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正月十五,我跟温经纶正式拜了天地父母。
将军哭的涕泗横流,交给我一匣子账本钥匙,便撵我们去洞房了。
婚宴时我在房间里实在无聊,便趁婆子不在时,偷看了一眼他们喝喜酒。
没成想正巧看到温经纶巧妙的避开一个姑娘醉酒后的投怀送抱。
刚好婆子们回来了,我赶紧坐回床上盖上盖头,心中却生出许多疑问。
温经纶没有多久也回来了,行了该行的礼,送走婆子们,他慌忙来掀我的盖头。
“是不是看见那丫头借酒醉占我便宜了?”
他有些嬉皮笑脸,我也陪着笑。
“是,可你怎知她不是真醉?”
“咳,这等小伎俩本将军见得多了。别说是这穷乡僻壤不入流的手段,便是京都那些大家闺秀的计中计,本将军也是一眼识破。”
他说的坦然,却不见我早已面红耳赤。
若他如此精明,那当初是怎么上了我的贼船?
温经纶不知我心总所想,见我脸红,嘿嘿笑了起来。
“娘子,早些歇息吧!”
16.
温经纶睡着时习惯紧紧钳住我,让我不得不躺在他胸膛上睡。
他的身子热的不行,初春的时候舒服的很。
他的皮肤很白,我时常借着月光看他的轮廓,像一块精雕细琢的美玉。
他还给我改了个名字。
我的母亲姓林,他便给我取名林晞。
晨露未晞,东方未晞。
寓意前程似锦,重生希望。
我渐渐的有了些快乐的感觉,那种难以名状的,由心而发的快乐。
我似乎不那么向往母亲的家乡了,甚至觉得如果能一直这样也挺好。
毕竟我的命比娘亲好。
在宫中有人护着,出了宫也有。
虽然我时常能发现温经纶在很多时候并不似我认知般那样单纯。
但至少他在面对我时,依然是从前的少年模样。
这就够了。
可这样满足的生活我只过了半年,便被一道圣旨打乱。
皇后病重,希望见家人最后一面。
皇上召温家人回京都。
回到京都当天,公公和温经纶便带上我刚见了一面的婆婆进宫了。
还贴心的将我留在府中。
意料之中的是,我依然收到宫中传召。
意外的是,传召我的竟是那位与我有些渊源的陈贵妃。
17.
太庆殿里,陈贵妃穿着大朵牡丹的火红烟纱裙,珠钗满头,姿态慵懒,异常华贵。
与我初次见她时的模样大相径庭。
“参见贵妃娘娘。”
我恭敬的行了我当宫女时也不常行的大礼。
“少将军夫人莫要与我客气了,快起身吧。”
她抬了抬手指,便有宫人抬上太师椅,颇有气势。
我再次行了礼才坐下。
“你想个办法让我当上皇后。”
她的声音轻轻的飘过来,在我耳中炸响。
“贵妃娘娘慎言。”我压抑着声调。
“行了,这殿里只有你我二人,你何必这么谨慎!”
她满不在乎道:“我已经帮你做了第一步,接下来要如何,就看你自己的手段了。”
我简直不敢相信,“皇后的病,是你?”
“那女人老老实实关在太和殿里时看她还算顺眼,谁知一出来便处处跟我作对。不就是仗着自己有个当将军的爹和那个中宫之位吗?那我就要了她的中宫之位。”
简直大言不惭!
我站起身,语气再无恭敬,“你凭什么要?贵妃之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还不知足?”
果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不过一个小小县丞之女,若不是与我长得有些相似,又恰巧撞到了我的一些不堪过往,我怎会给她一次入宫的机会。
如今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听闻你与那温少将军感情甚笃,不知若是他知道当初的舍身之恩竟是你一手策划,当是如何?”
陈贵妃抿着嘴冲我笑,我当下从头凉到脚。
半年前我自然不在乎这种威胁,但现在,我已经对温经纶动了情。
可她一个家世浅薄的笼中鸟,是何以知道远在千里之外的事?
“是皇上的意思吧!”
想通了一些事情,我的心境突然平静,缓缓坐下。
陈贵妃收起笑脸,有些尴尬,“与皇上有什么关系?”
