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认识的……
阿姨……
我明白他现在正处于流量的风口浪尖上。
不能有任何绯闻八卦。
哪怕我美如天仙,也不能承认。
更何况这样一个衰老的面容呢。
可心里还是很难受,像喝了一大碗苦瓜汁,呼吸都是苦的。
我关掉手机。
屏幕暗下去的一瞬间,清晰地倒映出一张皱纹横生的脸。
我迅速反扣住手机。
根本不想看到这张脸。
晚上,顾景阳打来电话,我没接。
虽然我相信他的人品,也相信我们患难相携的感情。
但是那样的回复依然让我觉得难堪。
难堪到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他。
第二天一早,大门被扣响。
我刚打开门就看到顾景阳熬得通红的眼睛。
“你一夜没睡吗?”我有些心疼。
“我在飞机上睡过了。”他耷拉着脑袋,语气有些不安,“夏夏,我的微博账号早就被公司控制了,账号都是经纪公司的员工在运营。那些话不是我发的。”
我心中一刺,声音不由自主低了下来,“嗯,我猜到了。”
“那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我强忍下心中酸涩,“手机静音了,没听见。”
顾景阳显然不好糊弄,“怎么可能几个都没听见,你说实话,夏夏,要不然我现在让公司说明真相。”
“不要!”我赶紧阻止,“算了,我就是……心理有些难以接受现在的自己,慢慢就好了。”
他长叹一口气,揽住我温声安慰,“别伤心,我们有钱了一定能够找到治疗的办法的。”
我垂头不语,只觉希望渺茫。
他的怀抱熟悉温暖,让我紧绷的心脏有了片刻的松懈。
只是,我差点儿忘了,顾景阳已经是个红人,不能再像从前一样时刻陪伴在我身边。
他的手机铃声像摁不断的催命符。
一次比一次迫切。
我忍不住开口,“你还是接吧,看来有急事。”
电话那端大概是他的经纪人,质问他人在哪儿,节目录制都快开始了。
顾景阳有些犹豫地看了我一眼,我用口型告诉他,“我没事,你放心去工作吧。”
他点点头,挂断电话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烫金的银行卡递给我。
“以后别在担心钱的问题了,我的钱都会打这张卡里面,密码是你生日,我有些忙,没办法陪你去医院了,你一定要记得按时检查。”
我鼻子一酸,红着眼睛接过,在他出门的一瞬间又叫住他,“顾景阳,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啊。”
8
第二天,热搜上出现顾景阳在录综艺时耍大牌故意迟到的新闻。
评论区的黑子上蹿下跳。
“才红多久就飘了,现在的明星没有一点儿艺德,建议封杀。”
“高中都没毕业的人素质也就那样了。”
“他算什么东西,也配耍大牌?。”
“听说他没爸没妈,可能没人教他什么是教养吧。”
……
他迟到大概还是因为那天来找我的缘故……
看着这些评论,我的心纠成了一团。
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却可以如此肆无忌惮地评判一个人。
甚至发出最恶毒的诅咒。
我立刻在底下跟这些人对呛。
骂完后还不过瘾。
干脆申请了一个新号,加入他的粉丝后援会。
号召粉丝一起反黑。
效果出乎意料的好,那些说他人品有问题,家教有问题,长得丑的评论一夜之间渐渐消失了。
我长舒一口气。
从电脑前起身,舒展下筋骨。
果然过了五十岁的身体素质就下滑的厉害。
想当初,为了赚学费,通宵熬夜做手工也没什么感觉。
现在不过是才在电脑前坐了一小会儿身体就已经吃不消了。
浑身筋骨酸疼。
我只好又去了医院。
主治医生委婉地表示,我现在的身体已经不年轻了,不能再像正常年轻人一样熬夜、不注重调理。
我讷讷说不出话来。
稍后,脸色一白,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来。
“医生……那我这样,还有生育能力吗?”
他写病例的手一顿,“你生病的这两个月,还来例假吗?”
我摇摇头。
医生镜片后的眼睛蕴含一丝怜悯,“绝经了,就没有生育能力了。”
明明他的声音不大,但落入我耳中的时候,宛如炸雷。
我呆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衰老,绝经,无生育能力……
医生后来又说了什么,我已经完全听不见了。
脑子里空白一片,甚至不知道怎么从医院出来的。
9
家门口站着一个面色不耐的男人。
“你好,你找谁?”
