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小鱼回到西郊庭院,烤了几片面包,煎了几根肉肠,煮了壶咖啡,又将昨夜剩下的米饭查成粥,端来两碟咸菜,米粥面包就着肉肠咸菜,自顾的吃起来,桌上的果酱咖啡碰也没碰。
九公在陈小鱼吃了块面包才进到饭房,拿了份报纸,在面包抹了花生果酱,就着咖啡一口口吃起来,九公早餐吃的很洋派,陈小鱼吃的算不上很中式,桌上果酱咸菜泾渭分明,看起来又有些相得益彰。
待陈小鱼收拾利落,一老一少才到了前院的木人桩前。
武馆里的四座木人桩,只有最里面那座周边青砖断裂,指深的脚印不重。九公前院里两座木人桩周边铺地的青砖也被踩出一个个脚印,深深浅浅,穿插围绕两座木人桩,当然这些断裂坑陷不是一脚踩出来的,而是积年累月所致,陈小鱼站定桩前心里起伏不定。
九公爷爷和宋伯伯都是有真功夫的,竹田元武带人一次次来闹,陈小鱼没少见他们出手,较于九公爷爷的圆润如意,宋伯伯拳脚则刚猛许多,这几年宋伯伯舍了形意八极,专心练习九公所创的桩步,可见桩步的不一般,也是武学上过繁求简的精进。
“来,咱俩搭搭手。”所谓搭手和太极推手差不哪去,九公平常就用这个考较陈小鱼桩功,四臂接上,掤、捋、挤、按、采、挒、肘、靠,九公发力,陈小鱼借力,互相推挽周而复始便是一个打抡。
陈小鱼在运力上比九公差了不是一星半点,身子被推得忽左忽右,眼看倒地腰间发力平稳住身子,沾衣旋肘力又使了回去,九年桩功这时最有体现,两脚如落地生根就是不倒。
“那天和蓬西交手有什么想法?”九公顺势一采斜下牵引,出声问着陈小鱼。
“蓬西拳脚很快又有章法,骨头也够硬,就是气力差了些。”被九公捋着胳膊引的身子呈三十度倾斜,肩背顺力抵住九公,九公吃力又使力回来,陈小鱼定住身形才答道。
“你是怪我没教你一招半式,让你吃亏了?”陈小鱼特意说起章法二字,这点小心思怎能瞒过九公,又说道:“你站了九年的桩功,我推倒你都要费些劲,怎么会被蓬西打倒?”
“还不是……。”
“还不是怕我知道,有胆量去和人比拳,没胆子让我知道,为了瞒我只护脸盘不顾尾,浑身上下都是破绽,上了擂台就拿出和阿难打架的劲头去拼,我罚你重要,还是被人打破脸踢折骨头重要?鼠目寸光。”说起这些,九公动了火,推手也停了下来,陈小鱼讪讪站在一旁,九公说的不差,陈小鱼想的、做的确实不够周全。
“来,绕着木桩走一圈,照你心想的顺序就好,”九公怒火去的也快,转过头就开始教陈小鱼桩步,正中陈小鱼的心思,当下也不犹豫绕着两座木人桩趟起了步子。
陈小鱼落脚有些慢,尽管他偷试过很多次,想一个脚印不落地走完,就要繁琐很多,毕竟木人桩下的步法不是一条直线,而是进退有度穿插其中,每迈出脚就要考虑下步该怎么走,慢些也正常。
陈小鱼一步不差的绕回原处,不等喘息,一根竹竿捣来,陈小鱼下意识错步踩到脚印之外,竹竿敲在脚踝上,痛的陈小鱼呲牙。
“接着走,不准停,”
啪,竹竿抽在腿上的声音很清脆,“脚往哪里放,照着脚印走,”
“只要不出脚印外,你可以躲、还击。”九公嘴里不停,一手一根竹竿,有如臂使,一根竹竿板正陈小鱼走路姿势,另一根朝腿不断袭打,陈小鱼身子一晃又差些迈出圈外。
啪啪啪,竹竿每次与陈小鱼亲密碰触的声音,敲得陈小鱼皮骨阵痛,十几圈下来转的陈小鱼似乎摸到门路,闪转腾挪架臂格挡,两支竹竿越打越快,陈小鱼心神已经沉在这些深深浅浅的脚印上,没有一脚踩到外面,走的越来越快。
“不对,不对,”陈小鱼走的愈发自如流畅,一旁的九公却连道两声不对,沉浸其中的陈小鱼自然听不到,两根竹竿势头一缓架进陈小鱼腋下,一抡一抖才让他停下来。
嗯?自觉渐入佳境的陈小鱼忽然被打断,愕目张唇一脸茫然,怎么了?但见九公看来的炯目些了许复杂,久久未语,陈小鱼觉得老爷子这般做必有深意,没先开口静静看着九公。
“鱼儿,你认为哪种武术最厉害?捡你能想到的说说。”九公没叫陈小鱼等太久,竹竿一扔开口说道,让陈小鱼摸不清门路。
“这该从哪说起,武术厉不厉害得看学武的人吧。”陈小鱼微微一沉,九公问的含糊,他答的也不清楚,当然说的也不离题,毕竟武术招式再高明精妙也要看练它的载体如何。
