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家前的暑假
我有父母,却和没有没区别。
我初中就自己打工,现在马上上大学,更是靠自己攒学费。
而他们还总说养我多么不容易。
我手术住院却不愿意给我交一分住院费。
既然这样,那我今后也靠自己,就当从未有过父母。
……
我晕倒前,右下腹疼得我浑身冒冷汗。
门外传来毫无顾忌的辱骂声:“瘪犊子玩意儿!一天天的就知道偷懒,回来连卫生都不做,就往屋子里钻,养你还不如养个蛤蟆……”
“别骂了!我好难受……”
我拍着门,使劲朝外面喊,可是话没说完,两眼一黑,就疼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已经在医院了。
我妈坐在旁边吃苹果刷手机,十分惬意,一点也看不出陪病人的焦急和狼狈。
“妈,我想喝水……”我声音嘶哑,艰难叫她,希望她给我倒点水。
她回头看我,喜道:“哎哟,可醒了!”
然后直接走了出去。
这时候旁边的大娘说道:“你妈妈长那么漂亮,对你也是真好!看你生病,一直守着你呢!”
她确实很漂亮,可是真的对我好吗?
勉强扯了扯嘴角,对大娘表示一下谢意。
不一会,一个护士进来问:“汤云云,你家属呢?先去把住院费押金交一下,对了,还有手术费,你阑尾炎,得准备手术。”
我愣住。
旁边大娘理所当然地开口道:“她妈交去了吧。刚出去,兴许等会就回来了。”
护士嘟囔着:“单子都没拿,拿什么缴费啊!”
大娘还很坚定,我却心理打鼓。
以往我生病看病,都是用我兼职的工资付钱。
我妈她这次还会这样吗?
我有些希望她真的像大娘说的那样,是去缴费去了,但是忘带单子。
但是这么多年的经验告诉我不太可能。
果然,她没多会和我爸一起进来了,手里拿着一个粉色的旧书包。
这里面放着我攒的现金和存钱的银行卡。
我心里很平静,这不才是正常的吗。
为什么要有所期望呢。
我还没开口,大娘抢先一步说道:“刚刚护士还来找你们呢,你们缴费怎么没拿单子啊。”
我妈赶紧笑着对她说:“现在来拿了,马上就去!”
说着还掐我胳膊,然后低声问我:“你真是,怎么还换卡改密码呢!钱不够,密码什么啊?”
我习惯性的听话,说了六个数字,眼看着我爸要拿包走,连忙抓住他,忐忑道:“多少钱?”
他看看单子,说:“几千块钱吧。”
“几千?”我的声音尖锐起来,一把抢过单子。
看见检查费和手术费近一万,我一下子犹豫了。
我的卡里和现金加起来也不到一万五,是我准备交学费、住宿费,以及过去的路费的。
如果一次性花出去那么多,又马上开学了,我恐怕连学费和路费都不够。
护士又来催,大娘还说:“小姑娘,还挺替你爸妈省钱。但是省钱也不能不治病啊,你都疼晕过去了。”
我管不了,拉住我爸不让他去付钱,忍痛问护士:“阑尾炎不治行不行?”
“开玩笑呢?你这身体也不太好,你要是不治疗,以后会转化为穿孔性阑尾炎甚至导致弥漫性腹膜炎。看你们也不像差这钱的,赶紧缴费治病吧。”护士解释道。
我爸妈穿的确实不像缺钱的,他们这些年收入不错。
可是护士大概没看见我的破T恤和裤子。
我还想挣扎,我妈已经从我爸手里拿走包,说:“肯定得治啦!我们就这一个闺女!而且就这点钱。”
她言之凿凿,周围人都用看贤妻良母的眼光看她,大大满足她的幻想。
“这钱交了我就不够交学费了!你们能不能先给我垫上!我会还的!”匆忙之间,我只能想到这个办法。
突然出声吓了周围人一跳。
眼看周围人的眼神发生变化,我妈急忙道:“说什么呢?我们还能让你没钱交学费吗?”
……
他们当然能让我没钱交学费。
我上高中之前,被同学骂是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按着我让我吃他们的剩饭,反抗时划破了那女孩的裙子,她家长闹着赔偿,我妈表面上爽快的答应了,直呼那点钱不算什么。
反过头就拿走了我攒的学费:“不就让你吃个剩饭吗,让你瞎动手,还要赔人钱。我告诉你,这钱你自己出!甭想让我出一分。”
最后还是我求到奶奶那,才顺利入学。
这些年,他们表面上生活富足,但是也没给我分毫。
我靠着奶奶和姥姥留下的钱,加上自己打工攒学费,省吃俭用。
一年穿365天的校服,一天只花8块钱饭钱。
我们家客厅和我的房间只隔了一道门,可是那道门推开,就是破烂不堪的样子。
我高考完回去收拾的那天,我妈看着新做的指甲,漫不经心的说:“可算毕业了,我告诉你,以后我们就没义务让你了,你好好打工,好好孝敬父母。”
她每次做指甲,至少六百多。
可是我一个月的生活费都没有六百。
我不理她,反正我要离开这里了。
直到录取结果后的一天,她从外面打麻将回来,我正在洗衣服。
“老王家的孩子考燕京去了!你呢?你他妈考西安!你班主任不是说你学习挺好的吗?怎么考这德行,害得老娘在外面丢脸!”