他定定瞅了我两眼,不确定道,“夏晴?”
我点点头,“是我,什么事?”
他上下打量我两眼,小声嘀咕了一句,“怎么这么老。”
我假装没有听见,低头从包里翻出钥匙。
“咳,我是顾景阳的经纪人,有些事我想跟你好好说说。”
我心中一紧,该来的还是来了。
自从顾景阳成为顶流后,我就猜到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来的这样快。
“进来说吧。”我推开吱呀作响的大门。
里面狭小逼仄的空间,和各种老旧家具一起,成功让眼前的男人蹙起了眉。
大概是在繁华奢靡的娱乐圈待久了,这样简陋的房子让他难以适应。
他嫌弃地站在那里,两指捏着一张名片递给我。
神色颇为傲慢,“我叫张林,是顾景阳的经纪人。我不说你也知道,现在景阳正是风头最盛的时候,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跟你……”
话说到一半,他故意停顿了一下,既传达出了“我配不上顾景阳”的意思,又不说出口,给我留一分脸面。
“反正,为了他的事业,我劝你主动分手。”
张林见我没有吭声,又再接再励,“听说你生了一场病,只要你愿意分手,我愿意补偿给你一大笔看病费用,你觉得怎么样?”
我思索良久,久到张林已经完全失去耐心的时候。
才哑着嗓子回复,“我好好想想。”
“这有什么好想的。”张林皱着眉,“你要真心为他好就应该放过他,不然,你迟早会悔了他。”
我依旧垂头不语。
脑中想得是我和顾景阳这几年相处的点点滴滴。
日子最艰难的时候,我们共同啃一个馒头。
我掰了一小块儿,剩下的都拿给他,还哄骗他说,“我胃口小,不爱吃馒头。”
冬天的时候,他衣服太单薄。
我便拿出小时候我妈给我织的那些早就穿不下的毛线衣。
仔细洗干净,然后拆了线,按照视频教程给他织了一条围巾。
我犹记得,当时他鼻头冻得通红,带着针脚拙劣的大红色围巾的样子。
他向来漂亮的眸子里像起了漫天的大雾,湿漉漉的。
他说:“夏夏,你放心,以后我一定会挣很多钱,让你过上好日子。”
10
在最艰难的时光里,我们一起互相取暖,互为依靠。
两个人的感情像战友像亲人也像爱人。
根本分辨不清。
只知道对彼此好,从未言明过任何关系。
说的最动听的也就那一句,“夏夏,你放心,以后我一定挣很多钱,让你过上好日子。”
他从未说过“在一起,”我又怎么好意思提分手呢。
但是张林不知道这些。
依旧在喋喋不休的劝诫。
我忍不住轻声问道:“分手?那他承认过我是他女朋友吗?”
张林急了,“这不是废话吗?我让他跟女主炒CP,他不愿意,非说自己有女朋友。我实在劝不他了才来找你。你也知道,身为流量,恋爱就是失业。你忍心他的前途就这么被葬送吗?”
一颗心像是漂泊了许久,终于找到了归家的位置。
欣喜又惆怅。
我打断他的话,“我知道了,我考虑考虑。你请回吧。”
“那你什么时候能考虑好,总不能一直让我空等吧。”
我按了按眉心,有些烦躁,“还有一个月是我生日,过完生日再说吧。”
11
生日这天,我做了一桌子菜,可顾景阳一直没有出现。
桌上的菜热了几遍,也不见他人影。
手机号打过去也是无人接听的状态。
这不像他,自从我们认识后,他就没有忘过一次我的生日。
心中说不出的焦躁。
凌晨三点,我忍不住打电话给张林询问顾景阳在干嘛。
张林支支吾吾,说他们还在应酬。
他语气不对,单纯应酬的话没必要遮遮掩掩,我急了,“到底怎么了,你说实话,算了,让顾景阳接电话。”
张林说他刚刚离席。
我只得无奈挂了电话。
在家中枯等了一夜后,我终于在凌晨收到了顾景阳托人送来的生日礼物。
一枚粉钻和一捧玫瑰花。
与此同时,微信上也收到了他的生日祝贺。
我立刻打了视频电话过去。
他很快接通。
只是脸色疲倦,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沙哑,“怎么了,夏夏?”
