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她太脏了,我怕有病。”
包间里哄堂大笑。
而我握着门把的手却颤抖得不像话。
怪不得这些年,他从未碰过我,哪怕是情欲上头之时,他也能克制地停下。
原来,他其实是嫌弃我的。
我妈是个开发廊的。
说是发廊,其实不过是在家门口挂了个牌子。服务的人只有她一个,进进出出的,也都是男人。
每每有客人时,我总是被关在门外,里面也会传出哼哼唧唧的声音。我十岁时,就知道那代表了什么。
可我没想到,我妈会在我十六岁那年,两千块钱把我卖给了三个老男人。
那晚,我的呼救声藏匿在急促的大雨中。
他们黏腻的口水散发着恶心的味道,将我死死裹挟在一片绝望之中。
那晚,我失手杀了人。
腥臭的红色在肮脏的床单上开出了花。而我,像一个破碎的垃圾逃进了雨里。
本来我也该死在那天,死在那场汹涌的涨潮里。
可是当水呛进我的肺里,让我痛到无法呼吸的时候,一只手紧紧抓住了我。
林珂璟,是我至暗时刻洒落与我的光。
他把我拖上岸,湿透的衣衫带着森森的寒意,却遮住了我身上的肮脏,带给了我片刻的温暖。
他带着我报警,将所有伤害我的人送进了监狱。
也是他无视流言,放弃了一切,带我离开了那个令我夜夜噩梦的地方。
他说:“该死的不是你。”
也是他说:“别怕,姝姝,我永远爱你虔诚的灵魂。”
我从未想过,原来他的心里,也是这般嫌恶我。
可他明明知道,明明知道的……那不是我愿的,我也不愿的。
我擦下眼角的泪,欲离开时,里面又突然传来了声音。
“璟哥,毕竟你和徐姝在一起那么多年,你要是不和她结婚,不怕她和你闹?她手上可还有不少的资源。”
灯光闪烁,我瞧不清林珂璟的表情,却听到了他的笑声,“耗着呗。”
“她很傻的。”
2
回去的路上,我摔了一跤。膝盖摔得很疼,擦破了皮,血水顺着小腿往下流,干涸在了脚腕处。
浑浑噩噩中,我似乎梦到了那个令我噩梦连连的夜晚。
一觉醒来,我的额头上满是冷汗,浑身泛着冷意。
我使不出力气,身上软绵绵的,就连脑子也昏昏沉沉的。
我环顾着四周,安安静静的模样,如我昨夜回来时的那般。林珂璟,他没有回来。
我挣扎着起身时,手机铃声突响,是他打来的。
刚接通,我就听到了他质问的声音,“昨晚为什么没来接我?”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紧接着就听到了一道娇俏的女声,“璟哥,你今天的西装好适合这条蓝色的领带,我给你——”
电话陡然挂掉。
随即我收到了林珂璟的微信,他叫我别多想。
我怔怔然地坐在地上,喉口生疼,发不出一丝声音。
那道女声,我是识得的。
林珂璟的秘书一直都是男人。
可三个月前,他突然招了一个女人进来做他的生活助理。她叫林雨,是个刚出社会的女学生,很漂亮,有朝气,也有活力。
也是从那时起,他出差的日子渐多,少有回家。
我没有怀疑什么。
我以为,我们二十多年的情谊坚不可摧。可现在才发现,他说得没错,我真的很傻。
我自嘲一笑。
笑得眼睛生了泪花,却控制不住地往下掉。
彼时,我的手机再次收到了一条信息,是林雨发来的。
只有一张照片,林珂璟光着上身躺在床上,他的脖子间,满是暧昧的痕迹。
林雨说:“徐姐,我们昨晚很快乐。”
3
“呕~”
我没忍住,吐了出来。昨夜便没吃东西,此时胃里的酸水不住地往外倒,嘴里又酸又苦又涩。
吐完后,我整个人都变得虚脱起来,刚起身没走两步,我便栽倒在了地上。
“姝姝!”
迷迷糊糊中,我似乎听到了开门声和林珂璟的声音。
可我睁不开眼睛。
再次醒来,入目的是白花花的天花板,我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输着液,身旁没人。或是躺久了不舒服,我微微挪动了一下身体,刚好,林珂璟从门口走了进来。
他的身旁,站着巧笑嫣嫣的林雨。
她的红唇微肿,似是在向我炫耀些什么一般。
“醒了?”林珂璟将粥放在我的床边,“怎么这么不小心?生病了也不知道?”
说着,他做出一副关心我的模样,用手摸我的额头,我偏头躲开,见状,林珂璟眼里闪过一丝不耐。
“你在闹什么?”
我看了眼林雨,并未说话。
林珂璟摆了摆手,“你先出去。”
病房里,只剩下了我们两个人,他这才道:“都说了叫你别多想,逢场作戏而已。”
“作到床上去了吗?”我好笑地看着他。
他的眼神微闪,似是在想该如何与我解释,可抬眸时对上我讽刺的目光,他脸上多了些恼怒。
“徐姝,我是男人,哪个男人在外不偷腥的?我有几个女人怎么了?”
