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绥安伯府客似云来,前往赴宴的马车几乎占满了整条香椿街。
苏家人来得不算晚,给门房递上请帖核实身份过后,便有专门伺候的小厮带着他们前往宴客厅。
男女是分席的,入了二道门之后,苏家人就分开走了,男的去了正厅,女的前往后院。
苏家女眷一进客堂,身为女主人的赵梅氏脸上的笑容也带了几分真切。
“哟……贵客临门了。老夫人,两位苏家弟妹和众位世侄女到啦,还请快快入座。”
“岂敢,岂敢,给大夫人您贺喜了,恭喜赵大人高升。”
“同喜,同喜!”
苏老太太与赵梅氏你来我往地寒暄着,场面和气融融。
赵梅氏乃赵侍郎的嫡妻。
赵大人在云州担任刺史时,苏鼎就是他的得力幕僚,赵苏两家私下多有来往,而赵梅氏开在云州的几家衣裳首饰铺子都是苏承在背后帮忙打理,这几年为她搂了不少银钱,因此苏家女眷,包括关氏母女三人在她面前还算有几分薄面。
“赵伯娘好,两位赵家姐姐好,给各位贵人小姐们问安!”
既然赵梅氏肯与她们表示亲近,苏知娴这些小辈自然也延用了以前的称呼行见礼。
主人家愿意给苏家人做脸面,苏老太太和林氏等人当然是求之不得,由此可见两家关系的亲厚,旁人就不敢轻视于她们了。
“梅姐姐,这是哪家的女眷,怎么从未见过?”
苏家人刚落座,便有一位妇人开口相询。
实在是关氏和苏知娴这对母女太过扎眼,硬生生地将满屋女客压得黯然失色,想低调都低调不了。
“这是新任国子博士苏大人府上的女眷,他们家从前在云州就与我家有旧,此次苏大人与我家老爷一同调任进京,更是两家的缘分。”
赵梅氏说罢,又分开单独介绍了苏家大房和二房的女眷,了解苏家情况过后,多数人便失去了兴致。
毕竟苏家底子太过普通,在朝根基又浅薄,今日到场的无论哪方人家的家世都要比他们强上一头,自然就没有深交的必要。
于是众人便随意地点头示意,或笑一笑,就算是打过招呼了。
不过时不时地还是有几道视线在苏知娴几位姐妹的身上扫来扫去,没有什么恶意,打量的意思居多。
苏老太太和林氏带着家眷们向众宾一一回了礼,而后再退回原座。
头一次参加这样的大场面,未免失礼人前,苏家女眷均是秉着“多看多听少说话不出错”的原则,只安静地喝茶,偶尔配合着堂上的笑声也跟着笑两下捧捧场。
好在以往在云州,林氏和关氏也常带着苏家小辈出入各府打交道,是以苏家几个姑娘虽有些拘谨却也无人怯场。
就这么干坐着喝了会茶,一个赵家似乎是颇有体面的丫鬟,面带喜意地走了进来。
“奴婢翠鸢见过大夫人,给各位夫人小姐请安了。”
“你这丫头不在大公子身边伺候着,怎么上我这儿来了?”
赵梅氏笑着打趣道。
“回大夫人,正是大公子叫奴婢来的呢。大公子与各府的公子爷在倚竹园摆下了飞花令,想邀请在座的小姐们过去一块玩呢,特意着奴婢过来向您求个章程。”
“那敢情好,没得拘着年纪轻轻的小姑娘们陪着咱们这些老家伙闲聊。阿笙、阿箸,你们两个带着姐妹们移步到倚竹园吧,要照顾好各府小姐,莫要自个贪玩。”
大户人家摆宴通常都会安排一些玩乐项目用以招待宾客,赵梅氏自然不会拦着,遂吩咐自己的两个嫡女带头负责招待各府小姐。
大乾朝的民风比较开化,男女大防的规矩并非特别苛刻,那些交情好的世家男女约在一起骑马、出游、吃饭都是寻常之事。
只要不是男女单独私下相会,私相授受,都不会被人诟病,而像这种场合下未婚的少男少女们聚众玩乐更是一件雅事。
当然,每一次世家大族的盛宴,同时也是一场隐晦的大型相亲会。
参宴的宾客们彼此心照不宣,尤其是各家的主母妇人,常在宴席上暗地里为自家儿女相看心仪的媳妇或夫婿。
一听要见外男,还要和他们一起玩游戏,苏知娴内心是大写的拒绝。
她这张脸就是个麻烦。可大家都去,她若是推辞,那就显得太过矫情没礼貌了,而且还下了主人家的面子,是以不管她如何地不情愿,还是跟着大部队移步去了倚竹园。
才走到门廊处,就听得里头不时传出阵阵男子爽朗的大笑与说话声,看起来热闹地很。
当苏知娴这些女娇客们进门后,那些嘈杂的声音顿时停住了,园里所有男子的目光齐刷刷地向她们看来,带着异常的灼热和兴奋。
十六七八岁的少年人正是血气方刚,思春慕艾的年纪,喜欢看漂亮姑娘也没什么毛病。就是这一大群人聚众围观的架势实在有些唬人,在场的许多小姐一下子就羞红了脸。
身旁伸过来一只温软的手握住了苏知娴,轻轻地在她手指上捏了几下。
那是苏知雅担心胞妹会害怕紧张,特意安抚她的。
同时她有意往前走了两步,将苏知娴大半张脸都挡在自己身后。
苏知娴感受到对方的贴心和好意,心里对这个姐姐更是喜欢。
不过姐妹俩的小动作管不上什么用处,当女客们逐一坐下后,苏知娴的脸就再无遮挡,清清楚楚地暴露在人前。
那一刻,她受到了万众瞩目的洗礼,甚至她还听到了男客那边传来惊叹的吸气声。
得亏了苏知娴前世是活在镁光灯下,对这种场面驾轻就熟,稳稳当当地坐着,目不斜视地盯着面前的水果盘子看,安静地当一朵壁花。
“赵世兄,那几位姑娘看得眼生地很,如此姝色,从前我等在京中竟是从未见闻,不知世兄可否为我等介绍一二?”
