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萧昭仪晋为贤妃的时候,燕徵自请去了陇右。
他走的时候,我去送了他。
“陇右乃是苦寒之地,此去徵哥哥可一定要保重。我在京都等你回来。”
“你会让我回来的吧?”
我笑意不变“贤妃娘娘如今圣眷正浓,没有人会不让你回来。”
他上前轻轻的抱了我一下“楚姝,等我。”
贤妃死了。
死在她做皇后的第二个月,因为慢性中毒而亡。
消息传来时,我和魏国正坐在一处下棋。
父亲死了,我得替他守孝,三年不可婚嫁。
三年里,我大半的心思都在女学里。
母亲犯的错,我不会再犯第二次。
大齐之前可以有女将军,之后也能有,甚至还可以有女相。
只有同为女子的她们,才会是我最坚固的同盟,成为我最忠实的簇拥者。
我偶尔也会进宫。毕竟萧贤妃还一直认为我有心要害燕徵,我得让她不要犯蠢。
我给了魏国先皇后死亡的线索,兼有同窗之谊,她待我比旁人要更亲厚些。
她捻了一颗黑子落下,问来禀报的小太监“确认无疑,是慢性中毒吗?父皇怎么说?”
“陛下已下令严查御膳房和六尚。”
我从中嗅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
有人想要断了我在宫里的眼线。
六尚的很多女官,都是我母亲当年主政之时进宫的。
因为她们出身多为世家贵女,且先皇后早逝,对六尚也就一直没大清洗过。
毕竟皇帝和我母亲之间的姐弟情谊还是要维护的,不能太过赶尽杀绝,徒惹非议。
“行,本宫知道了。”
小太监走后,魏国感叹了一句“唉,萧娘娘倒是可惜了。这陇右边远苦寒之地,也不知六弟弟赶不赶得回来。”
我笑了笑,落下白子“娘娘去了,他再如何也是要回来的。”
燕徵回来得比我想象中还要快。
“我母妃怎么死的?”
“是母后。”我下意识的纠正了他话里的错误。
“楚姝!我问你我母妃是怎么死的?”
我转身倒了杯茶给他“太医诊断是慢性中毒而亡。陛下严查了御膳房和六尚,毒是下在娘娘平日最爱的那套白瓷茶具上的。伺候娘娘的人,陛下已经悉数处置了。”
燕徵没接我的茶“楚姝,你是在把我当傻子耍吗?六尚应该大多都是你的人吧?”
茶杯被我放到桌上“我没有必要害她,这会破坏我们之间的同盟。”
从某种角度来看,萧皇后死在这个时候,对我而言,也不算是坏事。
她虽然只做了两个月的继后,但也为燕徵挣到了一个嫡子的名分。且我不用再担心日后燕徵登基,她以太后的身份,妨碍我做事。
“你现在是舅舅名义上唯一的嫡子。虽然大皇子和惠昭太子没了,三皇子已经出局,但你前面的四皇子和五皇子,他们是不会容得下你的。而且四皇子背后有章家,五皇子有杨家,你没有足够的资本和他们争。”
“我不是还有你?毕竟得楚女者得天下。”
燕徵话里的嘲弄之意听得我很不爽快。
我直接让盛遥把他请了出去。
我不需要这种不稳定的盟友,而且我不是只有他一个选择。
8
萧皇后死后,舅舅的状况越来越差了。
也是,几年时间里,他最为看重的儿子和嫔妃都没了,对他来说应该是个很大的打击。
到底是有血脉亲缘的,我进宫探望了他。
出宫的路上,我遇见了魏国。
她身子一向不好,如今舅舅病了,她好像更不好了,脸色苍白,风一吹就要倒的模样。
我跟着魏国去她宫里坐了坐。
“父皇好像有意立八弟弟为储君。”
八皇子燕晰如今才十二岁,如何担得起储君之位?且燕晰母妃早逝,他那里争得过四皇子,五皇子他们?那怕做了储君,也只是别人砧板上的肉罢了。
“永嘉怎么看呢?”
“立储之事岂是我能议论的?”
“可是之前父皇一直属意永嘉做太子妃。要不是惠昭太子实在可惜,现如今在东宫里的就是永嘉啊。”
我第一次这样认真的打量魏国,正视她的聪慧。
同窗那几年,我就知道她很聪慧,不仅是在文章策论上。
但因为她体弱,又常年静养,我其实并没有很多的关注过她。
“只能说都是个人的缘法了。我或许就是没有做太子妃的命吧。”
魏国将汤匙在药膳里搅了搅,轻轻吹了口气“永嘉可是荣昌姑姑的女儿,那里就需得这样妄自菲薄了?”