闻言,我只是静静地看着林珂璟。
我看着从前那个护我心尖尖的男人,在此时变得面目全非。
我问他,“你还爱我吗?”
“爱。”他不假思索答道。
他的眼神,虔诚而认真。
若我没有看到那张照片,若我没有听到他说我脏,或许,我真的会信他。
这一刻,我终于明白,那个完完全全属于我的林珂璟,真的不见了。
我微微闭眼,“我们分手吧。”
“你别作。”
林珂璟却道:“你离不开我的。刚刚那话,我当你没有说过。徐姝,我向你保证,没有人能够撼动你林夫人的位置。”
“其他的,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行了。”
4
林珂璟大步流星地离开,只留给了我一道背影。
这一周里,我开始睡不着觉,夜里噩梦连连。
我梦到了我妈。
那个在门外守着,听着我的求救声,却叫我好好伺候客人的女人。
她数着钱时,贪婪无比的模样,在我梦里挥之不去。
“啊!”
我从梦中惊醒。
身上已是大汗淋漓。
抬头一看,天已经蒙蒙亮了。
我办好了出院手续,去了一趟心理诊所。
我已经有两年没来这里了。
“又自残了?”心理医生看着我,眉头紧皱。
我将袖子拉下,轻声开口,“有点儿,还能控制。”
前几日总在恍惚。
只有身体受到疼痛感时,我才觉得自己还活着。
可是活着,好像有些痛苦。
我如实将我和林珂璟的事情说了出来。
心密密麻麻地刺痛,让我仿若跌进崖底。
并未摔死。
却成了半残。
我说:“我睡不着。”
“有点儿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
“医生,我该怎么办?”
从十六岁,到如今我已经三十六岁。我的生命里各个角落,都是林珂璟。
我接受不了。
接受不了,他不再爱我。
刚逃出黑街的时候,我们两个买了车票,全身只剩下不到三百块。
当时我们都是未成年,也找不到工作。
不敢拿未来几天的伙食费去换一页温暖,在那个寒冷的冬夜,他把我紧紧搂在怀里。
我们在桥洞里互相取暖。
他指着远处,高楼林立的城市说:“总有一天,我要在那里给你一个家,我们会住在温暖的大房子了……”
“我们还会有一个……不,两个或者三个孩子!!”
后来,我们在桥洞下支了一个小摊。
夜里我们一毛一毛数着赚到的钱,一起去读了大学,开公司。
甚至在三个月前,他还在策划向我求婚……
他给我的梦那么美好。
他给我的温度,那么炙热!
可为什么那个我一直当成信仰的,救赎我的太阳,会无时无刻不在嫌弃我的黑暗与肮脏……
我的抑郁症好像加重了。
这次医生开的药比以往更多。
他建议我多出去旅游,认识新的人和新的事物。
我刚出诊所门,就接到了助理的电话。
“徐姐……”
“嗯?”
助理的声音很小,支支吾吾的,让我有些烦躁。
“怎么了?”我问她。
她似是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小声开口,“姐,您别怪我多事儿。”
“我也不是想挑拨您和林总的关系,但我刚在林总办公室门口听到,他想把您送给宋总。”
对面见我不说话,停顿了好一会儿才开口。
“瞧我说的啥,姐,您别放心上,肯定是我听错了。”
挂断电话。
我深吸了一口气。
恍然想起,宋总,就是林珂璟的那个朋友。
那个说我玩起来一定很爽的朋友。
我的心下涌过一股窒息,呼吸渐重,眼睛突然不能视物。
恍惚间要倒下时,胳膊突然被人拽住,我这才清醒过来。
心理医生提醒道:“你电话响了。”
是林珂璟的。
他道:“今晚上七点有个饭局,很重要,你必须来,地址我发你微信。”
我问他,“有谁?”
“宋淮公司的。”
5
手机陡然落地。
在那一瞬间,我周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起来。
整个人犹如落入冰窖。
冷到窒息。
林珂璟,你真的,会做得这么绝吗?
我不信。
我不信!
就在这时,心理医生捡起了手机,突然开口,“其实人活着,就为了一口气。”
“如果恨能够让你活下去,不妨恨下去。”
“谢谢。”
我无力地冲他点了点头,转身狼狈离开。
此时此刻,公司的利益于我来说,无足轻重。
可我就是想去看看,林珂璟,会做到哪一步。
夜晚,我如约而至。
宋淮看我的目光,不似之前那般尊重,反而多了丝戏谑。
“嫂子,坐我旁边,特意给你留的位置。”
宋淮起身,拉着我往前,而林珂璟从始至终,目光都不在我的身上。
酒过三巡。
我起身离开,宋淮尾随我而至。
他轻浮地拉住了我的手,我吓得猛然甩开。
“你干什么?”
“装贞洁烈妇呢。”
宋淮哈哈大笑起来,与他平时的绅士做派大相径庭。
“好吃不过饺子,好玩不过嫂子。”他用色迷迷的眼神,从头至尾地打量着我,“徐姝,便宜了别人,不如便宜了自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