看到他安全无虞,我悬了一夜的心终于放下。
紧随其后的就是委屈,“我给你打了那么多电话,为什么不接。”
他沉默了几秒才回道,“抱歉,让你担心了,我应酬喝多了,不小心睡着了。”
这个解释倒也说得过去。
看着他鸦青的眼圈和充满红血丝的双眼,我心疼不已,“那你赶紧再休息休息吧,注意身体。”
后来我才知道,为了能够早点拿到钱给我治病,顾景阳跟经纪公司签订了极其苛刻的合同。
其中一条是,绝对服从公司的任何安排。
而经纪公司为了榨取他的流量价值,不顾他的身体健康,给他安排了大量的综艺和通告。
我生日那天,他已经很久没睡过一个完整的觉了。
12
挂了视频后,我打开电视,看顾景阳最新的综艺。
他原本就极其立体出色的五官,经过包装之后更加上镜。
不笑的时候,冷峻高贵。
笑起来阳光明媚,青春洋溢。
一切美好的词都不足矣形容。
只是,这样的美好,我可能无权拥有了。
我叹了口气,电视机旁边的镜子里,映照出的我好像又老了几岁。
头上的白发已经明显增多了。
我猛地起身。
腿脚重重地磕到茶几上,很快就乌青一片。
但我根本顾不上。
仓惶奔到医院以后,我扯下脸上的口罩,问主治医生,“我……我是不是又老了?”
医生安慰我说,先做个检查看看。
我木着脸点了点头,其实都不用特意检查。
明显增多的白发和加深的皱纹,都明晃晃地昭示着一个我不愿意相信的真相。
我体内原本已经停滞的衰老,又开始了……
恐慌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刷着我每一根神经。
我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我躺在医院里。
腿上打着石膏。
多么讽刺,我年纪轻轻,得了骨质疏松,平地摔一下都能骨折。
医生拿了一堆化验单给我。
检测显示,我现在身体的年龄是60岁。
60岁……
我绝望地闭上眼睛。
同病房的小姑娘正在看顾景阳的综艺。
外放的音乐带来他清越的声音。
这是我昨天看的综艺的一部分。
游戏胜利的人可以点燃一个孔明灯许愿。
主持人问他许的什么愿望。
他回:“我希望爱我的和我爱的人都能够得偿所愿,身体健康,远离疾病。”
我狠狠闭上眼睛,终于下定决心。
掏出手机拨出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张林,我同意跟他分手,但是你要帮我。”
13
我同意分手,但在分手前,我想再见他最后一面。
于是,让张林给我找了一家靠谱的整形医院。
最后一面,我想美美的出现在他面前,也让他放心。
恢复期间接到顾景阳的电话。
那头,他的声音暗哑沧桑透着无尽的疲惫。
“夏夏,我想见见你。”
我抚摸着包裹在脸上的层层纱布,找了个借口,“我……我不在家。”
……
顾景阳沉默几秒,“唔,说着玩呢,我现在在国外。”
我松了口气,“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没有,想你了。”
我一怔,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儿了?”
“没有。”顾景阳深吸一口气,“我很好。”
“……”
我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
空气静默,听筒里传来他隐忍的呼吸声。
心脏像被海水泡过,酸涩的难受。
我们不过几个月没见,却已经像是不同路上的陌生人,失去了共同语言。
只剩下尴尬的沉默。
“那你多注意身体。”除了反反复复地说这句话,我也不知道怎样才能为他分忧。
假如我还是正常人的样子,我尚能飞去他身边,以一个助理的身份陪伴着他。
可我现在是个连门都出不了的怪物。
“你挣的钱已经够多了,别再那么拼了,小心累坏了身体。”
“好……听你的。”他声音轻柔得像是幻觉,“不早了,赶紧休息吧。”
我应了一声。
挂断电话后,走到窗帘边,看窗外的万家灯火。
只是今天好像有点儿不一样。
窗外的阴影里似乎有人,还有一点儿红光明明灭灭。
难道是顾景阳?
