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发展到这个局面,让人欲哭无泪。
“你敢。”谢颐柔一脸的怒气,口吻充满自嘲:“好哇好哇!我疼谢安,他竟然问都不问就送了这个扫帚星进褚家的门。我疼你宠你,你倒成了专门和我作对的白眼狼,生怕这蹄子气不死我是不是?”
“母亲,女儿绝对不敢忤逆母亲。更不是存心要惹母亲生气。”褚姌眼眶微微发红,低着头道:“可周娮也是父亲的女儿,和女儿是一样的。恳求母亲就留下她吧,让她和女儿一起,向父亲母亲尽孝。”
谢颐柔捂着心口,脸色清冷的吓人。单薄的身躯已经抑制不住灼热的愤怒,感觉心都快要跳出来了。
褚裒摆明了是要认下这个下贱丫头。却偏偏,她又“凑巧”救了褚姌。这样不利的局势,若真的滴血认亲,招来外人掺合,那丫头的名字还有可能就这么写进族谱里。
绝对不行!
微微敛容,谢颐柔转了转眼眸,凝视着近在身畔的女儿。“为娘悉心栽培,日复一日的教导你,却偏偏把你调教成这种样子。”
这话里多有不满,褚姌并非听不出来。
她提起了裙摆,径直跪下:“母亲恕罪,女儿知错,愿受一切责罚。但求母亲顾念父亲的骨血,就让妹妹留下来吧。”
“起来。”谢颐柔紧绷的脸色透着焦虑,她是生褚姌的气,却也怕地上的碎片伤了她。
“母亲这是答应了?”褚姌厚着脸皮问。
“我叫你起来!哪来的那么多废话?”谢颐柔心口疼的厉害,眉头蹙的更紧了一些。
“求夫人千万不要责怪大小姐。”周娮瑟瑟发抖,不敢看褚夫人的脸。“只求夫人能留下我在爹身边尽孝,无论要我做什么,都心甘情愿。”
紧咬贝齿,谢颐柔强忍着不让自己失色。谢家的女儿,决不能在这样的时候失了身份。哪怕心里再恨,也不能市井泼妇一样只会撒泼。
“夫人切莫动气,身子要紧。”芙蕖担忧的上前来劝,侧首在褚夫人耳畔低低道:“再没有眼皮子底下,更好打发她的去处。夫人三思啊。”
是啊,谢颐柔在心底冷笑了一声。
这事情闹大了,外头的人都知道她这个褚家主母,容不下个庶出的女儿,颜面上不好看不说。且就连当年的事情都会重新被人翻出来,再受人白眼,得不偿失。
更何况芙蕖的话有道理,将这蹄子赶出府去,指不定她又惹出什么祸端。倒不如搁在眼皮子底下,既能平缓夫妻间的冲突,又不至于闹得母女不睦。
“看样子,老爷是非要留下她不可!”谢颐柔侧首看了看褚裒。
褚裒眉心蹙紧,多有坚决之意:“她娘已经走了,如今孤苦伶仃,为夫怎么能看着她流落在外,受尽苦楚。颐柔,你我夫妻一场,她也是你的女儿,就念在多年夫妻情分,留下她吧。”褚姌就着芙蕖的手起身,走到谢颐柔近畔低低道:“母亲,女儿若是不能报答恩人的救命之恩,只怕心中日日难安。就请母亲成全女儿吧!”
“好哇。”谢颐柔缓缓的勾起了唇角,尽管笑容没有显出温婉大度,甚至还有些凌厉,却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了。“既然你们父女俩都这么说,那我也不能不点头。只是贱婢的女儿,再怎么高贵,也不过就是个丫婢的料。”
“颐柔……”褚裒已经觉出她要说什么了。
“老爷。”谢颐柔深吸了一口气,清冷道:“当年的是姌儿不知道,想来这蹄子也不知道。为妻大度,不愿意再提及,也请老爷不要多言。褚府里,再添个丫婢或许不是难事,可若要添一位身份可疑的千金,却实在是难了。”
言止于此,谢颐柔只是澹澹的看着那两个人。
褚姌有心再劝一劝母亲,可刚要张嘴,就看见父亲摇头示意。
“既如此,那就请母亲将周娮留在女儿身边吧。”到嘴边的话转了个弯,褚姌也是无计可施。“周娮聪明伶俐,女儿很想她能陪在身边,就请母亲答允。”
“你想她陪在身边,她愿意吗?”谢颐柔皱了皱眉,故意挑起那丫头的怒火:“她娘已经是这府里卑贱的婢子了,带着她娘的玉镯回来,难道就只为再做你身边的婢子?”
“夫人,周娮愿意为婢。”
这一句话,说的清亮亮的,丝毫没有半点犹豫。
周娮重新跪在了褚夫人面前,一双乌溜溜的眼睛里透着微红的柔软:“只求夫人能将我留在府中,侍奉爹爹和姐姐,哪怕是为婢,周娮也心甘情愿。”
“颐柔,她到底是为夫的女儿。”褚裒看着这样的女儿,只觉得心酸不已。“你又何苦咄咄相逼?”