“是啊,没有最高明的武术,只有最厉害的武人,来,换我走你用竹竿攻击我。”九公说完也不解释,把陈小鱼赶到圈外,眼睛瞄了瞄示意他拿起竹竿。
九公迈到桩前气息一变,陈小鱼力使了六分,抡的竹竿发出簌簌破空声,九公也不抬眼看,侧身收腿拢脚,打空的竹竿变势一扫,只见九公旋步倒转,竹竿再次打空。陈小鱼不再留手,一竿快过一竿,九公脚步时快时慢,陈小鱼竿竿落空。
“明白了吗?”任凭陈小鱼如何使力加速,九公一脚不差的回到原处,问道。
陈小鱼点点头,又摇了摇头,参与其中比一旁观看更能有所体悟,但若说明白,陈小鱼还真的没看明白。
“等知武回来,你和他学形意八极吧。”九公两手一背,老态回身,不待陈小鱼回过神抬脚走了。
“九公爷爷,不带这么糊弄人的,”陈小鱼这才听明白九公为何会问自己,哪种武术最厉害,又说起没有最厉害的武术,只有修为最深的武人,老爷子分明是耍赖不教桩步了,这他哪能干,箭步冲去才看到九公比他动作还快,脚已经跨过主院的门槛。
傍晚,清迈城区西北华人学校附近的一栋小院,推门进院能听到屋里嬉闹声音,小院里池鱼花草一应具备,西侧横了一把红木长椅,坐下来享受夜晚安逸清凉想必不错。屋门未锁,来人轻而易举的进了去,房厅较为凌乱,桌椅上衣服扔的乱七八糟,还有几盒发馊的饭菜,嬉闹声自里屋传来,来人放轻了脚步。
“谁?敢……,”床上嬉闹的两人赤膀抡背,来人侧侧头有些不忍直视,两人发现门口有人先是一惊,话没说全就齐齐收住嘴。
“啧啧,原来你还好这口,让宋伯伯知道了,可再不敢收你。”不请自来的陈小鱼倚在门边,床上张平一腿的石膏还在,另一个人陈小鱼认识,武馆学拳的少年之一陈铎,东南亚的日化用品大都是他家生产的。
两人身上还有短衣蔽体,也不是太不堪入目。
“你……你怎么知道这里,陈小馆主,不师兄你干嘛来了?”张平眼泪急的差些掉下来,一旁的陈铎倒是镇静,叫陈小鱼不由高看了两眼。
“你俩快点穿好衣服,一会儿你家的司机会来,他嘴严不严我可就不知道了。”陈小鱼没再多言,也不会多问,他来是有事要办,而不是窥探张平隐私,戳他气球的。
“咱们要去哪?”张平回头问道,出门才知被陈小鱼骗了,哪来什么司机,这会儿还是陈铎开的车,陈小鱼递来一张卡片,上面字很丑,是查泰写的,城南最大泰拳馆,街道地址说的很清楚。
“你要干什么?”张平再回头才看清陈小鱼已经变了模样,红黄油彩掩去真容,长条猴脸已经画好,开车的陈铎也回头看了看,并没有惊讶,目光也没停留太久,显然陈小鱼打败蓬西的事情他已从张平那里知道。
“拉耶已经查到了武馆,难道要等他们找上门来?”陈小鱼变成了猴脸少年,说话时眉头脸褶轻皱,倒有几分美猴的模样。
“够劲,师兄,早就该让他们知道咱中华武术的厉害,九公是不是教你什么绝招了,你到时也得教教我。”张平拳头一挥,砸的车窗直响,手上不觉疼痛兴奋的说道。
九公有让陈小鱼自己解决打败蓬西余波的心思,张平是知道的,但宋师傅还没回来,陈小鱼敢去清迈最大的泰拳馆先发制人,兴奋热血之余,让他自然想起了九公。
“这个么?明天我就能教你。”猴脸一褶看不出喜怒,陈小鱼脸上苦涩张平是看不到的,在他心里九公的桩步就是武林绝学,谁知才将将开始,九公竟以自己学不到精义为由不教了。
“十年太极难上身,一年形意打死人,你站了九年桩,筋骨气力打熬的火候已经够了,等知武回来教你比桩步会更实用,我的桩步不适合你,你就是学了也不会通晓其中精义,别在这块耗费时间了。”九公没解释为何陈小鱼学不会,而是说了一通宽慰陈小鱼放弃的话。
“对上那些泰拳手你也不用担心,单从筋骨上讲,就是那些正值巅峰期的泰拳师也比不过你,况且你这年和阿难的架也不是白打的。”若说绝招的话,九公最后的一句话不知算不算,筋骨最硬?张平要学,陈小鱼还真能教教他打熬筋骨,手脚多折几次自然就强了,车已到地方,前座两人都回了头。
张平一脸兴奋的看着陈小鱼,就连一项淡定的陈铎眼里也是鼓热激动,敢只身去泰拳馆连续挑战,陈小馆主应该是破天荒的头一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