可他说自己现在在国外。
而且他从不抽烟。
我按耐住心跳,又仔细看了两眼,身高有些相似。
我想了想还是带上口罩准备下楼看一眼。
可惜等我走到下楼的时候那人已经走了。
原本站立的地方只有十几个烟头。
我站在原处,有些怅然若失。
14
又过了两个月,我的脸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我又去理发店将花白的头发染成黑色。
理发师自以为是地夸赞道,“阿姨,你这皮肤保养得可真不错,跟我姐姐一样。”
我有些懊恼,他看起来二十四五。
却叫我阿姨。
虽说他不是故意的,但我的好心情也瞬间荡然无存。
就算我整了容,染了头发,可还是遮不住这该死的苍老感。
我想了想,跟顾景阳约在了一个以黑暗为特色的餐厅。
然后去之前,找专业的化妆师化了一个浓妆。
15
我到的时候顾景阳已经在包厢等了一会儿了。
看到我出现后,他才摘下墨镜和鸭舌帽。
这样一看,他瘦了很多。
原本圆润流畅的脸型,颧骨都凸出来了。
我眼眶一红,下意识伸手抚上他的脸,“你怎么瘦成这样了?”
他眼睫微颤,“没事儿,就是……有点儿水土不服。”
我想收回手。
却被他一把摁住,脸往手心蹭了蹭。
这样亲昵的动作让我一时有些恍惚,好像回到了过去,那段互相依靠的日子。
可很快,我又想到今天我约他出来的目的。
于是,我狠心抽回了自己的手。
顾景阳有些不解。
但他貌似心情不错。
唇角轻勾,微笑着跟我说起他现在的工作和日常。
我双手托腮,满眼崇拜地听他讲述。
就像高中的时候,听他给我讲那些晦涩难懂的数学题一样。
“你真的很厉害。”
我发自内心的感慨。
顾景阳轻笑一声,“我的说完了,该说说你了……”
我坐直身体,“我挺好的,你看,都已经好了,多亏了你给我转的钱。”
他笑起来,“看着确实好多了,但是还要继续治疗,对了,钱还够用吗?”
“够用,根本用不完。”
“除了治病,你想买什么直接买,别不舍得花。”
我赶紧点点头,“放心,我们什么关系啊,我不会跟你客气的。”
顾景阳闻言歪头看我,“是啊,我们什么关系啊。”
他嘴角含着一丝戏谑,因为喝酒的缘故,脸颊蒙上一层微红,眼神明亮醉人。
若他的粉丝看到,定要被迷惑了心智。
我心中苦笑,这样的他,值得更好的人。
我往他杯子里又倒了一些酒。
顾景阳手指无意识做了个夹烟的动作。
我看得一愣。
“你现在会抽烟了?”
他“嗯”了一声承认,但并未多提。
早就听说过娱乐圈压力大,不好混。
他一个没背景没人脉的新人,在我看不见的地方不知道吃了多少苦。
我心疼不已,“别光喝酒了,多吃点菜。”
顾景阳甚是听话。
往自己嘴里连塞了好几口。
我有些好笑,“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16
吃完饭,我看他心情尚好。
在腹中打了无数草稿后,终于说出今天来的目的。
“我们分手吧。”
顾景阳正在擦嘴的手顿住。
他眼底淡淡的笑意瞬间瓦解,“你瞎说什么?”
“我没有瞎说。”
“这个玩笑一点儿也不好笑。”
“我没开玩笑。”
“那到底为什么?”他神色惶恐,“是不是我哪里做的不好?”
我轻轻摇头,心脏一抽一抽地疼,“没有,你很好,但是你现在太忙了,我不想每天都要在家等你的消息,我只想有个人陪我。”
“夏夏,你再等等我,我……我努力……等过段时间,我一定好好陪你。”
顾景阳眼尾通红,他的手越过桌子,紧紧抓着我的衣服,用力到关节都泛着青白。
眼眶有些酸涩的湿意。
有什么快要抑制不住奔流而下。
我紧咬着唇,缓慢而坚决地拉下他的手,语气残忍,“顾景阳,你非要我说实话吗?”
他神色一顿,本就苍白的脸色更加惨淡。
“什么实话?”
“实话就是,我根本不想看到你,你难道忘记了吗?”
我一字一顿,“我爸妈,是因为你妈才死的。”
“我成为孤儿都是因为你妈!”
