狱里看了她一次。
她整个人形容枯槁，活像个精神病，却在见到我的一刹那，双眼清明了一瞬。
“时雨，时雨！孩子怎么样了？啊？？”
我眯起眼笑，声音轻飘飘地，“阿姨，哪里还有什么孩子啊？”
罗静愣了愣，然后忽然尖叫了一声。
旁边的法警立马过来制住她。
我摆了摆手，继续朝听筒里说了句话。
“阿姨，早知如此，您当初又何必那样反对我们呢？”
是她非要棒打鸳鸯，一步错，步步错。
才让我和容迟走到今天这步的……
若不然，我和容迟应该能过得很好吧。
他更不会死。
罗静一下子又怔住了。
我压下心头情绪，冲她弯了弯眼，然后起身离开。
里头忽然传来猛拍玻璃的动静。
我不用回头也知道，罗静现在是怎样的癫狂。
此后余生，她将生不如死。
34
我订了机票。
准备去真正的江南再走一遭。
可临行前一晚，忽然刮起了大风。
我坐在阳台上，感受着那股凉意，无比地想念容迟温暖的怀抱。
忽然，不知道什么东西被刮到了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我一看，是放着我和容迟合照的相框。
那是我们第一次去江南旅游时拍的。
当时正在热恋中，拍完照我们就在租的小院里缠绵，躁动。
最后归于平静。
而现在，连相框都碎了。
35
“时雨姐，你真的不要我和你一起去旅游吗？”
阿七打来电话。
我微微勾起笑，“嗯，我自己去就好了。”
阿七又贴心地嘱咐了几句，我兴致缺缺地听完，挂掉电话时，烟头有些烫手。
其实我对她撒了谎。
江南，我是不会再去了。
我爱的那个人都已经不在了，独自去一趟有什么意义呢？
我抚摸着照片，轻声呢喃：“容迟，你是不是想我了？”
我人生中，最快乐和最痛苦的时光，都是和他度过的。
他是我生命里的全部。
回首这二十多年的光景。
我好像什么都留不住。
好的，坏的，包括我自己的骨肉。
啧，活得真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