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那林外空地上站着一群人,其中之一正是剑刚。在他身前立有两人。一个是中年壮汉,一袭红色儒衫几乎包裹不住他那壮硕的身躯。另一人同样身穿红色儒衫,却是一位老者。须发皆白,面色红润。
剑刚正急道:“师父,那人抓走了小师妹。我们快去追……”
那中年人喝止道:“这里哪轮到你来指手画脚,给我住嘴!”
原来中年人正是剑刚的师父,蜀山剑派定神院的院主剑鸿。
剑鸿对他身旁的老者道:“爹,您看此人是何来路。他胁走凤儿奔入禁地,我们是否要禀告掌门再做定夺?”剑鸿声音虽然平静,紧皱的眉头却显出了他的焦急。
这老者正是剑鸿的父亲,定神院的老院主剑还天。其面容不怒自威,自有一番经历大风大浪后自然孕育出的霸气。
他目现精光,声若洪钟道:“鸿儿不必多虑,他既闯入翠竹林自会有人对付。只是他掳走了凤儿,你需向掌门陈情。门规严令,无掌门许可不得入林。是谁也不可违反的。如今此番,却是凤儿命中劫数,福祸尚不可知。只是你可知道那被一同掳去的是何人?”
原来他们追着先前那人而来,到这里时正好看到那人掳走左玉和凤儿冲进翠竹林。
剑鸿眉眼间的焦虑并未消失,但还是回答道:“那人是伙房里一个杂役,叫左玉,年纪与凤儿相仿。”
剑还天嗯了一声却不提此事,反而问道:“伙房那老师傅如今怎样了?”
剑鸿答道:“剑清师傅依然康健,一如往昔。”
剑还天点了点头,不在多言,转身离去,竟看也不在看身后的翠竹林,似对他孙女的被擒混不在意。剑鸿见父亲如此也不再多言,命众弟子各自回去,自己赶往蜀山剑派总院涵宇院拜见掌门。
转眼之间,似乎风平浪静,翠竹林前只余下剑刚等小辈弟子。
剑刚再望向林间一眼,犹豫下也便回归本院了,虽然心中忐忑,却也不敢自行进入这翠竹禁地。
不过剑刚心中倒是暗自奇怪:“听说伙房师傅的确叫剑清,只是看起来不过比师父年纪略大,老院主怎会称呼其为老师傅呢……”
却说左玉渐渐清醒过来,挣扎着爬起。首先便看见凤儿躺在他身边不远处,依然未醒。想是凤儿虽习功法,毕竟只是十二岁的女孩,体质却不如自己这常年干活的人。遂环顾四周,左玉发现自己和凤儿已经在翠竹林中。此时身处不知何人所辟的一处空地,石桌石凳一应俱全。
左玉暗道:“听说这翠竹林是门派禁地,怎么还有人在这里开辟这么个地方。乱闯禁地就不怕被罚去劈柴么。”原来以前左玉干活时候偷懒,就会被师傅罚去劈柴。他五岁那年给庄稼锄草时跑去抓蜻蜓,就被师傅罚去劈三十担的柴火。小左玉当时提着只比自己略轻的斧头整整劈了一下午,最后硬是劈完了三十担柴火。自此左玉便认为最大的刑罚莫过于让人去劈柴了。只怕他那异于常人的臂力便是这么锻炼出来的。
“小家伙,醒得很快嘛……”
左玉正在胡思乱想,一个老者突然站到了他的面前,好似鬼魅一般。由声音辨认出,正是先前抓住他和凤儿的人。
只见这老者身穿一套五彩缤纷的花衣服,那衣服里三层外三层的甚是繁琐。老者满头白发乱糟糟的贴在脸上,长得触及胸口的胡须却和身上的衣服般染得五颜六色。倒像是书里所讲那些唱戏的角色。
左玉再一看,这古怪老者面色蜡黄,胸前红黑色斑斑点点,却是血迹。
只听老者嘿嘿笑道:“小家伙,你们好运道啊。若没有我,你们怕是一辈子也不敢进这破林子吧。嘿嘿……”
这老者说话的时候手脚不停的乱舞,不见血色的面庞扭曲着,显得异常狰狞。
左玉面色苍白,没有说话,就连小腿也有些发颤,但他一双亮眸却就是瞪视着老者,眨也不眨。
事实上,左玉虽然年幼,却很是倔强。平日被剑刚等少年欺负,也从不求饶。此刻虽然心中害怕,却还没有到吓呆的地步,只是小心的看着老者。因为他记得有本书上写过,如果遇到狮虎这类猛兽,千万不可在毫无把握的情况下害怕逃走,只要你勇敢的瞪视它,吓跑的自然是猛兽,便是无法将野兽骇走,僵持之下也才能寻找机会或等人来救。如果转身即逃,野兽凶焰更胜,那就绝对无法逃脱了。
看来左玉此刻是把这老者当成老虎对待了。
“咦?”