我心中大喊,不是的,我不是这样想的。
但嘴里吐露得是更为戳心的话。
“我恨你,如果你和你妈没出现过就好了。”
顾景阳一脸绝望,他嘴唇颤抖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知道这一直都是他的心结。
他就是这样以为的,所以才会拼了命的对我好。
我根本不敢抬头看他,我怕看到他破碎的目光后更加舍不得离开。
于是,我昂着头,快步离开。
转身的一瞬间,眼泪再也忍不住,疯狂流淌。
17
自餐厅分别之后,我的身体越来越差。
连爬楼对于我来说都十分费力。
我怕顾景阳心血来潮再次回来,看到我这个鬼样子。
于是,我雇了一队搬家公司,离开住了将近20年的家。
但我又放心不下他,只能在网上时刻关注着顾景阳的消息。
看到有黑粉造谣,我戴上老花镜,熬夜找证据辟谣。
没事就转发一些他的近况,路透和花絮之类的。
我还学习使用剪辑软件,将他的高光时刻,演戏时的唯美镜头剪辑拼凑在一起。
再配上煽情应景的音乐,很快吸引了一大批粉丝。
时间一长,我竟然成为一个小有名气的站姐。
甚至在圣诞节收到了他公司晚会的邀请函。
“尊敬的阳春三月女士,感谢您着一年以来对我的支持与鼓励,现诚挚邀请您参与我们公司12月25日的圣诞晚会,期待您的光临。”
竟然还是顾景阳亲笔写的。
这龙飞凤舞的笔迹我再熟悉不过了。
也不知道是每个人都有这种待遇还是他发现了什么端倪。
可如果我找借口不去,会显得有些心虚和奇怪。
于是,我雇了一个人代替我去参加。
可当听说晚会上他喝酒喝到住院时,我终究是难以忍住,偷偷去了医院看望他。
我裹着厚厚的围巾,帽子。
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
幸好今天雪下得很大,我穿成这样并不显眼。
顾景阳的病房外面围满了人。
我站在人群之后,踮着脚朝里面看。
一个漂亮且精致的女生正跟他有说有笑的聊天。
远远看去,像一对金童玉女一样养眼。
我呼吸一窒,踮着的脚一个不稳,踉跄了一下,扑到了前面的女生身上。
连带着前面的几个人都差点儿跌倒。
我立刻道歉,“对不起,刚才没站稳。”
说话间,几缕花白的头发从帽子边泄露出来。
几个女生不禁面露鄙夷,“奶奶,你都多大岁数了还追星啊。”
周围人发出一阵哄笑。
这不大不小的动静传到了病房里。
一道目光犹如实质般通过层层人群落在我身上。
不用抬头,我也知道一定是顾景阳。
但是我不能也不想以现在这个面目出现在他面前。
恰好,我雇的女生认出了我,站出来为我解围。
我也趁机背过身子,向她道谢后逃离现场。
18
一晃,两年过去了,我的面容已经如同七八十岁的老妪。
头发雪白,皱巴堆叠的皮肤上长满了老年斑。
连牙齿都掉得仅剩2颗。
浑身关节就像生了锈的机器,迟钝又无力。
而顾景阳这两年如同开了挂,事业顺风顺水,前途无量。
他不作妖,又足够努力。
原本生涩的演技在不停地磨练下得到了大众一致认可。
连续拿下了几个大奖。
从流量小生一跃成为演技派。
短短两年就在光怪陆离的娱乐圈彻底站稳了脚跟。
同时还有工作人员爆料,经纪公司曾经欺负他是新人,给他接了超负荷的工作,曾一度累到晕厥。
顾景阳站稳脚跟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和他们解约。
气得张林在朋友圈阴阳怪气地说某人是白眼狼。
但是他的吐槽对如今正当红的顾景阳来说根本没有任何影响。
因为顾景阳自己开了工作室。
不用再看任何人的眼色。
听说他打算自己当导演拍电影。
我便托人将他这些年转给我的钱全部以投资的名义打到他的账户里。
做完这些后,我感觉自己沉疴难愈的身体突然变得轻盈有力,脑子前所未有的清明。
就像传闻中的回光返照。
19
我戴上曾经织给顾景阳的那条大红色的围巾颤颤巍巍地去了曾经的高中校园。
结果学校好像正在拍电影。一群人围着观看。
有几个剧组的工作人员正怒气冲冲地一边寻找一边抱怨,“这老太婆太不靠谱了,怎么临开机了放我们鸽子呢。”
“就是,这个大胖哪里找的群演,下次不要用她了。刚才导演发火的样子好吓人啊。”
我默默地退远了一些。
结果说话的男人恰巧抬头看到了我。
立刻瞪圆了眼睛,“你搞什么鬼,找了你半天了,也不知道吭一声。”
“我?”我指着自己,有些不可思议,“你找我干什么?”
