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多的纸人浮在空中,模样如同击水之鹳!倾来之势如骤雨,任谁都不会认为在这样的冲击下会有什么漏网之鱼。
身处这群面带微笑却毫无生气的纸人包围网中间的我们,‘似乎无论如何也无法幸存’的情绪涌现在我们每一个人的心头。
站在我身前的父亲突然大吼一声,作势就要扑上,二叔则是紧随其后。但二叔似乎并不是像父亲一样莽撞行事,而是手里像是在比划着什么手势,只是当时的我因为过度的紧张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我眼看父亲二叔就要与纸人短兵相接,捏紧拳头也准备奋力一搏,反正都是死,不如来的壮烈些。这时竹竿瘦子突然扯着嗓子大吼:“秦承别干傻事,快抓住灯!”
我一听到他的大喊,脑子里什么也没想,抬头看到在我们头顶的还在发着幽幽绿光的怪灯,不管三七二十一猛然一跃,向它伸手而去。但因为它的飞起的高度实在有些高,我几乎用尽全身力气也仅仅只触碰到了它的灯底。
在我的手指触碰到它的灯底时,我看见父亲和二叔的铲子距离纸人不到一指宽度;我看见竹竿瘦子大吼之后还保持着的表情;我看见和我近乎脸贴脸的斑斓纸人的笑容。
我的脑子里只有两个字。
完了。
确实,完了。
一切都完了。
包括时间。
时间在我触碰到那盏怪灯的那一瞬间,停下了。
父亲和二叔停留在狰狞的表情和猛力挥动洛阳铲的动作上。
竹竿瘦子停留在大吼的张大着嘴巴的模样上。
白色乌鸦停留在扑扇着翅膀,捂着脑袋的怂样上。
纸人们停留在微笑着即将攻击到我们的形态上。
而我,停留在了空中,维持着跃起触碰着灯的模样。并且保持着与也个泛着怪笑的斑斓纸人面对面情况,只是它是从上而下,我是从下而上。
整个世界还在动的只剩下了一样东西。
那盏怪灯还在静静的旋转并且散发着幽幽的绿光。
我的眼睛还能动,还能看见,但我的大脑都已经无法思考这种情况为何出现了。
这时那灯的绿光突然猛涨,从光里走出了一个人。那猛涨之后的光芒太过耀眼,我无法看清那人的模样,但从飞扬在光芒边缘的裙角来看,应该是个女人。
不,她不可能是一个‘人’。
那‘女人’就这么踩在空中向前走着,如同步行在平地。而她的目标是我,她正迈着步子缓缓向我走来。
我眼睁睁的看着她走近我,却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她走到了我的面前,我却依旧看不清她的面目。
‘女人’突然伸手一指自己的额头,如同咆哮一般冲我大吼:“看见这个螺旋纹了吗?你已经是我的人了!”
因为她的光芒太刺眼,其实我什么也没看见,好想反驳她但却动不了嘴。
她说到这里,突然挥起纤细的手臂,一拳打在我的脸上。一股剧烈的疼痛感传来,但我的脸却怪异的完好无损。
“从来只有我不要人,还从来没人不要过我!”
在这句话脱口之时,那绿色的光芒如同退潮的水一般剧烈的消散。那个‘女人’也随着这光芒的褪去而快速的褪色化为黑影,最终完全消失于空气之中,不留一丝一毫的痕迹。
我的眼前也猛然一黑,再也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
等我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我躺在地上,头地下垫着一个我们带过来的包。我环顾下四周,爷爷的坟被再次掩埋好了,而夜里还很凶猛的纸人们散落满地,在爷爷的坟墓周围摆成了圆形,离我们或远或近,我和父亲他们被围在中心。我又用眼睛仔细找了找,发现竹竿瘦子却是不见了。父亲和二叔此时正在看着我,见我醒来,父亲连忙向我递了瓶带过来的水。
我正准备用手去接,突然发现灯还在我的手里死死攥着,大概是因为长期的用力攥着东西,我的手已经出现了乌青的情况。我诧异的看着我的手,抬头看向父亲他们,想向他们找寻答案。
父亲见我这样把水扭开放到我旁边的地上,连忙说:“在你昏迷前一刻,这灯突然发出了剧烈的光,照的整个地方如同白昼,晃的人眼睛都睁不开,等这光消散下去,我们反应过来的时候,你就倒在了地上,而且手里还攥着这灯。”
二叔也看着我附和似的点点头,也不说话。
父亲看了下周围接着说:“那些纸人也在那阵强光结束之后,像下雨一样一个一个的掉在地上。我和你二叔看见你昏倒在地还攥着这灯,就想帮你拽开,但我们越使力你就攥的越紧。我和你二叔怕接下来还出什么怪事,就没有硬来。哦,对了,那个小兄弟在天快要亮的时候就走了,走之前让我们给你带一句话。”
我连忙问:“什么话?”
父亲想了想说:“‘千万不要激怒她。’就这么一句话。”
听完父亲的解释,我得缕一缕自己脑袋里的头绪了。
看来父亲他们并没有看见跟我一样的东西,那个被绿光所掩盖面目的女人只有我一个人看见了,也就是那一段像是被停止住的时间里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发生了什么。而竹竿瘦子临走说的‘她’应该就是那个女人了,而且让我抓住灯的也是他,他似乎也知道些什么。再从发生的这些事来看,那些纸人也应该是那个女人搞出来的东西。
而那个女人是从这灯的光里走出来的。
我一边想着一边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这个怪灯。
会不会她再从里面走出来?看着它我突然生出这么个想法。
我试着松开了手,并没有发生什么类似于阻力的东西,很轻松的就松开了。灯掉落到地上,在泥土地上发出了沉闷的碰撞声。
她并没有再从里面走出来。
想到这里,我脑子里突然回想起了那句:‘从来只有我不要人,还从来没人不要过我!’手不经意间摸上了自己的脸,却发现那种特别的疼痛感似乎已经消散完了。
这样看来,这灯就是那个女人了。
那她岂不是妖怪?
但我似乎还见过了不少的鬼怪了。不过,不知道那个脑袋上顶着一只白色乌鸦的瘦子到底是人是鬼,还是妖?但他让我不要激怒她,看来心肠也不会坏。
正这样想着,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我抬头,原来是父亲和二叔收拾好了东西。父亲一边把我的包递给我一边说:“走吧,回家去了。”
我连忙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接过包发现十分轻巧,看来里面的东西都被父亲和二叔给我分摊了。我又看了眼此刻正安静的躺在泥地上的怪灯,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弯腰将它捡起,塞进了自己的空包里。
一行三人按照这原路向山下走去。在早晨的阳光的照耀下,一切都显得那么充满生气。除了那些散落一地的画着斑斓色彩衣装,脸上挂着撕裂的微笑的纸人们。
而他们此刻都没有发觉到的是,在不远的天空中,一只黑色的乌鸦正静静的跟随着他们,没有一丝一毫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