见左玉的模样,老者有些意外。他本以为在他的凶焰面前,这小子会哇哇大哭。而让他意外的是,这小子非但没哭啼,却还敢对他瞪眼睛。
老者又发出那种阴冷的笑声道:“嘿,还敢瞪我,看我把你和那个小丫头一起烤了吃。嘿嘿……嘿。”
饶是左玉强撑,心中却也是一突。就在这时,那老者的笑声却只到一半,突然停止。
他哼了一声转过身去,说道:“哼……我还以为你已经死在这破林子里了。看来活得还蛮精神的嘛。”
左玉顺着老者方向看去,就见到竹林远处缓缓走来一人。这老者正式对行来那人发出冷哼。
在左玉看来,那人仿佛就是在林间漫步,这才给左玉一种缓缓走过来的感觉。可让左玉惊奇的是,那人分明缓缓行走,他过来的速度却快的无法相像。轻轻的一迈步就走出很远,本来那远处模糊的身影转瞬间就来到那老者面前。这一切左玉根本无法理解,在他看来,那来人的缓缓漫步与实际到来的速度是如此的不协调。
而当左玉定睛仔细一瞧,却不禁惊呆了。嘴巴大张,却没有发出声音。
这来人,左玉竟然认识。
只见那人大约四十岁上下,身形消瘦。身穿一套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粗布衣服,更是块块斑斑的粘着油渍。
左玉愕然发声:“清师傅……”
此人竟然正是定神院负责烧火做饭的管事,剑鸿提到的剑清。也正是当初从老道士那里留下左玉的中年汉子。
那老者咦了一声问道:“老不死的你和这小子认识么?”
剑清不答,也没有回应左玉。只是摆了手势告诉左玉稍安勿躁。
那老者并没有因为剑清的不理会而生气,反而一改先前对左玉的吓人样子,笑咪咪的在石桌旁坐下。只是他笑起来的样子也实在和蔼不到哪去,当真跟一般人的哭态有得一比。
剑清到老者对面坐下,面容波澜不惊。若没有他身上那沾满油渍的衣裳,只怕任谁也不会认为他是一个烧火做饭的下人。
剑清道:“时隔二十年,老毒怪你又上蜀山,所为何事?”
被换做老毒怪的老者吹胡子瞪眼的叫道:“最恶心你这一本正经的模样,说话咬文嚼字,偏还万年不变的穿这么一套破烂衣服。难道来看老朋友还要讲什么所为何事么?难道这蜀山是你开的?……”
老毒怪说话这一急,却是手捂胸口咳嗽起来。
剑清道:“你受伤了?”
老毒怪更急了,胡子翘起来老高。不忿道:“哼,以你的修为,看不出我受伤了么。”
未等剑清答言,老毒怪又道:“你别以为是你蜀山的人伤的我,不用内疚。那些儿孙小辈还没那份能力。”
他也不管剑清是否真那么想的,便像为对方着想般争辩出来。
左玉听得有趣,倒觉得此刻的古怪老毒怪一点都不可怕了。他想到凤儿尚在旁边昏迷不醒,正要对剑清述说。却又想起剑清师傅刚才告诉他不要妄动,而没敢出声。只因为剑清师傅平日里对他非常严厉,他实在是被罚怕了。于是在一旁抓耳挠腮的却不知如何是好。
剑清这次轻轻一笑道:“你这老怪恶习太多,谁知你是不是自己喜欢在胸前染得花红柳绿的。”气的那老毒怪又咳嗽起来。
剑清自怀中拿出一坛酒,又有两盏瓷杯。却是一应俱全。
那老毒怪自满了一杯,仰首饮下。赞道:“好酒,算这老不死的有良心。知道我好这口儿。”
放下杯盏道:“是九幽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