“老爷这话说的,像是为妻故意刁难她一样。”谢颐柔锤了锤心口,慨叹不已:“殊不知过去的那一段事要是就这么被翻出来,又会为老爷招致多少麻烦。何况您如今贵为卫将军,受陛下隆恩,褚府里的事虽然是家务事,可也牵连着老爷您在朝中的地位。为妻怎么可以不好好的替您筹谋?”
“爹,女儿愿意为婢,女儿会好好伺候姐姐,爹爹不必烦心。”周娮垂下头,柔弱的身子像是随风轻摆的薄柳。
褚姌看了心疼,禁不住想要对她好一点。“好妹妹,快起来。”
伸出去的手还没触及周娮的肩,就被芙蕖给拦住了。“大小姐别怪奴婢多事。夫人的意思,是让这丫婢跟在您身边伺候您。可从来没说过会将她当做褚家的千金看待。人前人后,她都只能是您的丫婢,何来的妹妹一说。”
“母亲……”褚姌有些不信的看了褚夫人一眼。没想到母亲脸上就只有冷漠而已。
“夫人宽心,奴婢一定会做好自己的本分,绝不敢有别的心思。”周娮乖巧的朝她叩首:“多谢夫人给奴婢一个安身之所。”
“娮儿。”褚裒只觉得心酸不已:“你快起来。”
“老爷,您怎么这样亲昵的称呼一个丫婢?”谢颐柔不满道:“落在旁人耳朵里,保不齐会传出什么风言风语。好了,事情既然就这么定下来,老爷也该安心了。褚府一向有褚府的规矩,本夫人也不得不提点这丫头两句。芙蕖,你领她来栖霞楼。”
褚裒的心顿时一颤,连忙道:“她身上还有伤,不如先请郎中瞧一瞧。府中的规矩,稍后再学也来得及。”
“老爷放心。”谢颐柔只是清冷的笑了笑:“为妻既然答应留下她,必然会医治好她的伤,不会叫她受苦的。”
她越是这么说,褚裒就越不放心。然而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再有什么疑惑,恐怕又要撕破脸皮,反而不能清静。“也好,那就交给你了。”
“母亲,那女儿……”一道去可好,后面这几个字还没说出来,褚姌就被母亲瞪了一眼。
“街市上闯祸,拦阻旁人的马车,还险些毁了自己的脸。”谢颐柔严厉道:“难道你不知容貌对女子来说,何等要紧吗?英秀,陪小姐回房,看着小姐抄经百遍,明早拿给我看。若有一字不仔细,重抄。”
“母亲……”
“大小姐,请吧。”英秀端然的行了个礼,等着褚姌先一步退出去。
“父亲、母亲女儿告退了。”褚姌不舍的望了周娮一眼,无奈的走出了正堂。
英秀这才跟上,步子不疾不徐:“大小姐不可回头张望,这走路有走路的规矩。”
“自然。”褚姌正了正身子,皱眉道:“你是母亲特意挑选指点我礼仪的婢子,我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好,还要劳烦你指教。”
“奴婢不敢。”英秀面无表情的说:“奴婢只不过是夫人挑选来伺候大小姐的丫婢而已。”
什么伺候,无非是监督。这不让那不许的,稍微有什么风吹草动,就会马上通过她的嘴传到母亲的耳朵里。
唉!褚姌在心底叹气,但愿母亲能对周娮宽容一些。
栖霞楼内的摆设,精致奢华,独具匠心。
周娮还顾不上看,就被张婆子抬脚踹倒在地。
“夫人……”她抬起头,怯生生的看着面前端坐的谢颐柔,眼底的雾气慢慢的凝聚。“奴婢只是想这样陪伴在爹身边,真的没有别的心思……”
“你这是不打自招吗?”芙蕖冷蔑的看着她:“夫人还没开口,你怎么就忙着撇清自己了?褚府是什么地方,老爷是何等尊贵的人,几时轮得到你这个丫婢放肆。”
说话就是一脚,张婆子狠狠往那丫头背上踹去。“当自己是什么人了,这褚府的规矩,岂能被你这丫头坏了,再胡嚼,看我不薅了你的舌头。”
“夫人,奴婢不敢坏了规矩,奴婢不敢……”
这架势,把周娮吓坏了。她忽然就明白过来,即便是爹答允她进府,即便是她能留下,却也一定不会有好日子过。褚夫人心里恨毒了她,哪怕是在爹眼皮子底下,也绝不会给她一条活路走。“奴婢知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夫人恕罪,夫人恕罪。”
谢颐柔一直打量着那丫头,每个表情、举止都留心看着。尽管如此,也没有觉出半点她的心思来。真的就只会求饶吗?她不信。
越是不显露声色的才越叫人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