“一个人的野心也要有身份支撑,凭你的出身,你怎么敢肖想那个位置。”
我慢条斯理的揭开她的不堪,不让我好过,我也要让她难受。
陈贵妃一脸不忿,到底没有说什么。
“给我安排一下,我要见皇上。”
18.
我坐在御书房等皇上,安公公陪在我身边。
“夫人走后,皇上身边再也没有安排掌事宫女。”
安槐的语气好似与我话着家常。
他进宫时,也是七八岁的年纪。
那时候我娘还没死,我跟他一直陪在皇上身边,也算是从小的交情。
后来我娘死了,太后说她思念旧仆,将我带回宫中。
再后来她老人家仙逝,我便去了忠烈堂。
“素汐还好吧。”
我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安槐有些紧张,“你都知道了?”
“能猜到,她伺候皇上五年哪会出什么错处,不过是跟你情投意合罢了。”
“她还好,我们从别处抱了个男孩,也算是有了后。”
“真好。”
不知为何,我的眼眶突然有些热。
好在这时门外传来急切的脚步声,我们便不再交谈。
脚步声越来越近,在门口停了一瞬,明黄袍角才迈了进来。
容浔面容未变,却一身冷冽。
安槐行了礼退下,我跪下,“民妇参见皇上。”
他似有不耐,“既是你想见朕,有什么话站起来说便是。”
我抬头时,他打量的目光还未收回,我装作没看见,从袖袋中拿出一个极精巧的小盒双手递给他。
容浔从我手中接过盒子,“从前每月都盼着去的忠烈堂,如今物是人非,朕竟然将这钥匙忘得干干净净。”
“太后曾说过,若有一天我能出宫,这钥匙还请皇上交给皇后最为合适。毕竟皇后不仅是温家女,还是容家媳。”
不知温婉情况如何,我急着试探他。
“这不是你该管的事,朕自有安排。”
他语气突然冷漠,我心中一滞。
我知道他多半是对温婉下了杀心,当下也顾不得那么多,上前一步,“容浔,留皇后一命,温家是忠臣!”
容浔侧头看我,眸光中的嘲讽呼之欲出,“忠臣?温家女皆入宫,外孙娶孙女,不出三代,我容家的江山恐怕就要改姓了。温岳山表面恭顺,算盘打的倒是响!”
我呆住。
那时他突然要我每日为他炖上一盅甲鱼汤。
我当他是为了补精益气,谁成想那日他会突然心血来潮将汤赐给了怀胎七月的皇后。
皇后小产,未曾怀疑过她床榻之人,却没少明里暗里折腾我。
原来他那时就存了要除掉温家的心。
我不冤。
“皇上同意我嫁到将军府……”
容浔怔了一下,有些不自然,“既然你问起了,若草儿肯与朕里应外合,大业成时,容国的江山也有你的一份。”
“呵,哈哈哈”,我笑了,我真的觉得很好笑,“皇上好计谋。”
“草儿”,他突然抱住我,“朕没想过让你去将军府,是你自己非要去。”
我发狠从他怀中挣脱,“皇上,民妇如今姓林,单名一个晞字。晨露未晞的晞,民妇已经有了自己的新生。”
那些早已被我尘封的记忆突然喷涌而出。
我想起娘亲被挂在掖庭的前一晚,兴高采烈的来找我,说先皇允了她带我出宫。
我开心的跟当时的太子容浔分享,他却冷冷的说:“草儿,你走不了。”
他说的很对,第二天,我就没了娘。
我又想起那日在东宫,先皇神色黯然的拉着我的手,“你娘不在了,朕会给你一个名份。”
没多久,先皇仙逝了。
太后总是说一定会在我二十三岁时亲自送我出宫,可我才十八岁她就走了。
我癫狂般又哭又笑,喉中突然一股腥甜上涌。
“草儿你怎么了?”容浔惊恐上前,被我推开,“奴婢是个不祥之人,靠近我的人都不得好死,莫要连累了皇上。”
我只觉得天旋地转,再也笑不出来,却在昏迷前仍记得要跟容浔说清楚,“镇国公府我不会再回去,皇上若要留我也必然只能得到一具枯骨。”