“分不够。”
如果可以,我也想去燕京,看看紫禁城,看看颐和园。
可是我高考前一天还在打工,考第一场时就困得不行。下了考场立刻跑去继续打工,攒学费。
我就算考上了燕京,也不敢去,我怕那里消费太高,负担不起。
暑假整整打了五十天的工,一刻没有停息。
那天领到工资,原本开开心心,却因为累得有些恍惚,不小心撞到了一辆车上,胳膊擦伤,抬头那车已经跑没影。
晚上回来他们第一反应就是怪我回来的晚,家务都没收拾。
不给我喘气的机会,赶着我收拾厨房洗衣服。
他们在外面炫耀这些年赚了多少钱,买了什么奢侈品,却给我买一件赝品穿好几年。
我不是他们的女儿,我只是他们户口本上的长工。
……
手术做完,他们再也没出院。
我自己办完出院手续,收拾东西时,旁边那床大娘怜惜地说:“你爸妈真是的,打扮得光鲜亮丽的,装模作样,那天说完,看都不来看你,亏我开始还以为他们多疼你呢。”
我笑笑,他们一直这样子,装都装不完美。
要是病房里的人都夸他们,兴许我妈还能多来两天,甚至做样子给我熬个粥,可是那天闹成那样。
我现在没钱,也没地方去。
带着一盆一碗回家,里面传来嗡嗡的声音。
“你们干什么?”
屋里有几个装修工人模样的人,在我房间里打孔。
原本破烂的家具已经被扔出去,暴露出脏兮兮的墙壁,正准备打柜子。
“哟,你回来干嘛?”我妈穿着小套装进来,指挥装修师傅快点安,转头嫌弃的看我。
“这里是我家,我不回来我去哪?你让他们做了什么?”
“你成年了,马上就上大学了,以后这屋子我要做衣帽间,你东西就那呢。”
我震惊的看着一个小纸箱子和一个黑色垃圾袋,里面竟然是我这十八年在这的所有东西。
现在这些东西就被惨兮兮的仍在靠近卫生间的墙角。
仿佛有石头卡在嗓子里,艰难开口:“可是我还没开学,我睡哪?”
“呐,那先借你睡一段时间。”
我妈扬了扬下巴,示意我看向阳台。
那里用我房里原本的衣柜搭了一个简易小床。
就这样,还好像天大的恩赐一般。
我简直无法相信这是,这是一个亲生母亲能对自己女儿做的事。
一阵阵眩晕,让我连争论的力气都没有。
坐在阳台上,感受着从窗户缝里透过来的风,明明是夏天,还是觉得刻骨的冷。
我不能留在这里了。
我要离开。
但是我的钱不够。
这次的病把我原本的积蓄花的差不多了。
拿回卡和钱包,里面的钱竟然只剩下侧面小兜里的两百块。
车费都不够。
来到之前上学时帮忙的早点摊。
李姨正在招呼客人,看见我连忙让我坐下。
“哥儿,来碗豆浆,两根油条,再来个茶叶蛋。云云来了!”
李姨的儿子不一会儿就端了过来。
我抱着碗愣神,感受着从豆浆里散发的热气。
“哎哟,你怎么发烧了?”
李姨的手摸到我的额头。
我才发现,我发烧了。
我原本要干什么来着。
对了,要出来打工,攒够路费我就走。
可是现在却坐在这,听着李姨关心的话,忍不住眼泪哭了出来。
……
“你快进屋,姨给你拿点药,喝了药就睡觉!”
李姨扶着我进屋。
躺在她的床上盖上被子,昨夜被夏风吹冷的身子逐渐缓过来。
逐渐睡了过去。
到底才十八岁,身体好。
第二天又能活蹦乱跳了。
“哟!我不是我们云云吗,怎么都是高材生了,还在这端盘子呢?”一个尖酸的女声传来,我不回头都知道是我舅妈。
她原来嫁给我舅舅之前,看我妈每天就是打麻将,以为是个有钱人家,最起码能让我舅舅找我妈要钱。
没想到我妈压根儿不管自己娘家。
每天就管自己花的美。
反而让我找我姥姥姥爷要钱。
当初的算计没成功,看我一直不顺眼。
明明我在家的情况她都清楚,却想着我姥姥之前给我留了学费没管她儿子,每次都要刺我一下。
“你姥姥给你留的钱不够啊。还让你在这打工?”
我撇了她一眼,看着她身后一直低头打游戏的小男孩,“要什么?”
“两碗豆浆,两屉包子,肉的啊!”
“18元。”我把手往前一伸。
她哼了声,一边拿钱一边念叨:“你这升学宴都不办呀,舅妈就算想给你送钱都不行咯。”
我爸妈怎么会花钱给我办升学宴。
他们在外面扮演着有钱人,肯定口口声声说自己不在乎钱,要是办升学宴的排面不够,岂不是打他们脸。
不过,我看着眼前这个丰满的女人:“舅妈要想给我送钱,还需要升学宴吗?直接给我就好了。”
她的脸一阵白一阵红,觉得我十分没眼色。
可是我能怎么办。
现在她要是能给我钱,哪怕一百块钱,让我够西安的路费,我都能跪下来给她磕头。
“你爸妈好房子住着,好车开着,再不待见你,还能不给你钱吗?在外面直接找人要钱,你妈知道不嫌你丢人吗?”她急赤白脸的说了一通,好像我做了什么丢人现眼的事。
转身跑了。
连包子都没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