一道略带轻佻的男声响起,顿时让苏家姐妹成为了众矢之的。
说话的男子年约十八九岁,身着明蓝锦衣,面若冠玉,皮相极佳。一双斜飞入鬓的丹凤眼生的极是风liu,看人的时候似笑非笑,明明是极端正的面相却又透着一股不正经。
他的瞳仁极黑,像墨一样深,脸色却要比常人苍白一些,偏偏唇色又很红,浓烈与寡淡在他的身上奇异地融合在一起,气质张狂而邪肆。
此时,他半个身子斜靠在椅背里,一只脚轻搭在另一只的膝盖下方,姿态放纵不羁,毫无庄重可言。
他正端着一支酒杯,遥遥指了一下苏家姐妹落座的方向,目光肆意地在苏知娴和苏知雅的脸上流转。
“长衍,你可真是难倒我了。那几位姑娘我也是头一回见,并非我赵家亲戚,兴许是我爹娘在云州的故交人家吧。”
赵稷(赵大公子)并未随父去云州赴任,而是一直留京为官,自然也不知晓苏家姐妹的身份,面对众人异常灼热的眼神,只得拱手赔笑。
“哦?原来赵世兄竟也不知吗?既她们与你家有故,那正好劳烦世兄差人代我等过去打听打听,想必在座诸兄弟都很想知道呢。”
被唤作“长衍”的蓝衣男子不依不饶道,语气虽闲适,可那态度却是不容质疑。
“是啊,是啊,赵世兄,你就过去帮忙打听一二呗。”
“长衍兄高义,果然知我者莫若沈慕庭。”
“该不会是瞧着好的了,赵世兄想自个藏着掖着,故意不让我等知道吧?”
……
围坐在蓝衣男子身边的几个世家公子也在一旁起哄架秧,那语态做派活脱脱就是个无赖。
赵稷笑容微敛,眼底透着冷意。
这几个就是无法无天、贪杯好se的混不吝,若是不满足了他们,一会儿不知还要闹出什么事来,扰了大家的雅兴反而不好。
左右是几句话的事情,倒不如顺水推舟成全了他们,也省得自己为难。
“好吧,好吧,那我就舍下这张脸帮你们打听则个。不过几位兄弟也得应承我,一会玩飞花令的时候要注意分寸,莫要惊吓到了众位娇客。”
“好说,好说。”
那几位见赵稷应了,便笑嘻嘻地不再作妖。
于是,赵稷便命人将嫡妹赵三小姐身边的一等大丫鬟叫了过来问话,当着众男的面,道清了苏家人的来历和底细。
得知苏家姐妹的身份,赵稷心思微动,看着人群中格外一枝独秀的苏知娴,嘴角扬起一个微不可察的笑。
他觉得此前父亲跟他所提的那件事,或许真的可以考虑。
“啧啧……听说禄南一带出美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没想到一个小小的云州竟也能出如此国色天香之辈,甚妙,甚妙啊!”
蓝衣男子也就是沈慕庭得偿所愿了也就不再纠缠,只一杯接着一杯与旁人开怀畅饮,当他发现赵稷突然加深的笑容时,看向苏家姐妹的目光不由变得意味深长。
这边的小闹剧刚落下,赵稷和其他两位赵家小姐便招呼起两边的客人围坐成一圈,众人开始玩飞花令。
所谓的“飞花令”,其实就跟击鼓传花差不多,只不过规则略有差异。
鼓声响起时,共有黑白两支花签在玩家手里轮流传递,当鼓声停下之后,执黑签的人可以向执白签的出道题或要求对方表演一个才艺,若是对方无法完成,则要自罚三杯。反之若是执白签的玩家做到了,就可以向对方索要一个彩头。
赵家兄妹是主人,坐的是最中间的圆心位置,第一轮花签自然也是先由他们开始传起。
当第一轮鼓声结束之后,苏知娴无奈看着自己手中的白色花签苦笑。
她这运气也是没谁了,传说中的倒霉孩子说的就是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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