“你说找你干什么,赶紧走,导演等了半天,都发火了。”
他上来拽住我的袖子,不由分说将我拉进拍摄现场。
边走边嚷嚷,“顾导,人到了,可以拍了。”
我被拉拽着,猝不及防与一双墨黑的眸子对上。
双方皆是一震。
顾景阳化了一个老年妆,和我一样一头白发。
只不过我头上的,是真的。
他愣怔许久,眼眶泛起微红。
直到被助理小声提醒,才恍惚惊醒,说了句,“真像。”
我心中五味杂陈,他果然没有认出我。
也是,以我如今这副尊容,就算是亲妈也未必能认得出来。
19
拍摄的是两个老人在河边相依相偎看夕阳的情景。
我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他,有些紧张。
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NG几次都进入不了状态。
副导演看不下去,开口责骂,“你怎么回事,能干干,不能干滚,不要耽误大家的时间。”
我有些委屈,我也不是群演啊,我只是被莫名其妙拉过来的,不会演戏很正常啊。
顾景阳咳嗽了一声,“没事,慢慢来。别看镜头,想象一下你跟最爱的人一起老去看夕阳是什么样的心情。”
我抬头看他,特效妆画的很逼真,他看起来就像一个真正的老头。
夕阳在他脸上渡上一层暖橘色光晕。
微风带动我的白发,有几根飘到他眉间。
我目光追逐过去,却一不小心沉溺在一对幽深的眼眸中。
时间仿佛静止了,天地之间只有我与他。
没有了那些疾病与身份的隔阂。
我们像两个真正相爱的恋人,眼中只有彼此。
心头忽然漫过一句话,“他朝若是同临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我们这样也算“共白头”了吧……
“好~卡!”
副导演一声轻喝,将我拉回了现实。
顾景阳也像是突然惊醒。
他盯着我的眼神多了几丝疑虑。
犹豫了下问到,“你……你叫什么名字。”
我随便胡诌了一个,“林欢。”
嗓音嘶哑难听,又因漏风有些口齿不清。
跟我曾经的声音相差甚远。
顾景阳没有听出来,他“哦”了一声,声音难掩失望。
我沉默着起身,默默地离他远了些。
一群工作人员拥上去,隔开了我们的视线。
我在心里默默跟他道别。
正准备离开的时候,被拽我过来的男人叫住,“那个谁,把你脖子上的道具留下,一会儿去后面拿片酬。”
我在原地愣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他说的道具,是指围巾。
“这是我的!”
“你戴一下就成你的了?那你怎么不去金店把所有的黄金首饰带一遍呢?”他白了我一眼。
“你是不是误会了?这真是我的。”
“我看你是老糊涂了,啥都想要。这要是普通围巾给你也就算了,这可是顾导爱人的东西,你也敢碰?”
我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这围巾一直放在我家,顾景阳根本没有拿走,我今天才从柜子里翻出来戴上,怎么就成了剧组道具了。
余光中,顾景阳的目光频频往这边看。
我不想引起他的注意,只得一咬牙,解下围巾递给眼前的男人。
20
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凉。
回到家后,我一病不起,意识逐渐恍惚。
最后一刻,我感觉房门好像抖了几下,然后被人撞开。
顾景阳不顾一切冲了进来。
我想我一定是眼花了,想他想出了幻觉。
甚至耳边都出现了幻听。
“夏晴!”
“对不起,我来晚了。”
“你别睡,我求你,快睁开眼看看我!”
“我现在带你去医院……你说过不离开我的!”
一滴泪掉在我脸上,烫得我神志清明了一瞬。
原来不是幻觉。
顾景阳真的出现在我面前。
我想替他擦去眼角的泪。
可我太累了,没有一点儿力气。
只能任由眼皮一点一点覆盖住我的视线……
“夏晴!!!”
伴随着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我的世界彻底黑了下来。
对不起,顾景阳,我食言了,不能再陪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