我一时没懂,她为何要在这个时候提起母亲,就随口敷衍了过去。
离开的时候,魏国亲自到门口来送了我。
我转身看她,身姿纤弱,面色苍白,怎么看都是一副久在病中的模样。
但我既然起了疑心,就是一定要求个心安的。
我让盛遥开始去查魏国。
期间,燕徵又来找了我两次,我没理他。
吩咐了穗穗去替我拿手炉,转身看见燕徵的时候,我还是有些不耐烦的。
“你怎么来了?”
“我要回陇右去了。”
“你疯了?这个时候,你回什么陇右?”
魏国都能知道舅舅属意燕晰做太子,那京都里肯定还有人或多或少的知道了这个消息。
眼看着舅舅的身子越来越差,夺嫡正是关键时候,燕徵居然要回陇右?到时候远水解不了近渴,新帝登基,我替他谋划来的嫡子之位只会让他死得更快。
“姝儿这么聪明,一定能找到一个比我更合适的人选吧?”
“燕徵!”我是第一次喊了他的全名“你一定要这么意气用事吗?”
我被起得胸口急速起伏,燕徵却是一副满不在意的模样“父皇不会这么快殡天的,我到时候肯定是赶得回来的。”
见他这个模样,我也懒得再同他多说什么,丢下一句“那你滚吧。”就要进内屋去了。
燕徵却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来,一把拽住了我的手。
猝不及防的,我被他拽得转身回去,下一刻额间一暖,燕徵在我眉心落下一吻。
我怒目圆瞪,燕徵却笑得开怀“放心,我会滚回来的。”
尔后转身就走了,徒留我一个人在屋里生闷气,低低骂出一句登徒浪子。
9
魏国此前一直深居浅出,加之没有人会去过多关注一个病弱的公主,所以盛遥查了很久,都没有什么进展。
但越是这样,我的疑虑就越重。
魏国有点太过于干净了。
这是不应该的,毕竟她能够那么轻易又迅速的处理了承宠多年的惠妃和明妃。
我突然能够理解,当初惠昭太子死后,舅舅面对我时是什么样的感受了。
我心里隐隐有不安,让盛遥继续去查。
但还没有结果,京都就出事了。
在燕徵走后三个月,舅舅已经不能起床了。
禁中出旨,立八子燕晰为太子。
舅舅或许是真的病中糊涂了吧。
燕晰年幼,此时成了储君,除了做亡魂,就只能做傀儡。
果不其然,四皇子和五皇子反了。
双方兵马在京都火拼,满城烛火通明。
我坐在魏国宫里,她身旁是最为年幼的九皇子燕珣。至于七皇子,早就夭折了。
魏国让宫人给我上了一盏明前龙井,摆手示意我落子“听闻永嘉最喜明前龙井,尝尝本宫这里的可还合你口味?”
喊杀声从顺着风传进来,到这里已经快消弭殆尽,只能隐隐听见。
黑子落下,我扫了一眼燕珣“今夜过后,在京城里有资格的皇子,就只有两个了。太子在这个时候,多半已经没命了吧。”
魏国悠闲落子“父皇其实说得没错,永嘉你真的很像姑姑。”
“可惜母亲还是太过心软。”
“所以永嘉才这么心狠吗?”
棋盘之上,黑白呈泰半之分。
“为什么选燕珣?”
魏国抬头看我“那你为什么选燕徵呢?”
她捏了一颗棋子在掌心把玩“都说得楚女者得天下,此流言传了十八年而不止。本宫也很好奇,姑姑到底留了什么给你。”
“公主既然好奇,没有去查过流言从何而起吗?”
我用了小口茶,茶香馥郁。舅舅果然疼她,魏国宫里的东西都是一等一的好。
“舅舅一直都很疼爱你,连立储之事都会提前和你说,却没告诉过你这个吗?”
流言一直都是舅舅在背后推波助澜。
当初母亲被迫放权嫁人,舅舅忌惮母亲留有的后手,也忌惮楚家,不能直接处置母亲,一直耿耿于怀。
后来母亲生下了我,舅舅才松了口气,毕竟我只是个女儿。
为了找出母亲的后手,舅舅派人开始在京城传那个无稽的流言,并且十多年来在流言即将消散的时候让流言继续发散。
魏国听出了我的话外之意,却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将掌心的白子落下。
这在我的意料之外,导致我对魏国的忌惮更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